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暗色

第五章

    
    李云阳下葬后,苏陌把自己关起来好几天不吃不喝,有天入夜,保叔拎着酒菜来找他,像对待朋友那样给他倒上酒,苏陌记得那时酒过三杯,保叔微笑着对他说:“那是件意外,我不怪你,云阳也不会怪你的。”
    苏陌看着明显苍老许多的保叔,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五岁跟着妈妈到这个家,保叔待他如己出,云阳有的他也从来没缺过,村子里的孩子都要上族谱,苏陌知道,保叔在族谱里给他记的是长子,村子里有规矩,长子在家地位要高过次子,继承遗产和田产都有优先选择权,保叔把他最好的都留给他,他却把保叔唯一拥有的夺走了。
    那晚,苏陌梦见李云阳,他依旧笑得灿烂,得意地说:“苏陌,我要去天堂了,那可是个好地方,只是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你要帮我好好照顾我爸,他年纪大了。”
    苏陌想给他回应,在梦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正着急时,只见李云阳收敛笑容,有些不甘地嘟囔:“真不甘心,但是又没办法,苏陌,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小余儿,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一辈子让她衣食无忧,一辈子让她无忧无虑,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这句话,李云阳的脸在梦中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苏陌从梦中惊醒,他环顾四周空荡荡,只有皎皎月光落在地上,那里原先摆着李云阳的床。
    第二天清晨,苏陌走到久违的院子,李厌余正在扫地,看到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厌恶,曾经对他尚且能够客气疏离,现在看到他转身就走,他那时候从不敢奢望她原谅,后来她不给他摆碗筷,把他的衣服挑出来踩几脚泄愤,对于他来说,却得到心里上的安慰。
    李云阳不怪他,保叔也不怪他,只会让他更内疚,他快被这份愧疚压得喘不过气,他需要有个人惩罚他,尤其那个人是他最在乎的人。
    可是从某个清晨开始,李厌余变了,一扫往日的阴霾,她笑语晏晏对人谈笑风生,眼神中洋溢着淡淡的暖意,整个人变得鲜活无比,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李云阳眼中看到过,是什么让她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苏陌无从知晓,他只知道,如果曾经他对她只是少年慕艾,如今她也变成他的光,曾经他嘲笑过李云阳不懂一辈子,如今他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或许一辈子也不够。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着,苏陌进入紧张的高考,李厌余作为班里年纪最大的小学生,明里暗里时常受到嘲笑,当时有李云阳给她补习,她铆足劲连跳几级,明年终于能升初中,这半年保叔的身体愈发不好,如果苏陌考上京大,她也去省城读书,家里没有人可怎么办?
    等到苏陌高考后,李厌余把担忧告诉他,还没等两人商量出对策,村里又出大事了,村道上停着十几部锃光瓦亮的黑车,下来好些个戴墨镜的黑衣人,并列站在居中的加长版豪车旁边,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前倨后恭地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梳着背头手拄拐杖,神情不怒自威。
    村子里来了个有钱人,丁点大的地方,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多久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聚集在这里,将车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只见那些黑衣人在人群中打听个女人的名字——苏清灵。
    村里好像没有姓苏的人家,好像也没有外嫁来的女人叫苏清灵,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人群中的张大婶说了句:“怎么没有,李有保的那个大儿子,不是姓苏嘛。”
    那老人闻言,对着司机吩咐几句,司机走到张大婶面前,递给张大婶一沓百元大钞,问:“我们急着找人,大婶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带路,这些钱是带路的酬劳。”
    张大婶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她呆滞在原地,直到司机叫了好几声,她才醒过神,连连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却不由自主伸手收下钱,此刻她恨不得当场把心掏出来给司机,边张罗着带路,边把李有保家的情况介绍给司机,有些好事的村民在后面跟着看热闹,队伍浩浩荡荡地朝保叔家去。
    此时保叔不在家,李厌余正在院子里喂小鸡,李小鱼在屋顶上晒太阳,苏陌在灶台上忙活午饭,伴随着寥寥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醇厚的浓香。
    张大婶人还未到声先至,她高声喊着保叔的名字,小鸡仔停下啄食,好奇地歪头,李小鱼瞪着溜圆的眼睛,谨慎地盯着院外,苏陌闻声从厨房拎着铲子走到客厅,就被李厌余赶回去。
    “你出来凑什么热闹,待会锅该烧糊了,我去看看。”l
    李厌余将瓢里最后那点稻谷洒在地上,拎着瓢走到院门口,远远看见张大婶领着群黑衣人,后面还跟着许多村民,浩浩荡荡朝这边来,张大婶此时也看到迎出门的李厌余。
    “有保他家闺女,有保在家吗?”
    李厌余有时候挺佩服这里的女人,嗓门大力气大,比如她现在想告诉张大婶,保叔不在家,张大婶断然是听不到的,于是由得张大婶带着人走到近处,才轻声回答:“张大婶,保叔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傍晚再来吧。”
    “哎,等等,不是不是,”张大婶把李厌余拉到旁边悄悄打听:“那你哥哥在家吗?”
    苏陌?张大婶原来只是个带路的,这些人来找苏陌有什么事?
    李厌余没有回答张大婶的话,反而上下打量着那群黑衣人,以及被黑衣人簇拥在中间的银发老头,直觉告诉她这群人来者不善,恐怕不是她能够应付的事,得等保叔回来才好,于是她坦然地撒谎:“苏陌和保叔一起出去了,得傍晚才能回来,我不方便接待,请你们先回去。”
    谁知李厌余话音刚落,大厅传来苏陌的声音:“小余儿,外面是谁啊,饭好了,快过来吃。”
    李小鱼听见开饭,嗖地从房顶上跳下来,跑进大厅。
    在众目睽睽之下,谎言被当场戳穿,李厌余心里暗暗给苏陌记上一笔,接着又面不红气不喘地说:“张大婶,我记错了,苏陌原来是在家的,我们现在要吃饭了,不方便招待这么多人,要不你们待会再来?”
    话是回应张大婶的,内容却是对老爷子说的,老爷子还没发话,张大婶却有些生气,她这路都捂着口袋里的钱,生怕还没焐热就飞走了,李有保这便宜闺女未免管得太宽,站在院门口推三阻四,说到底又不是什么正经妹妹,人也不是来找她的,可不能等到傍晚,说不准中间还有什么变故。
    张大婶张嘴就要朝院里喊,这时候苏陌拎着围裙走出来,他久久没等到李厌余回应,出来瞧瞧情况,只见院门口那边围着好些人,李厌余瘦弱地身子站在他们中间,显得势力单薄又孤立无援。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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