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凉寂才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明景踉跄着跌进门,险些摔倒。凉寂慌忙起身去扶,明景半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清浅的呼吸打在凉寂颈上,凉寂微微皱眉,侧过头去看,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凉寂有些无奈,却不由得微勾唇角,将他扶上床后,凉寂有些纠结地看着明景,耳垂微红,帮他脱下鞋子,犹豫了一下,便解开他的外袍,脱了下来,指尖在腰带上微顿,小声嘀咕:“其实,穿着衣服睡也没什么。”说着,毫无心理障碍地给明景盖上被子。自己犹豫了一下,起身坐在床边吃起屋内的藕粉糖糕。
过了一会儿,凉寂揉揉眼睛,看着屋里唯一的一张床,微微挑眉,也躺在了上面。许久,屋内逐渐安静,只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而早已“睡去”的明景缓缓睁开眼,伸手轻轻触碰着身旁女子的脸颊,眼中有惑人的光芒,他微微侧身,动作极轻地吻上女子的眉心,眼中溢出些许温柔。
凉寂睁开眼时天已经微亮 ,屋内没有其他人,她下意识开口唤道:“不语?” “奴婢在。”
不语进屋时笑得灿烂:“太子妃,太子殿下刚刚吩咐奴婢服侍您起来,太子妃便醒了,今天要去给陛下请安,太子殿下为太子妃选了一件衣服。”凉寂微微抿唇,没有开口。
梳洗后,凉寂穿上明景让人送来的衣裳。淡粉色的碧纱裙,裙摆上有娟秀的芙蓉纹样,随行走步伐荡出一片片涟漪,步步生莲,衣袖上绣着朵朵桃花,清丽逼人,绸制的衣服内里,外面是轻薄的丝绢,拂袖伸臂间仿佛自带春风。不语笑得眉眼弯弯:“太子妃很少穿这般颜色的衣裙,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看。”凉寂微微勾唇,抚着袖角的桃花:“穿这个会不会不太郑重?毕竟是要见父皇。” “如此甚好。”明景不知道何时站在她们身后,不语极有眼色的关门离开。
明景淡声开口,声音清冽,敲冰嘎玉:“这件就可以了,倒也不必太庄重。”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方洁白的帕子,面色如常的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划过手臂,将血沾染在手帕上,然后放在塌上。凉寂猜出他的意思,眼中微闪,脸上不由得微微发红。
明景语气不变:“梳洗好了就走吧,父皇还在等我们。” “好。”刚到乾清宫,就看到明帝身边的张公公在殿门等候,张公公将她们引入殿内后便退下,偌大的宫殿竟只有凉寂她们三人。凉寂刚要和明景一起行礼,明帝便放下手里的典籍,开口道:“没有旁人,无须多礼。”说着 ,他揉着太阳穴道:“阿景,你如今也已经成婚,想必你的母后也能放心了。” 明景面色冷淡,只是站在一旁不开口。凉寂蓦地想起许久以前听闻的旧事,不由有些担心。明帝见明景并未开口,微微叹气:“罢了,先用膳吧。”
用过膳后,明景起身行礼道:“父皇,儿臣想带凉寂去遗鹤宫看看,先行告退。”凉寂跟着行礼,明帝看着他们,有些感慨,似是想起了些许旧事,挥挥手:“去吧,你母后想必一定很开心。”明景不可置否,拉住凉寂:“那儿臣告退。”
离乾清宫稍远些,明景才松开手:“我带你去我母后先前的寝宫看看,她这一生没有几件令她展颜的事情,我如今成婚,也不知道她是喜是忧。”凉寂想着年少时的种种听闻,又想起两人的约定,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犹豫了下没有开口。
到了遗鹤宫,明景眼中有无限寂寥:“遗鹤宫的'遗'原本是倚门笑春风的倚,后来,母后去世,才成了遗。”有几个侍卫打开宫门,明景拉住凉寂的衣袖,径直走了进去:“跟我来。”二人沿着一条青砖小道绕进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块白玉碑,因时间太久,有些许青色,上面刻着“明敏之妻—温夏之墓” ,明景站在墓前,笑着开口:“母亲,这是我年少时的同窗,现在我们成亲了,儿臣和她先前便有婚约,本该早些告诉你,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凉寂涩声道:“母后...”明景侧身看着凉寂,笑了一下,声音清冷却带有恨意:“母后生于乱世,生前曾想持剑听雨,行走江湖,也想过偏安一隅做一个乡野妇人,没想到却都没能如愿以偿。父皇把母后当做笼中稀有的鸟儿、珍奇的字画、稀罕的物件,喜欢是喜欢,不过也还可以也欣赏别的。母后想离开,他觉得身为帝王的尊严受到了侮辱,就把母后囚禁起来。一直到最后,失去了,才会后悔……”凉寂微叹,帝王之爱不过是一枕黄粱,梦醒幻灭。她有些感慨:“可是,即使是后悔,陛下也是一直在寻找着替代品。”
明景勾唇,有些嘲讽:“是啊,父皇的爱太过廉价。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母后没有陪父皇到最后也好,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虽说已经死心决绝,但还不至于让她厌恶曾经的喜欢,不至于让她觉得曾经的深情像是滑稽的笑话。”
凉寂话到嘴边,变成一声轻叹,总是听闻见过温皇后的人说她性情直爽烈性明艳无比,如果她看见日后一个又一个以爱之名的替代品,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凉寂垂目心想:明景极少展露真实的情绪,平时总是什么都不在意,对旁人笑也看着轻飘飘的,只是面上在笑,心里冷凝如霜,高高处于云端,也只有温皇后才能让他像一个平常人吧……她想起几年之前的相遇,想到他年幼时便见过情尽义绝的惨烈,不禁有些伤感。
她想要尝试着开口打破这片死寂,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生怕弄巧成拙。明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不用想办法安慰我,母后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我也没那么脆弱。陪我……坐一会就好……”
二人沉默着在那里枯坐许久,心中各有所忧,过了许久,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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