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航愣住了,好像是下意识地,放开顾明琴:“难道不是么,那方敏乃是邪教分子,贺大人察觉他的身份,方敏从而杀人灭口……”
趁这个机会,顾明琴推开他的手,返过身,边走边说:“方敏是烽莲教,是所谓的邪教不假;可他们的初衷是为了老百姓,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烽莲教虽然反抗朝廷,可他们反对的是贪官污吏,像贺大人这样一心为民、抗击敌国的好官好人,他们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这些年来,方捕快对于贺大人可以说是惟命是从,两个人一文一武,分工明确,合作默契,怎么会突然之间拔剑相向呢?”
顾明琴说着,返过身,坐在草地上。
听见顾明琴为方敏说话,杜少航有些吃味:“知人知面不知心,毕竟是邪教之人,一黑一白,有朝一日,必然会反目成仇……”
“那你知道,令尊身边的司捕快是什么人吗?”顾明琴突然又问。
变化来得太快,杜少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不知为何,但还是据实回答:“我没见过这个人,只知道是父亲的朋友,在这之前,从没听说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据说是朝廷上的人……”
“此人是东丽人,确切的说是东丽奸细。”
“什么?”听了这话,杜少航彻底惊住了,站立不稳,控制不住般的连连后退,直到撞在了墙上。
“而这一切,你父亲是知道的,并且两人相互勾结,残害同胞,阴谋败露,杀害了贺大人。”顾明琴接着说下去,把情况简单的说明。谁知道此话一出,杜少航仿佛是疯了一般,排名第摇头否定—
“不可能,父亲不可能这样做的,他是饱学之士,朝廷亲封的员外郎。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出投敌叛国这样的龌龊之举?”杜少航捂着脑袋,拼命地摇头,而后指着顾明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和那个方敏勾结在一起。我知道,你俩走得很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你你,你对不起我。”
怒视着顾明琴,杜少航的眸子里充斥着不甘和愤然。
什么和什么啊,这个杜公子够能浮想联翩的。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正待开口,却听见另一个平静的声音缓缓而起—
“顾女医说的都是真的。”开口的是江捕快,说出这句话,他向对面的顾明琴望了一眼,然后便再度看向杜少航,“因为,因为,因为,贺大人是死在我手里的。”
“什么?”一个个信息来的太突然了,让杜少航一时间难以消化。
江捕快却没有理他,只是带着忐忑的心情看向顾明琴,对方却异常平静,看来是早已知晓,却没有迁怒自己的意思,这让江捕快一时间无地自容,难道自己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吗?此时,不只是顾明琴和杜少航,就连赵文明、罗艺沙也看着自己,盼望着得到真相。这令江捕快心里紧张不安,定了定神,这才把话说下去。
“那天晚上,贺大人突然把杜员外叫到房间里,没过多久,就开始大声呵斥。后来突然就停下了,接着杜员外就跑出来,告诉我,贺大人被刺客劫持,让我去救人。我进去以后,杜员外给我指了一个方向,告诉我,贺大人和那个刺客在卧室,我果然看见帘子后面人影晃动,就急忙跑了过去,而就在这时,帘子里伸出一把剑,对着我就劈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举剑对刺,一下子刺进了帘子。然后就听见一声惨叫,原本以为是刺客,可后来才知道,居然是贺大人。”
杜少航听此一言,嘴巴微张,瞠目结舌,惊讶万分。赵罗二人虽然听得冯德明说起这件事,但如今亲耳听见当事人说出事情的经过,也是惊诧万分。
“我知道自己杀了贺大人,顿时不知所措。这时,杜员外走入房间,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而他却是笑着安慰我,并给我介绍了一个人。”
“是那个司徒远?”顾明琴猜测道。
江捕快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个人,从杜员外嘴里,我才知道,此人居然是东丽奸细。看见杜员外和此人勾结,我破口大骂,谁料,杜员外却提醒我,害死贺大人的事实。杜员外警告我,若是不配合,就把我杀害贺大人这件事公之于众。贺大人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一旦沪城的老百姓知道,是我杀害了他,将我千刀万剐,都是有可能的,而我更是百口莫辩。同时,那个司徒远拿出了家妹的发簪,我就知道,我的家人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司徒远告诉我,只要我配合他们,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方捕快的头上,就可以保证我家人安全无虞。”
“东丽人,果然是卑鄙无耻。”罗艺沙再次义愤填膺。
“方捕快去哪儿了,一直没有回来吗?”顾明琴接着问。此时她注意到身侧杜少航不满的眼神,并未放在心上,假装不见。
“当天下午,方捕快就按照贺大人的命令,出城筹措军粮了。”江捕快如此解释道。看了眼顾明琴,随后又说道,“杜员外告诉我,方捕快是烽莲教的匪徒,并且贺大人已经知晓,杀人动机成立。他们还拿出一封信让我看,那是贺大人京城里的一个朋友写过来的,确实是提起这件事,但我始终相信,方捕快绝不会杀害贺大人,贺大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办了他……”
“那你还答应他们?”罗艺沙瞪他一眼,不满之极。
仿佛是愧疚难当,江捕快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轻咳一声,顾明琴打破尴尬:“难道他们就不怕方捕快突然回来,揭穿这一切?”
“当日,他们安顿好了贺大人的尸体,就在县衙里布置了天罗地网,想要杀人灭口,可等了两天,方捕快都没有出现,这时候,杜员外想到了你。”江捕快说着,回头看着顾明琴,神色严肃,“杜员外告诉那个司徒远,你和方敏关系非常,若是方敏发现异常,肯定会去找你。刚好,司徒远似乎想去找什么东西,两个人一拍即合……”
“你的意思是说,贺大人死亡的消息,他们隐瞒了两天?”顾明琴突然想起那天早上,自己带着顾岳峰去府衙,其中的异常,不觉恍然,果然如此。
江捕快微微颔首:“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试图抓捕方捕快,杀人灭口,并拿他做替罪羔羊。可等了一天,方捕快也没有出现。那司徒远觉得不对劲,第二天一早,便让杜员外发布公告,坐定方捕快害死了贺大人,让他在沪城没有容身之地,随后大张旗鼓,搜查顾府……”
“之后,故意把东西留在顾府,让人搜出,并一口咬定是方捕快藏匿,借故留在顾府……”顾明琴慢悠悠地替他说完。
听了这句话,江捕快好像是愣了一下,随后苦笑地摇摇头:“顾女医果然是个聪明人,什么也瞒不了你。”
“没什么,你说了这么半天,猜也能猜出来,不是么?”顾明琴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方捕快和我说过,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听到此话,江捕快浑身一震:“方捕快提起过我?”
同时,杜少航也回过头来,看着顾明琴,紧皱眉头,有点愤怒,又有点着急,更有点矛盾。
对于他的目光,顾明琴选择无视,看都不看,只是面对着江捕快,平静地点点头:“不错,那天晚上他来了,却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只留下了一封信。可笑的是,他是怎么把那封信放在我面前的,我都不知道。”说到此,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歇了片刻,抬头看着江捕快,接着说,“在那封信上,他和我说,虽然不知道贺大人的死亡真相,但他觉得和杜员外、冯大夫脱不了干系。司徒远的身份,也是他第一次告诉我的。知道了司徒远的身份,我也明白了许多。方捕快还和我说,关于你的所为,他看到了。他相信你和他们合作,并非是心甘情愿,一定是被人威胁。她希望我给你一个机会。”
“扑通”
顾明琴话音刚落,江捕快便跪倒在地,俯身痛哭。
看到如此,顾明琴感同身受,同时也暗自庆幸,江捕快和冯德明二人现在都是幡然悔悟,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顾明琴这样想着,回头看着杜少航,正要开口,栅栏外的江捕快突然深吸一口气,有些激动的对自己说—
“顾女医如果想趁机拿下杜员外,现在还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顾明琴听后,不由地一愣,和杜少航互视一眼,齐齐回头,看向江捕快。
江捕快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对二人说道:“今天上午,杜员外和那个司徒远带着顾女医交出的钥匙,再次搜查顾府的密室。似乎发现了什么机关,打不开,杜员外建议把墙砸开,司徒远却是非常谨慎,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逼迫顾忠交出钥匙,顾忠一口咬定不知道,随后司徒远重新搜查顾府,一无所获。这时,一个厨娘跑过来告诉他,钥匙在你顾女医的身上,她亲眼看见了。”
“厨娘亲眼看见?”顾明琴难以置信,江捕快却是用力地点头—
“我当时就在旁边,亲耳听见。司徒远再三确认,好像是相信了她的话,本打算过来找你,谁知道此时突然有人来报,和他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东丽语言,我听不懂。那个人把话说完以后,司徒远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临行前,特别交代杜员外,在他回来之前,不要打密室的主意。不过我看杜员外是蠢蠢欲动的。”
“那个司徒远去了哪儿?”
“出城去了。”江捕快答道,“杜员外让我跟踪,我亲眼看见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去往东丽军队在城外的驻地,急匆匆的……”
“这么说来,敌军内部是出了大事?”
“敌军里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今县衙里除了一些虾兵蟹将,就剩下杜员外一个人了。”江捕快说着,慢慢地回头,看向身边的杜少航。
和他一样,此时,顾明琴、赵罗二人也纷纷回头,齐齐向他看去。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突然被这些人同时看着,杜少航顿时招架不住,紧张万分。
四个人交换了眼神,最后,顾明琴开了口:“杜公子,刚才江捕快所言,想必你也听清楚了,你觉得如何?”
“说不定父亲和这个江捕快一样,也是被人逼迫?”杜少航实在不敢相信父亲的所为。
“被人逼迫?可能么?被人逼迫,难道就可以在所有的粮食里放了剧毒泻药,让全沪城所有的人毫无反抗能力、毫无战斗能力,到了最后,只能缴械投降,成为他人的俘虏吗?”罗艺沙越想越气,禁不住拔高了声音,好半天难以平静。
“你说什么?”杜少航再次惊讶。
“罗大夫说的没错,杜府免费发放的大米白面有问题。”赵文明一面安慰着朋友,一面向杜少航解释说明,“这个时候开仓放粮,是一件好事。大小姐却无意中发现,大米的气味不对。我和罗大夫于是就拿了一袋大米进行化验,的确是发现了问题。我们就打算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谁知道却被关入大牢,身陷领悟。”
说到这,赵文明哀叹一声,显得无可奈何:“昨天,冯德明来到这里,劝说我们屈服,甚至是和他们合作。作为华夏子孙,我们怎么可能和自己的敌人狼狈为奸,何况,这些敌人在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好,那冯德明还算是有点羞耻之心,幡然悔悟,在大小姐面前,承认了一切。”
杜少航听罢,慢慢地回头,看向顾明琴,他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与她有关。发现大米有问题的第一个人是她,她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件事,陷害父亲、陷害杜家?虽然因着爱意,杜少航不愿意怀疑这个女人,可当初父亲的所作所为……
四目相对,杜少航眼里的矛盾、怀疑,顾明琴看在眼里,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当初的退婚,果然是明智之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此话一出,杜少航惊讶地抬头,望向顾明琴,对方的目光竟是了然。这让他紧张万分、不知所措。
看到如此,顾明琴也不想难为他,移开目光,点头承认:“不错,对于你父亲,我深恶痛绝,因为他,我顾明琴名誉受损,顾氏名誉受损,差点翻不过身来。如果他仅仅是为了你这个儿子的一片深情,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你父亲,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说到此处,顾明琴一脸正色,声色俱厉。
“我……”杜少航抬头看她,本想告诉她,不管父亲如何,对于她,自己都是痴心一片,永远不变。可这样的话,自己如何说得出口,毕竟从一开始,自己的选择都是父亲,从来没有保护过他、为他着想。既然如此,这个“爱”字,自己如何说得出口,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见他低下头、不说了,顾明琴自然继续:“尽管如此,我从未想过打击报复这样的事,一来,我没时间,二来,贺大人公正无私,对于他给我的答案,我非常满意,也就不需要如同当初的陈锦显,让我亲自动手、主动出击。”
杜少航一听这话,抬头再次看着她,往事一一在目。
顾明琴却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其实对于杜员外勾结东丽人的理由,我倒是知道,他和我说过,如果我当初嫁入杜府,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余光中,杜少航激动万分、跃跃欲试。顾明琴抬了抬手,“杜公子,别高兴的太早,杜员外此言,并非为了你这个宝贝儿子,而是为了我顾氏的家产……”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杜少航情绪激动,想要反驳,但在看见顾明琴冷漠的眼神时,他不自觉地住了口,因为她心里明白,顾明琴说的是真的,父亲本就是一个爱财如命、无情无义之人,要不然也不会一分钱也不给、把孟氏赶出家门,更不会在祖母去世之后,跑到孟氏那里大吵大闹。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杜少航声音低沉。
看来有希望,四个人相互看看,皆是如释重负。仍然是顾明琴开了口,把话说出来:“都是乡里乡亲,在一起几十年了,说一句‘亲人’也是不为过。作为亲人,我也不想赶尽杀绝。江捕快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如今司徒远出城,不管何时回来,现如今都是一个机会,如果杜员外能在这个时候幡然悔悟、弃暗投明,就算是他真的害死了贺大人,沪城的百姓也会感念他的奋勇抗敌。”
话说到这里,顾明琴深深地看着杜少航,言下之意,他该明白了。
杜少航看着顾明琴,又抬头,看看另外三人,抿着唇,思量了好久,随后下定决心一般地点点头:“好吧,我今天回去以后,一定会和父亲好好谈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他幡然悔悟,回归正途。”
“太好了。”罗艺沙一听此话,兴奋地鼓起掌来,第一次对着杜少航,露出亲切的笑容。
效果达到,顾明琴彻底放了心:“杜公子,明琴代表所有的沪城百姓,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顾明琴说罢,以头伏地,深深一揖。
“明琴,万万不可,你赶快起来。”杜少航慌忙伸出手,想将她扶起,却不想,对方先自己一步,直起了身子,无声地拒绝了他,并向后挪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这让杜少航有些不满,却是无话可说,心里郁闷不已。看着女孩,明明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开不了口,图惹尴尬。
“杜公子,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要不然杜员外该疑心了。”江捕快适时开口,打破尴尬。
经他提醒,杜少航也意识到在这个监牢里,自己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可现在就离开,实在是有点不甘心,毕竟话还没说清楚,只是如何开口。
“杜公子,你快回去吧,沪城的未来就靠你了。”赵文明也忍不住催促他。
“杜公子,拜托了。”罗艺沙拱了拱手,充满了期待。
“你快回去试试吧,我等你的消息,祝你成功。”顾明琴也在此时开口说道。
顾明琴都开口了,而且如此诚恳,杜少航自然是无法拒绝。从地上站起来,反身便往外走去,走到牢门口,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顾明琴:“你和那个方敏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爱他吗?”终究是如鲠在喉、耿耿于怀,不把话说出来,他始终是不甘心的。
顾明琴真的无语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敌军围城,火烧屁股了,他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个?
顾明琴还未开口,罗艺沙就止不住的无奈:“哎呦呦,我说杜大公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儿女情长……”说完,闭眼摇头,掩不住的失望。
“我只是想问问……”或许是因为理亏,杜少航的声音很低,细若蚊吟,但也没有知趣地离开,反而是看向顾明琴,眼中带着希冀,期待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都这会了,还不走,还想要一个答案,顾明琴此时对这个杜少航越发失望,到现在有求于人,顾明琴只得忍住,没有破口大骂,耐着性子,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杜公子,在明琴看来,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成年男子,最重要的是肩上的责任,对国家、对家庭的责任。如果天下太平,那就是对父母、对妻子、对家业的责任;如果战火纷飞,就应该是先国后家,顶天立地。爱情是人生一个美好的经历,但绝对不是全部。有情人终成眷属,固然美好,但若是有缘无分,我觉得也没必要太过哀恸,好像觉得失去了一切。”
“所有的心动爱情,大多数都是在青年弱冠、豆蔻年华之时,这时候人性单纯,并未经历太多,所以一旦失去,往往是觉得痛不欲生,甚至恨不能以死祭奠。”余光中,杜少航用力地点点头,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他就是这么想的。见是如此,顾明琴在心里冷笑,真的吗?
“其实我觉得根本不必,因为前路漫长,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爱情这一件事。当白发苍苍、蓦然回首,你就会发现当初的失恋、当初的痛苦,根本就不值一提,因为在你的生命里,比之更有意义、更值得你回忆的还有很多。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也是如此。”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杜少航,眼中带着殷殷期待。
“你刚才问我,我和方敏到底是什么关系,爱不爱他,对不起,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从未考虑过。初时是因为家业,我有我的责任,现在是因为战争,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你如果去问方敏,我相信他的答案和我一样,不只是他,此时此刻,我估计所有沪城的百姓都在考虑如何生存下去,而不是我爱谁,想和谁在一起,当然,除了你杜公子以外。”
顾明琴的话带着讽刺,让杜少航顿时无地自容,再加上赵罗二人时不时地冷笑,更是让他羞愧的不敢抬起头来。
顾明琴见此,也不再婉转,而是开诚布公地说:“杜公子,说句实话,你问出这样的话,让我失望,非常失望。我本来以为,你成家立业、经历世事,最起码应该明白孰轻孰重,什么状态下,该说什么话;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对你最重要的仍旧是所谓的爱情,而不是国破家亡、生死旦夕。你说你爱我,你却不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这样的爱,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对于方敏的感情,我从未考虑过;但如果有一天,弟弟继承家业,我肩上的责任退去,如果他还是对我一片深情,我想我会考虑他的,不管他是什么人,叛党也好、小小的捕快也罢,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理解我、支持我,分得清是非善恶,分得清孰轻孰重。这才是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男人的爱、女人的爱,都是实际行动做出来的。可你为我做了些什么?”
说出此问,顾明琴静静地看着杜少航,神色平静,不怒不喜,只等着他回答。
而此时,将顾明琴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杜少航顿时醍醐灌顶,如梦初醒:“你看着吧,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说罢,打开了牢门,钻了出去,好像是义无反顾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捕快向顾明琴拱了拱手,急忙也跟了过去。
顾明琴俯身一拜,抬起头来,两人已然离去,顾明琴不由得眯起眼睛,静静地想着。
“大小姐,大小姐……”
听到轻唤,顾明琴回头,只见那赵文明向自己扬扬下巴,待得自己有了反应,才好像是非常小心一般地问道—
“这个杜公子可靠吗?”考虑到杜少航和顾明琴的关系,有些质疑,赵文明并没有说的太明显。
然而顾明琴却并未放在心上,毫无顾忌地说道:“那杜少航虽然没什么主见,但是非观念还是有的。我们和他说了这么多,他应该接受了杜员外通敌卖国这个事实。看得出,他尊重他的父亲,不愿意看见杜员外一错再错、万劫不复。在这种情况下,他自会竭尽全力,说服杜员外……”
“可如果杜员外执迷不悟呢?”罗艺沙提出质疑,“依我看,还不如我们三个人马上离开监牢,捉了杜员外,向全城的百姓说明真相……”
“大小姐,这是个办法啊。”赵文明也点头附和,认为不错。
“两位大夫说的不错,现在主动出击,的确是个好办法;可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司徒远在沪城留下了什么,一旦杜员外提早发现异常,通知了司徒远的残兵,那就不仅仅是功亏一篑,很有可能死伤无数。最可怕的是,东丽人里应外合,提前攻城,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毫无胜算的可能……”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看着赵罗二人:“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杜公子能够说动杜员外,那是最好,如果说不通,我们还有准备时间,最起码把司徒远明面上留下来的残兵解决了,这需要江捕快和冯大夫的配合。把他们放倒了,杜员外落在我们手里,就没有了求救的可能。到时候,我们威胁恐吓也好,动之以情也罢,总是可以让他交出权力的。”
赵罗二人仔细一想,倒是个办法:“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些刺耳的声音惊醒了顾明琴,揉着眼睛、抬起眼皮,看着栅栏外的中年男子:“哟,是杜员外啊,几天不见,别来无恙啊……”
“顾明琴,少废话,交出钥匙,我给你留一条活路。”杜员外不耐烦地催促着顾明琴。
“钥匙?什么钥匙?”顾明琴故作糊涂,反问一句。看到这般,顾明琴就明白了,杜少航劝服失败,这个杜员外是铁了心做汉贼,将顾府陷入绝境、赶尽杀绝。轻轻地摆摆手,安抚一下赵罗二人激动的情绪。然后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明白了,杜员外说的可是叔公密室里的钥匙?前天晚上,我已经交给了那个司徒公子……”
“顾明琴,你老实一点,不要拐弯抹角……”
“拐弯抹角?杜员外,你说的话,明琴真的是越来越糊涂了。该交的明琴已经交了,你还要什么钥匙啊?”顾明琴说着,面露难色,似乎真的很无辜。
“顾明琴,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还挺聪明。”杜员外捋着胡须,望向顾明琴,一阵冷笑,“我们在重新检查那个密室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锁眼,我们怀疑顾府最重要的秘密就在里面……”
“锁眼?什么锁眼,为什么我检查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可为什么有人告诉我,锁眼对应的那把钥匙就在你顾明琴手里?”杜员外说出此话,目光炯炯地盯着顾明琴,气势咄咄逼人。
迎上他的目光,顾明琴毫无怯意,只是顺着她的话,理所当然地问道:“有人告诉你?谁告诉你的?你把她叫过来,我和她当面对质。”
“顾明琴,别再拐弯抹角、拖延时间了。我告诉你,现如今你们顾氏一家人都在我杜某人的手里,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就会在顷刻之间变成死人,和你顾明琴阴阳两隔。我告诉你,那些人可是刀口上舔血的东丽武士,杀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手起刀落,毫不含糊,眼皮都不眨一下。”
杜员外说着,好像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带着一些嗜血的兴奋,注视着顾明琴。
见她这般,顾明琴只觉得恶心,不愿意再看,她闭上了眼睛。
“姓杜的,你还是不是人,卑躬屈膝、主动做俘虏也就算了;如今你害死贺大人,残害同胞,帮助东丽奸细侵略我沪城,在粮食里下毒,损坏同胞身体,使得百姓毫无抵抗能力,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华夏子孙。”罗艺沙实在忍不住了,从地上跳起来,指着杜员外的鼻子,破口大骂。
杜员外也急了,指着自己:“我不是人,我助纣为虐?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逼得。”说着,突然转过身,恨恨的指向顾明琴。
顾明琴也在这时,缓缓地睁开双眸。
杜员外激动万分,看着顾明琴,愤怒地质问道:“你知道么,三年前,我被人欺骗,差点倾家荡产,还好,你父亲不知道此事,按照约定,将嫁妆送入杜府,让我看到了翻盘的机会。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顾明琴,你这个女人,居然要退婚,居然还要收回嫁妆?你你你,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冷笑,抬头看去,竟是顾明琴轻蔑的眼神:“你笑什么?”
“三年前,你的宝贝公子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顾明琴反问,“退婚已经是仁慈了,没有告上公堂、把事情闹大,已经算我看着往日的情面上了。”
“你你你……”杜员外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
顾明琴也不理他,只是继续往下说:“接下来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你之所以通敌卖国、依附于司徒远,是因为我这次拒绝了你们的提亲……”
“你以为呢?你害了我儿子,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为何不可另寻他途。”杜员外表现得理直气壮。
“杜员外,另寻他途,难道就是通敌卖国、伤害无辜,你这个‘另寻他途’,未必也太龌龊了。”罗艺沙也在这时讽刺般地说道。
“你……”指着罗艺沙,杜员外不甘心,正待反驳,就在此时,顾明琴悠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杜员外,明琴明白你的意思,当时,你为人所骗,差点倾家荡产,需要钱财缓和,这些,明琴都可以理解。坦白说,当时只要你一句话,我顾家也会出手相助,帮你渡过难关。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极力诋毁我顾明琴,诋毁我顾氏名誉。”顾明琴说到此,杏眼圆睁,愤怒地仇视着杜员外。
“杜员外,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你儿子,可真的是这样么?与其说是为了你的儿子,还不如说是试图吞并我顾氏的家业、顾氏的财产。你想让我在颜面尽失、无地自容的前提下,嫁入你杜府,然后再无声无息的吞并我个人的嫁妆、顾氏的产业。太妙了,杜员外,你真的打的一个好主意。只是你小看了我顾明琴,你没想到那么多闲言碎语,并非让我屈服,反而是不屈不挠、查明真相。因为我不怕,我顾明琴行得正做得直,任何闲言碎语、污言碎语,都会不攻自破。杜员外,最后的结果,你没想到吧,身败名裂的到头来并非我顾明琴,而是你杜员外、杜家,这就是害人终害己……”
“你……”杜员外怒气冲天,恨不得把顾明琴生吞活剥。
对此,顾明琴视而不见:“若我没猜错的话,就是从那时起,你就开始通敌卖国,和东丽人合作;而你的母亲,杜老夫人,也是因为撞到了您的隐蔽,被你们夫妻俩杀人灭口的……”
此话一出,赵罗二人都是浑身一震,齐齐抬头,看向那杜员外,眼里流露出满满的不可思议。
“你胡说。”杜员外浑身颤抖,更为激动。
“我胡说?”顾明琴轻笑一声,不屑一顾,“我在这个监牢里呆了两天了,至始至终没有看见尊夫人。据我所知,因为杜老夫人被害一事疑点重重、再加上最近事务繁杂,贺大人一直没有对尊夫人进行审判,因此,尊夫人此时此刻还应该在这个监牢里,可现在却没有。明琴冒昧的问问杜员外,对于尊夫人,杜员外是大义灭亲了啊,还是假公济私了啊?”
杜员外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更大了,咬牙切齿般地说道:“不关你的事。”
顾明琴并未生气,反而点点头,认可他的话:“既然杜员外的家事,和明琴无关,那明琴的事,也自然和杜员外无关。”说罢,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你什么意思?”听顾明琴如此说来,杜员外不觉有了警惕。
“杜员外刚才说,是那个司徒公子发现了密室里的秘密、发现了可能还有一把钥匙,那就让司徒公子过来,与我亲自交涉。”顾明琴直接提出要求,如己所料,杜员外面露难色,形容颇为犹豫,一见如此,顾明琴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不会那个司徒远根本就不在此处吧?”
果然,一听此话,杜员外瞬间变了脸色,看向顾明琴,颤抖着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看来是不在的。”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表示理解,随后轻轻挑眉,“既然司徒远不在,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相信用不着我告诉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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