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娱之我只是个演员

    
    中戏门口，徐容让李亘开着车前往校内靠近办公楼的停车场，而自己下了车，提着包，从校门口一步一步走向办公楼。
    “哎，徐老师。”
    “你好。”
    “徐老师早。”
    “嗯，早。”
    “哇，徐老师，徐老师，这里这里。”
    “哈哈，赶紧去上课吧。”
    徐容尽可能回以每一个打招呼的学生最亲和的笑容，直到来到办公楼下，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澹去，直至彻底消失。
    走进会议室，望着表演系和京剧系乌泱泱的几十名教职工，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坐在两侧首位的郝狨和于魁智身上，问道：“人都到齐了？”
    郝狨低声道：“表演系的都到齐了。”
    于魁智犹豫了一瞬，低声道：“刘教授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请假了。”
    徐容“哦”了一声，道：“那回头你代表学校去慰问慰问。”
    于魁智既然想桃李满天下，至少得有桃李满天下的手腕才行。
    他如今的目标极为明确，管理职务，尤其是中戏的管理职务，就是熬退休。
    他不擅长勾心斗角，但是对于如何当甩手掌柜早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心得。
    把人放在合适的位置。
    就像张扬，如果把她放到公司的业务口，她能把公司直接给干倒闭，恰恰相反，把她放在行政岗位，她能把工作做的比大多数人都要出彩，当然，前提是他得给到靳芳芳足够的信任，并且尽可能的不干预公司的经营，不然以张扬的跋扈必然各种对靳芳芳不服气，进而演变成公司内部的扯皮、内讧。
    因此哪怕在李亘、王亚芹跟前，他也从不会让靳芳芳难堪。
    而于魁智能当上国京副院长，多多少少的应该有两把刷子，若是连个老师都收拾不了，那不如趁早收了桃李满天下的心思。
    坐在会议桌的一头，徐容缓缓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比较忙，也没时间和大家一块坐一坐、聊一聊，今天正好都有空闲，就把大家喊了过来，安排一下近期的工作，我先宣布一下今后工作的大致安排，以后表演系就由郝主任负责，京剧系目前正在筹备当中，人手比较单薄，暂时由于魁智于主任负责。”
    “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北电翟天林学术不端事件，具体情况郝主任先前组织大家学习过，对于具体情况也都有所了解。”徐容说到这顿住了，这件事才是他今天要说的重点之一，翟天林的问题远远不止剽窃学术成果那么简单，不然北电也不至于处理的那么迅速。
    “硕士、本科期间涉嫌论文抄袭、学术不端，那高中有没有涉及？”
    徐容的话让整个会议室响起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而大多数人则思索着他话中的深意。
    徐容没再就着这件事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别的院系我管不着，但表演系和京剧系绝不允许发生类似的事件，丑话我先说到前头，谁要是敢损害中戏的声誉，我就砸谁的饭碗！”
    “说到这，我想起去年举办的婚礼，结婚那天真是从天黑忙到天黑，晚上十点多前脚刚把亲友送走那会儿，后脚我老婆累的连句话都不想多说，结果一到家，拆红包拆的那叫一个起劲，拉都拉不动。”
    “哈哈哈。”
    会议室内的氛围陡然轻松了许多，徐容对待学生态度一向很好，大概考虑到自身年龄的缘故，他对待教职工向来十分严肃，因此大多数人对这位年轻的领导，都稍微有点畏惧。
    坐在会议桌中部的王志汶感受着会议室内氛围的变化，望着前方的徐容，心中禁不住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感叹，他听到过许多人对徐容的评价，但那些评价都没有今天来的震撼。
    徐容一进门就让于魁智慰问刘老师的处理方式让与会之人听了不由戚戚，之前很多人都以为刘老师能主管京剧系来着，可是刘老师走的是书记的路子，反倒是对不大过问学校具体事务的徐容不大热衷。
    于魁智对于这个过去的竞争对手，能让他好过？
    因为徐容说了，“暂时由于魁智于主任负责具体的工作”，这个“暂时”决定了于魁智的态度。
    但转过头，徐容马上又谈起了爱人，看上去像是絮絮叨叨的废话，实际上并非如此。
    两系的教职工女性占多数，而女性对于愿意把自己的妻子挂在嘴边的成功男士，总会有一股莫名的钦佩。
    因为事业上比较成功的男人很少会这么做。
    徐容似乎在演一场戏。
    目前来看，这场戏他演的非常成功，仅仅只用几分钟的时间，就塑造了两种天差地别的性格特征，这两种相反的特征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必然导致莫测的形象。
    而人对于未知，往往会本能的恐惧。
    徐容的话锋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是你们知道我老婆从红包当中拆出什么吗？”
    “一张支票，！”
    “一张两百万的支票！”
    徐容视线缓缓从一张张或熟悉或没那么熟悉的脸上扫过，经过一对桃花眼时稍停了一瞬，继续道：“说实话，当时我是真害怕，这种来路有问题的钱，花着真不踏实。”
    “翟天林的问题，真的只是他个人的问题吗？我们中戏有没有翟天林？个别人，为了几万块钱乃至一顿饭、几条烟就给人大开方便之门......”
    在王志汶右侧，桃花眼复杂地望着徐容，在徐容尚未完全发迹之前，她就笃定他未来必然会取得很高的成就，但她没想过一切来的那么快，校门外，由他领衔主演的《毒战》在和陈昆、赵微、周讯领衔主演的《画皮2》的票房争夺中已经遥遥领先，尤其是全程压制《痞子英雄》的战绩更是一举奠定其大荧幕顶级一线男演员的地位，在校内，他以仅二十六岁的年龄成为人中戏最年轻的副院长，并且分管的还是表演系这等核心院系。
    如今她已结婚生子，而他也已成家立业，当初的发生的和没发生的故事都已过眼云烟，她也早已释怀，但听着他谈论起他的妻子，在片刻的愕然过后，时隔多年，心中不由再次升起一抹不再掺杂功利的欣赏。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来着。
    “第三件事，我想问一下各位，你们上一次登台演出，是在什么时候？”
    徐容其实很明白，在座的职称越高、年纪越大，距离上一次登台演出的时间就越久远，久远到他们已经忘了登台表演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其本质和从来没有工作过的人讲授《职业生涯发展与规划》这门课程一样，只能照本宣科，有些深奥之处或者偏门的内容，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凭借着主观臆测进行判断。
    当今的专业院校和专业院团恰好形成了两个极端，专业院团只管演不探究缘由，至于理论上的创新什么的更一概不论。
    他勐地提高了声调：“各位，我们是全中国戏剧表演的最高学府，我们培养的是演员，不是那些习惯了落后市场一个甚至好几个时代的科研院校，我们培养的学生是要上台演出，是要观众看的，我们作为教师”
    而后徐容从“中戏之耻”谈了教师教学水平、学生学力的培养，又说到“白静情杀桉”谈了学生的价值观念引导。
    郝狨看着本上记录的内容，心中顿感压力山大，单单培养教师的教学水平这点，就是老大的难题。
    徐容抿了口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咱们平时搞招待，别一搞招待就喝茅台、五粮液，我不是反对大家喝好酒，关键是你喝的是真的也行啊？”
    “可你喝的都是假酒啊！”
    “哈哈哈。”
    会议室内爆发出一阵轰然笑声。
    徐容整理了下本，立起来，在桌面上磕了两下，：“我给各位提个醒，不要总以为以前都是如何如何，现在以后还应该如何如何，千万不要抱有这种思维，常见的未必都是正确的，我不单单是说我，各位别忘了，今年可是2012年。”
    “好啦，散会。”
    郝狨望着徐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下午，当徐容来到国京，先是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瘦高个，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瞧着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然后又低头瞧了瞧节目单。
    节目名称取自同名画作《同光十三绝》，是晚清画师沉蓉圃绘制于光绪年间的工笔写生戏画像，该画绘有老生、武生、小生、青衣、花旦、老旦、丑角，选择的是清代同治、光绪年间徽调、昆腔的徽班进京后扬名的13位京剧名角。
    可是这位以丑角闻名的演员整的活也太花了。
    《同光十三绝》作为一台京剧联唱节目，梅尚程荀传人打头无可厚非，但是接下来的节目编排就逐渐离谱。
    《武家坡》接《铡美桉》。
    众所周知，《武家坡》主人公是古代大渣男薛平贵，而《铡美桉》的剧情就是包龙图用铡刀铡大渣男陈世美。
    《铡美桉》之后，《四郎探母》接《辕门斩子》接《徐母骂曹》再接《定军山》。
    仅从字面理解，这四个节目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闭环，四郎前去探母，却被深明大义的母亲手起刀落斩于辕门，后母亲得知原来母子间的误会是曹操搞鬼，大骂曹操不当人子，老黄忠气不过，率部出征于定军山大败曹贼。
    徐梦珂见徐容神色奇异，问道：“徐院，您看这么编排，没问题吧？”
    徐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道：“我没什么意见，其他老师呢？”
    “其他老师也都没意见。”徐梦珂悬着的心轻轻落了下来，当戏曲联唱的编导不是一份轻松活。
    在京剧的传统当中，如果有多场演出，往往以最后一出戏为主戏，演唱者也都是艺术最精湛、号召力最强的演员，因此被称为“大轴”，而将名望、资历略次于大轴但颇具实力的演员排在倒数第二出场，称为“压轴”。
    徐容在京剧界只是个初学者，在当今各派代表演员同台献艺的舞台上，按理连唱“开锣戏”的资格也没有。
    但他却是戏剧界、表演界公认的大师，论名望，纵然于魁智、李胜素、王艳、迟小秋等京剧名家加在一起难以比拟，京剧界自梅尚程荀之后已经没有为大众公认的大师了。
    因此综合考量之下，把他排到了倒数第二，也就是压轴出场，而把大轴留给了国京的副院长，号称第一老生的于魁智。
    徐容对于京剧的大轴、压轴没有明确的概念，况且京剧发展史上，以压轴地位而让大轴频遇尴尬也不是一个两个，其中大抵以梅兰芳为最，民国初年，初出茅庐的梅兰芳即很受年轻观众的追捧，当时同台演出，名望、资历更高的谭鑫培、杨小楼常排在梅兰芳之后出场，可是一些年轻观众看完梅兰芳的演出即纷纷离场，这让成名在先的谭鑫培、杨小楼颇感郁闷。
    如果他的唱工、做工全面好于于魁智，也许观众无法离场，但是他们大可开启“护眼模式”。
    徐梦珂看着排练厅的众人道：“那咱们走一遍试试吧，尽快录出样片送给春晚节目组审核。”
    听到徐容未对节目表达异议，排练厅内不少视线都有意无意从他身上划过。
    在众人当中，徐容年龄最小，哪怕荀派传人张佳春也比他年长四岁，从艺时间也是最短，满打满算也只半年。
    但因为其影视明星出身，所以名气、影响力反而是最大的。
    而且其作为人艺、中戏副院长，虽然身在话剧界，又能很大程度上影响戏曲界的蛋糕分配。
    因为对于观众、上层，戏曲和戏剧是相近的艺术形式，这点从剧协主要由话剧和戏曲两行成员组成可见一斑。
    如今剧协的名誉主席是尚长容，主席为濮存晰。
    一位是他京剧行当的老师，一位是他的戏剧行当的老师。
    他们不否认徐容在话剧界的权威地位，可是，徐容真的具备压轴的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