东宫锦字录

第四十七章 对峙

    
    明昭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说了一句仿佛调侃的话。
    “殿下总不会是想说,弟弟太过懦弱?”
    他的坦荡之中暗怀遗憾,隐隐泛着三分沉凉。
    三殿下明昭,眼底漫起一道不衬年龄的清醒,竟与他的长兄颇为相像。
    一息沉寂,片刻安宁,坦露真心的滋味复杂深刻,明昭眉目低垂,自嘲一笑。
    明燎扬眸扫他一眼,似乎无心和他计较。
    然而这状似随意的一道目光,又令明昭颇为紧张:“臣弟……”
    “行了。”明燎唇角轻扬,直直截断明昭的话,“过来。”
    话音一落,太子殿下越过明昭,自顾自地走向殿外,没有半分等候之意。
    明昭张了张嘴,无奈跟上。
    他的长兄一向难懂,堪堪几杯茶的工夫,就让他这一颗丹心起起伏伏,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平静。
    “备车,孤与三弟出宫一趟。”
    当着弟弟的面,明燎不欲直言。
    纵然与他心意相通的聂易去了大理寺,但明燎身边不乏精锐,无需特别吩咐,他们就能领会太子殿下的真实意图。
    一架马车稳稳当当,透过锦帘,人情风物皆如画卷。
    国泰民安的盛景,却让明昭皱起了眉。
    这个方向……
    明燎笑了笑:“猜到了?”
    明昭无奈:“这个时候去谢闲楼,殿下不至于告诉臣弟,您今日约了二哥?”
    明燎略有玩味地看着他:“有何不妥?”
    明昭微微摇头:“殿下公务繁忙,臣弟不敢叨扰,若早知您今日有约,弟弟就该换个时候。”
    “这倒有趣。”明燎慢条斯理地叹了叹,“三弟如何断定,孤必然有事在身?”
    “太子妃回到京城,就是各处茶楼之常客,连带着,殿下也常常现身谢闲楼。”
    明昭眼中尽是感慨,甚至还有一丝隐晦的指责。似乎,他对明燎的故作深沉颇为不满,这模样,竟当真如同寻兄长撒娇的弟弟一般。
    “然而,殿下可不是附庸风雅的人。”
    话一出口,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趣事,不自觉地瞥过眼,眉目之间舒展三分。
    举手投足之间,只有满满的随性、自由,真真是潇洒不羁的少年心性。
    闻得身旁一道轻笑,明昭低咳两声,状似平常地回眸说道:“往日,殿下和二哥若要见面,总会约在护国寺。妙空大师的清净佛堂,竟也如同两位兄长的乘闲雅居。”
    见明燎没有反应,他大着胆子调侃道:“大师与人为善,殿下这般作为,是否有些得寸进尺?”
    “哦?”明燎饶有兴味地反问一声,“朝堂之上人心各异,孤与二弟出入之所,往往激生一片骇然。妙空大师佛法精深,处事淡泊,从不会为外物所扰。约在护国寺,岂非理所当然?”
    “殿下行事自有道理。”明昭轻叹一声,看起来极为敷衍,“如今太子妃回京,谢闲楼换了主人,您和二哥,也多了一个好去处。”
    明燎忽然笑出了声。
    明昭不明所以,略有疑惑地看着他。
    明燎悠悠道:“三弟提及太子妃,孤倒是多了一分遗憾。”
    明昭失笑:“太子妃的茶独步京城,但以殿下的眼光,也不至于执着至此?”
    “倘若太子妃在场,三弟应当自在许多。”
    明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三弟心思之深,就要赶上太子妃了。满朝文武修身养性,论及谨慎,仍比不得你们两个。”
    明昭下意识地收紧身子,周身气息愈发轻缓。
    明燎眼中,锐芒如锋。
    耳边的风仿佛停在这一刻,本就平稳的马车,再也不见一分颠簸。
    明昭稍稍垂首,慨然长叹:“长兄麾下之人,的确不凡。”
    两人的声音已然很轻,置身闹市之中,车马行人熙熙攘攘——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没有错过太子殿下的刹那激扬。
    锋芒毕露的一息之后,帘外的一众卫士,尚且自觉将气息压得更低,将动作放得更缓,唯独直面太子的三殿下,竟似无知无觉一般,犹在与兄长嬉嬉闹闹。
    “还不是殿下太过严厉,才逼得长嫂谦谨持身,从不懈怠……她可是徐太傅的外孙女。”
    明燎睨他一眼,淡淡道:“外人说你爽朗恣肆,孤却认为,三弟七窍玲珑,心思最是细腻。除却太子妃,也唯独你,敢在孤的面前装模作样,遮遮掩掩。”
    明昭微微一怔,眸中掠起一道涩意,一闪而过,恍若错觉。
    他们这一番话若叫旁人听去,难免会感到一头雾水。尤其是明燎方才之指责,听来更是因果难辨。
    金戈寒芒的冷厉味道慢慢缭绕,出身尊贵的天家兄弟,在一辆并不宽敞的马车之中紧张对峙。
    只是这两人,一个淡泊一个散漫,一个随心一个任性,看不出半分紧张之感。
    明昭忽然问道:“殿下究竟要见谁?”
    “不装了?”明燎轻笑一声,“吞吞吐吐,费尽口舌,你不就是想知道,孤与二弟——是否有约?”
    此一言中,威势大作,明昭谦谨垂首,无言却也执着。
    如同默认。
    明燎又笑了笑:“大胆任性,口无遮拦。妙空大师满怀善意,太子妃对你不乏照拂,孤的三弟,就这样利用他们?”
    明昭的唇抿得更紧,却仍然一言不发。
    太子的攻心之计,实在不算高深,但即便他能一眼看破,却不可能轻易释怀。
    方才一言说是利用……却也不错。
    平缓的马车之中,明燎的声音仍在盘旋。
    “有胆量拜会东宫,却不敢去见二弟?”
    “殿下!”明昭绷着一张脸,终于还是破了功,“臣弟为何如此,殿下岂会不知。”
    明燎嗤笑:“你不愿说,倒也无妨。左右,这一程之终点自有答案。”
    明昭的脑袋埋得更深,片刻之后,他闷声问道:“殿下早就知道,臣弟今日会来?”
    谢闲楼,襄王府……
    为何这么巧?
    许多事,分明只是偶然而已。
    比如姜云忽然出宫。
    “抬头。”
    听出那一丝不容回避的威严,明昭下意识地遵从命令。
    “护国寺,谢闲楼……”明燎的态度颇为玩味,“你以为,孤带你一同赴约,只是为了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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