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捕快。”认出此人,顾明琴回了礼。直起身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江捕快,刚才这两位小哥告诉明琴,贺大人是因为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可明琴记得,昨日江捕快带着明琴前来拜会贺大人之时,贺大人神采奕奕,看起来并无大碍。明琴觉得奇怪,到底是明琴弄错了,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抑或昨日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江捕快面露难色,看向顾明琴,微微蹙眉,余光向后,瞥向那两个年轻的捕快,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急忙回过神,面对顾明琴,解释地说道,“哦,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一天发事情太多,贺大人从早忙到晚,从未停歇。傍晚的时候,突然晕倒,昏迷不醒。经过冯大夫的仔细检查,应该是劳累过度、体力不支。”
“真的是这样?”江捕快刚才的异样,顾明琴看在眼里,自是不相信的,于是便探问一句。
“怎么,顾女医连江某的话都不相信了?”江捕快在这时故意板起脸来。
“不不不,江捕快你误会了,明琴并无此意……”顾明琴急忙道歉,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捕快打断了—
“顾女医就算是不信任江某,冯大夫的话,顾女医总是该相信的吧。如果江某没记错的话,冯大夫可也是你们顾氏的坐堂医生啊。”江捕快深深地看着顾明琴,显然是故意提醒。
对方把话说到这里,让顾明琴自是没有反驳的余地。勉强一笑,福福身子:“江捕快说笑了,不管是江捕快,还是冯大夫,明琴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包括这两位小哥。”顾明琴说着,再次望向对面那两个陌生的男子。两人似乎听见她的话,回头看她,轻轻点头,但神情却是异常冷漠。
顾明琴也假装不在意,回头看着那江捕快,继续说道:“明琴此番前来,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请求贺大人帮忙。既然贺大人不方便见客,那明琴就拜托江捕快,希望江捕快能够将明琴所言,如实地告诉贺大人。大恩大德,明琴感激万分。”说着,顾明琴再次俯身行礼。
“顾女医客气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言,见到贺大人,江某一定如实相告。”
顾明琴微微点头,再次屈身,表示感激,随后便指着顾岳峰,对江捕快说道:“小弟岳峰,是明琴三叔顾家栋的独子,生母胡氏,是为胡家兄弟的亲姐。昨日有衙门中人告诉三叔,胡家兄弟趁乱越狱,不知所踪。三叔即刻去找三婶,却发现一家人都不见了踪影,担心遇到不测。一晚上辗转难眠,今日一早,实在是别无他法,所以委托明琴前来,恳求贺大人,探寻三婶一家人的下落,如有消息,明琴感激万分,愿意结草衔环以报。”
顾明琴说到这,再次屈下身子,表达感激之情。
“顾女医,不可如此,快快请起。”江捕快见此,诚惶诚恐,本能地伸出手,意图将顾明琴扶起。谁知就在此时,“扑通”一声响,旁边的顾岳峰竟也跪到了自己面前—
“江捕快,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知道我那两个叔叔不是好人,可是我娘……”说着说着,顾岳峰竟控制不住情绪,嘤嘤地哭了起来。因为说不出话,所以他只是对着江捕快不断地磕头。
“顾公子,顾女医,你看这是……”面对这情形,江捕快似有些不知所措。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两个人。在心里无奈地一叹,主动俯下身,将两人扶了起来,苦心劝慰道,“你们所说之事,贺大人已经知晓。顾三夫人就不说了,胡家兄弟俩是衙门里的要犯,贺大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正在全力搜捕两个人的踪迹,一旦有了消息,自会通知顾女医,至于顾三夫人……”
说到这,江捕快停了停,看向顾明琴,仍旧是面露难色:“如果有了消息,江某一定登门相告。顾女医稍安勿躁,回家等候消息便可。”
“既是如此,那明琴就先回去了,辛苦江捕快了。”
“顾女医客气,一路慢走。”
顾明琴再次欠了欠身,拉着顾岳峰,准备离开之时,突然注意到那两位陌生的捕快正打量着自己,目光里充满了戒备和警惕。这让顾明琴越发不安,心中的忐忑更甚于前。于是她再一次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江捕快:“江捕快,冒昧地问一句,这半天了,怎么没见到方捕快?”
顾明琴问话之时,江捕快正擦拭着头上的汗水,暗自庆幸,总算是把顾明琴打发走了。听到此话,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才发现顾明琴已然回头,定定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江捕快有些紧张,不由地紧握双拳,强作镇定:“顾女医找他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随便问问,毕竟平日里,方捕快对明琴关爱有加,对顾氏也是非常照顾。今日不见,便觉得奇怪,毕竟平日里贺大人身边的事一直都是方捕快在照拂。”顾明琴说这话时,余光观察着那两个年轻的捕快,注意到他们敌意更甚,不得不暗下决心,自己必须马上离开。
对于此问,江捕快早有准备,便回答道:“顾女医,你有所不知,东丽军队将沪城团团围住,城里现在缺银缺粮,再这样耗下去,人困马乏,只怕是不战而降。县衙之内,论武功、论聪慧,方捕快首屈一指。所以贺大人派他出城,筹集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多谢方捕快直言相告。”
“顾女医客气。”
“江捕快,明琴也是沪城一员,此次御敌,小女也愿意出一份力。但凡贺大人有什么需要,要人要物,明琴莫敢不从,一定会竭尽所能,哪怕是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
“顾女医此等胸襟,江某真的是佩服佩服。顾女医放心,你刚才所言,江某一定会一五一十、据实告诉贺大人,以表明顾女医的一片赤诚之心。”
“江捕快言重了,既是如此,明琴告辞。”顾明琴说罢,又行了个礼,之后便拉着顾岳峰,快步离开了。
看见顾明琴终于走远,江捕快仿佛如释重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望着前方的那个背影,他紧抿着唇,拧起眉头,好像是思考着什么,犹豫着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收回目光,好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却不想,刚一转身,就被眼前两个年轻的捕快拦住了。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江捕快有些胆寒,他握了握拳头,强作镇定,故作平静地说道:“我刚才说的话,想来你们也听见了,若是有一句不合适,我相信你们会马上让我们人头落地。事到如今,我的家人都在你们手里,对于我,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贺大人死在我手里,我已经是国家的罪人,想要活命,除了投靠你们,我还有别的选择么?你们会给我选择的机会吗?”
听了此话,两个年轻的“捕快”相互对视一眼,让开一条路,放他进去。
顾明琴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贺孟宇真的是因为身体不适才不见客的?为什么昨日自己在县衙里呆了那么久,都没看出来?还有,方敏到底干什么去了,真的如同方捕快所说,出城筹集军粮了吗?为什么昨天晚上,方敏并没有按时赴约?
是的,昨晚上方敏并没有按照约定,来到顾府,向自己说明情况。虽然在等待的过程中,因为疲惫,自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可醒过来以后,天已大亮,房间里并没有方敏的痕迹,也没有他留下来的只言片语。经过顾明琴的仔细查找,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昨天夜里,方敏并没有来过顾府。
为什么会失约,是有什么耽误了,比自己重要,非去不可?
所以今日一早,顾明琴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拉着顾岳峰,去了县衙,一方面探听胡氏的下落,另一方面便是寻找方敏。不曾想,得到的消息却是,方敏奉了贺大人的命令,连夜出城,筹集军粮去了。
是真是假,顾明琴不得而知,毕竟贺孟宇和方敏,自己都没有见到,唯一见到的就是那个江捕快。只不过他的话,自己可以相信吗?想起男子说话之时目光的飘忽不定,似有些惧怕旁边那两个年轻的捕快。顾明琴越想越觉得在这个沪城,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个人,尤其是在衙门里。
他们是谁,怎么会成为衙门里的捕快衙役,是贺孟宇新招的捕快吗?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窜入脑海,让顾明琴感觉到现在的局势危机重重,而她却不知道,谁能告诉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呦……”
就在这时,一声惊叫引得顾明琴回头,才发现顾岳峰向后一仰,坐在地上。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力量也将自己推翻在地。一瞬间,路上的人皆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以至于顾明琴想要从地上站起,却没有半分力气。
“大姐……”顾岳峰急忙伸出手,拉着她。为了避免被人撞翻,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
待得人流过去,姐弟二人才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大姐,发生了什么事?”顾岳峰不解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摇摇头:“过去看看。”说着,便顺着路人,快步走了过去。
走了没多远,顾明琴便看见前方聚集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说一句全城的人都在这里,也不为过。姐弟俩停下脚步,顾明琴踮起脚尖,向里望了一眼,不觉有些吃惊,这不是杜家的珠宝店吗?这些人聚到这里来干什么?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耳边响起男子浑厚的声音,顾明琴仔细一听,有些熟悉,再次踮起脚尖,认出来了,这不是杜家的掌柜的,杜全吗?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意气风发、好不得意。杜员外到底要干什么?正想着,前方的杜全开了口—
“昨日敌军攻城,我方毫无防备,损失惨重,各位乡亲父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我们家老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非常不忍。特意计划开仓放粮,以解大家的燃眉之急……”
“杜员外万岁,杜员外伟大……”
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一声,接着就有人稀稀落落的附和,到了最后,所有的人异口同声,掌声阵阵,经久不散。
杜全看起来满面红光,志得意满,微笑地看着。过了许久,才抬了抬手,让别人停下来,笑着说道:“大家不要这么说嘛,我们家老爷和大家一样,父老乡亲,同仇敌忾,最重要的是,贺大人指挥有方,我们大家共同御敌,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击退敌军,还沪城一个安宁。”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刚才一样,经久不衰。
待得掌声渐渐地落下,杜全才继续说道:“虽然是开仓放粮,但我们杜家也是粮仓有限,经过我们家老爷和贺大人的商量,每家每户一家只能拿走十斤大米。”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杜全再次稳定秩序,然后又接着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们杜家的粮食也是有限的,每家每户十斤大米,已经是极限了,再多,我们也是无能为力。不过请大家放心,贺大人已经派方捕快偷偷出城,筹集军粮。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便可以大败敌军,重获自由,衣食无忧。”
“好。”杜全话音刚落,人群中马上有人大喝一声,鼓起掌来。随之,雷鸣般的掌声渐渐地响起了……
难道是真的,方敏果然是出城、筹集军粮去了?
“从现在开始,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先登记,姓什么叫什么,家里多少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人人缺粮,希望大家可以信守诺言,不要谎报、瞒报。否则的话,我们家老爷会如实的报告官府,下一次开仓放粮,恐怕就不会考虑欺瞒之人了。”杜全事先说明利害关系。
不一会,杜家店铺门口就排起了长队,一个接着一个,还算是井然有序。
“大姐,你看我们要不要……”顾岳峰看着姐姐,目光里写满了希望。
顾明琴摇摇头:“还是把它们留给最需要的人吧。”看着前方秩序井然的长龙,顾明琴不由地感到安慰,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杜员外还算是大度,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善事。其实顾明琴也想做,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家里的米粮,自家人省一省,能不能撑够半个月,还是个问题。至于开仓放粮,这样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不过在这之前,顾氏已然储备了大量的药材,救死扶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想着,顾明琴回过神:“走,我们先去医馆。”
“不回家吗?”
“先去看看情况。”
医馆里冷冷清清,没什么病人,连学徒都没怎么来。对于这些,顾明琴表示理解。战斗暂时结束,每个人家里或许都是乱七八糟,需要好生整理,受伤的人昨天大多数也进行了医治包扎,回到家里,自然是好好休息,等待恢复。更何况,杜家现在是开仓放粮,这样的好事,大家自然是络绎不绝,医馆里没有病人,也在情理之中。
好在,赵文明、罗艺沙都按时到岗,这让顾明琴心里多多少少的有了一些安慰。
“赵大夫,衙门里现在情况如何,那些受伤的将士们情况好些了吗?”走到赵文明面前,顾明琴故作随意地问道。
面对此问,赵文明显得非常激动:“好多了,别看我们五六个人,也忙到了后半夜。还有几个人,受伤感染,发了高烧,我们也是等着他们退了烧,情况稳定了,才纷纷离开。不过一个情况非常奇怪……”赵文明说着说着,拧起了眉头。看着顾明琴,继续解释,“今天早上,我路过县衙,本来想进去看看那些人的恢复情况,可县衙门口那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让我进。”
“那是两个陌生人,从来没见过,是不是?”
“大小姐,你怎么知道?”赵文明吃惊。
“我今天过去,也吃了闭门羹。”顾明琴如是说道,两个人仿佛是感同身受,皆是长叹一口气。随后,顾明琴又问道,“那两个人和我说,贺大人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赵大夫,真的是这样么?”
赵文明摇摇头:“不清楚,反正昨晚上离开县衙之时,我也没见过贺大人。”看见顾明琴皱起眉头,面露不解之色,赵文明自然是要把话说清楚的。抬头看着窗外,边想边说,“方捕快把大小姐和冯兄叫走,再到冯兄回来,在这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到贺大人了。一直到后半夜,突然有人来通知,我们可以回去了。当时有两个大夫不放心病人,怕出现什么意外,想要留下来,却遭到了拒绝。”
“是谁去通知你们的,方捕快?”
“不是,那个人不认识,是个陌生的面孔,穿着捕快的衣服。至于方捕快,和贺大人一样,在那之后,再也没见到。不过有一个人好像是留了下来……”
“什么人?”
“冯兄。”
“冯大夫?”果然是他,看来自己没猜错。顾明琴这样想着,回头看见赵文明颌了颌首,接着说下去—
“走的时候,那个捕快把冯兄拉到一边,说了几句,冯兄就和他们走了,慌慌张张的,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我本来想等他出来,问问情况,却被人撵走了。”说到这,赵文明一声长叹,无奈地摇摇头。完后,凑近顾明琴,神神秘秘地说道,“不过我今早上路过冯氏医馆之时,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顾明琴听了这话,吃惊不小,看来那两个捕快说的是真的,冯德明确实是在县衙里,只不过真的是在给贺孟宇治病?对于这一点,顾明琴表示怀疑。突然她想起什么,环视一周,见医馆里并无他人,才试探地开了口:“赵大夫、罗大夫,今日明琴去往县衙之时,听到了一个传闻,说什么贺大人死了……”
“不会吧?”赵文明惊讶万分,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
“你别胡说。”罗艺沙撞了他一下,瞟了他一眼,“关于这件事,衙门里已经让人出来澄清了。贺大人只不过是劳累过度,突然晕倒,并无大碍,更没有生命危险。把话说出来的人只不过是别有用心,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文明听罢,长松一口气,放了心,“如今这个时候,贺大人可是全沪城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别说是敌军兵临城下,就算是没有敌人,我们恐怕也要全城大乱了。”
“说的也是啊。”罗艺沙点点头,随声附和,抬头看着窗外,不由地蹙起眉头。
顾明琴没说话,只是静下心来,将赵文明刚才所言之事,仔细地想了一遍,越发觉得奇怪。从昨天晚上开始,贺孟宇和方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虽然穿着捕快、衙役的衣服,可在这之前,谁也没见过他们。他们从哪里来,到底是什么人,不得而知。
就冲这一点,顾明琴不得不相信,贺孟宇出事了。就算是没死,恐怕也是被人控制了。
那方敏呢?想要控制贺孟宇,容易;控制方敏,可没那么简单。方敏武功高强,在这个沪城,鲜有敌手,就算是陈思婉,当初也败在他的手里。陈思婉被人救走的那一天,有人四处放火,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目的就是方敏。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中计,被人控制?可如若不然,方敏现在又在哪里,在干什么?
“哎呦呦,哎呦呦……”
一阵阵呻吟声使得顾明琴回过神来,收回心神。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捂着肚子,艰难地走入了医馆,在她的肩头,还背着一个深色的麻袋—
“大夫,大夫,救救我,救救我,我肚子疼。”老妇颤颤巍巍,上楼困难。
顾明琴见此,急忙走过去,扶着老人,走到椅子上,安顿她坐下来。
“顾女医,谢谢你啊。”老妇人抬头看着顾明琴,感激万分地说道。
顾明琴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拉过她的手,替她把了把脉:“老人家,你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可不是吗,昨天早上,爆炸发生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他们把我拉起来,撒腿就跑。跑进了防空洞,突然一声炮响,我就晕过去了。醒来以后,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老妇说到这,重重地咳了起来,顾明琴站在她身后,体贴的为她拍了拍背。老妇人慢慢地稳定下来,接着说,“他们都走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外面没有声音了,就扶着墙,慢慢地往外走。出去以后,我傻眼了,这是哪儿,我根本就不知道。看来真的是老了,连自己家门口都看不出来。”
老人家说着,苦笑地摇摇头:“我没办法,只能拄着拐棍,慢慢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走到一条河边,又累又渴,走不动了。于是就坐下来,喝了点水,揪了几个果子。好在,没过多久,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来了,找到了我,扶我回家。睡了一觉,今天早上醒过来以后,突然觉得肚子疼。想来想去,可能是昨晚上的那几个野果子。顾女医,我没事吧,没中毒吧?”
老人家看着顾明琴,有点紧张。
顾明琴笑笑:“可能是食物中毒,不过问题不大,我给你开点药,按时吃了。这段时间,吃的清淡一点,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你没必要太过担心。”顾明琴安慰一番,拿起纸笔,写了药方,递给了赵文明,“赵大夫,麻烦你帮这位老人家抓一下药。”
赵文明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看向顾明琴,赞许地点点头,随后便拿着药方,转身离开了。
这时,罗艺沙注意到老人身边的深色麻袋,禁不住拿手碰了碰:“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自己背这么重的东西啊?”
“不是不是,这不是杜员外开仓放粮吗,每家每户十斤,都是上好的大白米,我刚好路过那里,就特意领了一袋子。”老妇说着,好像是为了炫耀一般,将麻袋敞开,展现在顾明琴面前,“你们看,都是好米啊。”说出这话时,老人家情绪激动,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
看着眼前油光发亮的大米,顾明琴禁不住暗暗点头,的确是好米,只不过……捡起一把,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看、闻了闻,顾明琴很快便发现了异常:“老人家,这米似乎有些发霉。”
罗艺沙听她这么一说,也从麻袋里抓起一把,闻了闻:“确实如此。”
“你们懂什么。”老妇听到这样的话,非常不悦,夺下两个人手里的大米,拍进麻袋,又拍了拍手,似乎不想放过自一点一滴,“杜掌柜地说了,大米放在仓库里,时间长了,的确是有点发霉,可不管怎么样,最起码能吃。人家好心好意的开仓放粮,总比有的人做个守财奴,卷款私逃的好。”说着,急忙把袋子捆好,好像是害怕被人偷了去。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这话,顾明琴有些不自在,俯下身,帮老人家扎紧麻袋,同时赔笑地说道:“老人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这米有点发霉,吃的时候,一定要处理好了,千万不要吃坏了肚子。”
“顾女医,你放心好了,我老太婆活了这大把年纪,这点经验,我还是有的。”老人家拍着胸脯,显得自信满满。
顾明琴听罢,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捆好了麻袋,顾明琴直起身子,又问老妇:“老人家,我听你的意思,你还有一个儿子,这样的事,你应该让他去做。你这么大年纪了,又身体不舒服,应该留在家里休息。”
“顾女医,实话告诉你,我儿子也去了。我们两个人,可以拿两份,二十斤啊。”老人家说着,竖起两根指头,得意地看着顾明琴。
“拿两份?”顾明琴一听,吃惊不小,回头看着罗艺沙,也和自己一样,瞠目结舌。俯下身去,看着老人,“老人家,那个地方,明琴也去过了,听杜掌柜的说,每家每户只能去一个人,拿一份,不能谎报、瞒报……”
“那么多人,他们查的过来的吗?登个记,不会写字说一声,他们就把东西给你了,没那么多讲究,没人管。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做,大家都这样,还有人拿三十斤、四十斤的。吃都吃了,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老人家显得不以为意,看着顾明琴,重重地叹口气,“现在都不容易,这二十斤米吃完了,还有没有了,那就难说了,如今这世道……”
老人家唉声叹气,无奈地摇摇头。其时,赵文明把药拿过来,递给了她,她感激的接过,在身上摸了摸:“顾女医,这些药多少钱,你看我……”
“老人家,这些药不要钱,你拿回去吃吧,治病要紧。”
“顾女医,这怎么好意思,你真的是大好人啊。”老人家似乎是很拘谨,不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顾女医,你放心,以后我的日子好了,一定会过来看你的。”
“那太好了,老人家,我送你出去,你慢点走,小心台阶。”搀扶着老人,走出医馆。看着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直到看不见了,顾明琴才收回了目光,反身回到医馆里,“赵大夫、罗大夫,麻烦你们仔细地看一看,这个米有什么问题。”顾明琴说着,摊开手心。
赵罗二人凑近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何时,顾明琴竟从老太太的麻袋里偷了一把大米?
“大小姐,你这是……”赵文明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明琴。
“我不相信杜员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几百斤、几千斤大米,跑过来开仓放粮。”赵罗二人是信得过的人,在他们面前,顾明琴自然是直言不讳,“如今敌军兵临城下,为了御敌,贺大人早就关闭了城门,不许他人出入,城里家家户户缺衣少粮,大家勒紧腰带过日子,杜员外家里那么多人,更应该是衣食不济,怎么突然能够拿出这么多粮食做善事?据我所知,自从杜老太太去世以后,杜家的生意,早就入不敷出了,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买这么多粮食?还有,几千斤大米,所需的可不是每家每户的小粮库,那可是一个大粮仓啊。这么大的粮仓,杜家放在哪里,据我所知,杜家可没有一个这么大的粮仓啊。”
“会不会有其他门路?”罗艺沙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明琴点点头:“其他门路,肯定是有,不过……”抓起大米,放在手心里,招了招手,让两个人凑近一些,“赵大夫、罗大夫,你们看,这大米油光发亮的,一看就是刚刚打出来的,按理说,这样的大米没什么问题,而现在却有一股莫名的霉味。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两个人凑近,观察了片刻,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赵文明点点头:“是啊,这么好的大米,怎么会发霉,虽然味道很淡,但还是可以闻的出来的。老罗,你觉得呢?”
罗艺沙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微微颔首:“是啊,霉味明显,只是……闻着闻着,似乎也不是发霉的味道,好像是什么药材的味道。你仔细地闻一闻……”
“不是发霉的味道?”赵文明听了此话,很是吃惊。俯下身去,凑近一点,又闻了闻,禁不住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的确是有点特别,但一时也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大小姐……”赵文明此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顾明琴,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面对二人惊诧的目光,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杜员外不会如此大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救济灾民,觉得有问题,所以就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没想到果然……”顾明琴说到这,禁不住一阵冷笑,看着赵罗二人,试探道,“你们能不能弄清楚,这大米里到底被放了什么东西?”
听到此问,赵文明低下头,又闻了闻。再抬头看向顾明琴,摇着头说:“觉得有几种可能,但一时之间,也不会判断,需要做实验,一一验证。”
“那好吧,今天反正也没什么病人,我们就在这里一一验证,争取早点得出结果,防止他人危害城民。”
赵罗二人互视一眼,皆是重重地点点头。随后,罗艺沙提出建议:“这些米太少了,我再去弄一些。”得到顾明琴的允许,罗艺沙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赵大夫,我们现在开始吧。你告诉我,如何验证。”顾明琴不想耽误时间,撸起袖子,就要干活。就在这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侧目看去,便是顾岳峰为难的面容—
“大姐,父亲还在家里等消息呢。”
经他提醒,顾明琴想起来了,此次离府,是为了报告官府,查询胡氏的下落。顾家栋虽没有亲自到场,却也是亟待消息,自从来了医馆,倒把这件事忘记了。可现在……面对着顾岳峰焦急的面容,顾明琴面露难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大小姐,如果家里有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了结果,赵某一定会尽快告知。”看出顾明琴的顾虑,赵文明如此安慰她。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回去以后,不仅是把衙门里的事,告诉顾家栋,更重要的,还有一个东西,顾明琴想找人求证一下:“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如果岳冲没什么问题,我会让他来帮你。”
赵文明微微颔首,然后又挥了挥手,示意顾明琴可以离开了。
于是乎,顾明琴便带着顾岳峰离开了医馆。路上的时候,顾明琴注意到道路两边一片狼藉,无家可归之人随意坐在地上,家里没怎么受难的也是关起门来,闭门不出。往日里的车水马龙,顷刻之间不复存在,整个沪城顿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当中。
“大姐,我们一直会这样吗?”顾岳峰回头看她,一脸茫然,仿佛是看不到希望。
“我也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轻叹一声,从那可怜之人身上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我们走吧。”
路过杜府之时,顾明琴刻意停下了脚步,看着那紧闭的红漆大门,略略犹豫片刻,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门。
大门拉开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向外看了看,确认是认识的人,这才把门打开:“顾女医啊,你有什么事吗?”
“我找杜员外……”
“他不在。”家丁把话说完,就要把门关上,却被顾明琴一个箭步冲过来,挡住了—
“不在?这怎么可能?我刚才路过珠宝店,看见杜员外在那里开仓放粮……”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果然如己所料,话音刚落,就被对方纠正错误—
“我家老爷在那里开仓放粮?这怎么可能,顾女医,你怕是弄错了吧。开仓放粮的是我们掌柜的,我们家老爷昨天晚上就去了县衙,现在还没回来呢……”那家丁脱口而出,可能是说溜了嘴,本能地捂住了嘴巴。
饶是如此,他的话,顾明琴也听见了:“什么,杜员外在县衙里?今早上我去,怎么没看见他;杜员外昨晚上就去了,是贺大人出什么事了……”
“你问那么多干嘛,和你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家丁说着,又要关门。
顾明琴急忙冲上去,挡住了她:“既然杜员外不在家,杜公子呢,我可不可以和他见一面……”
“公子也不在。”这一回,那个家丁再也不给顾明琴说话的机会,“砰”的一下,直接关上了大门,震得顾明琴连连后退几步,直到顾岳峰扶住了她。
定了定神,顾明琴站直了身子,再次看向前方紧闭的红漆大门,不觉拧起了眉头。事情越来越蹊跷了。杜员外昨天晚上就去了县衙,现在还没回来,而自己刚走到县衙门口,便吃了闭门羹。怎么回事,贺孟宇怎么突然之间,信任起杜员外来了?仅仅是因为他开仓放粮的善举,亦或是挟持,甚至是杀害贺孟宇,与他有关?
方敏现在在哪儿,会不会也在他手里,被他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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