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庭院外,树林间。
一个小土丘前,一块简陋的墓碑立在那里,上面刻着:恩师北冥子。
墓碑前,一个身着白色布衣的青年此时头戴着一轮白布,跪坐在前方,手中的黄纸一张张的燃烧在火焰之中。泪水从青年的两颊缓缓流下,滴落在落叶泥土之中。一股浓浓的悲情萦绕在四周,无声的祭奠,三年的陪伴。三年里,青年除了睡觉,从早到晚都会来到墓碑前跪在这里。这不仅仅是为了守孝,更是为了报答师父的恩情。
而今天,则是三年的最后一天。
“师父,三年之期已到,我一定会敬遵师父的教诲,竭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天下苍生。我也一定会找到他们,当面质问他们。”说完,青年就起身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庭院之中。
这青年正是当年被捡回来的聂鸿天,如今二十年已过去了,他也逐渐长大成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想起曾经庭院里的师兄们的欢声笑语,还有一起瞒着师父到镇上玩的时光,聂鸿天眼神徜徉,陷入了回忆之中。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骨的冰冷,嘴角露出一股凌冽的笑意。
“好啊,真是我的好师兄们啊!”略带嘲讽的嗤笑一声后,聂鸿天背着行囊离开了这个住了二十七年的庭院。
十年前,八个师兄们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离开了庭院。仿佛就这样消失在了人间一般,就连一直跟他们关系非常好的聂鸿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去询问师父。只得到师父的一句话:“翅膀大了,要飞了呗!”
短短的一句话,语气之中满是无奈与感慨。那时的师父已经无法行动了,整天只能瘫坐在床上,也不能再继续教导他们进行任何的练习。想必就是因为这样,他们又不敢当面说,这才这么不告而别的吧。
自此以后,聂鸿天对师兄的感情全然变了,以前有多么依赖,喜欢他们,现在就有多么憎恨他们。甚至就连师父的葬礼,他们都没有一人回来在师父的墓前磕过一个头。
下山后,聂鸿天整个人茫然无所,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前往何处,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尽管满怀抱负,想要成就一番事业,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实施,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感到棘手。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聂鸿天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
他来到楚河村中,走在村里,周围时不时经过一两个背着锄头或是背篓的百姓,现在正值晌午,农夫也纷纷下田忙乎庄稼。聂鸿天很少到村子里来,所以对这里的人和事都不怎么熟悉,反倒是镇里他经常被带着去,稍微熟悉一些。
之所以来楚河村,是因为师父在临终之前跟他说在走之时让他来这里找一个叫盲叔的人。至于为什么让他来找这人,聂鸿天不知道,反正是师父让他做的,他就没有道理拒绝。
来到楚河村唯一的铁匠铺子,这铁匠铺看起来十分萧条破败,院子里随处可见的残枝废菜遍地都是,若不是门口的一块牌子上写着铁匠铺这三个字,聂鸿天还真不会觉得这是个铺子。
聂鸿天来到门口,轻轻地敲打着腐朽的木门。
“咚咚咚!!”“谁啊?”里面传来了一阵醉醺醺的应答声。
“是盲叔吗?我叫聂鸿天。”聂鸿天礼貌的报上自己的名字。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盲叔,甚至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是你啊!”接着,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健硕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短裤,脚上拖着一双草鞋。蓬乱的头发乌糟糟的像是鸟窝一样,看起来一副很久没有梳洗过一般。
男子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聂鸿天,瘪了瘪嘴有些可惜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唉~~”
听他这语气,像是见过自己,可能是之前自己小时候来过,自己忘记了吧。
“你,是盲叔?”聂鸿天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男子的眼睛,看起来不像是瞎了的嘛。
盲叔岂能不知道聂鸿天心中所想,开口解释道“有的人是眼盲,而我,是心盲。”
心盲?难道说盲叔之前做过什么让他后悔终生的错事?聪慧的聂鸿天一下子就明白了盲叔话语之中的意思。所谓的心盲,无非就是心有所掩,行有所失,从而造成的错过。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怎么,你替你师父守孝结束了?”
“嗯,他生前让我离开之时来找你。”
“来找我?找我所为何事?”聂鸿天的话让盲叔有些惊讶,想必是也不清楚聂鸿天此行的目的,不明个中缘由。
聂鸿天精锐的目光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微微思索了片刻,便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话,“你有遗憾。”聂鸿天并未回答盲叔的问题,反而一脸严肃的说道“心有盲,故生憾,原本为统帅之命,岂料如今身处偏僻弃壤为一落魄铁匠,若不是满心悔恨无奈,又怎甘心舍弃抱负隐姓埋名置于世俗。你说我讲的对吗,将军!”
将军!!!
当聂鸿天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盲叔整个人如同被点击了一样,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十年了,整整十年,他再也没有听到过有人用这两个字称呼他,那种仿佛来自上一世的呼唤,让他一时间不禁追忆起了从前。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年纪轻轻就凭借一身的好武艺参军,并且在军中不畏生死,骁勇好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很快就成为了虎字营的将军,也是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将军。怎奈造化弄人,原本前途似锦的他却因为一次抗命被迫卸甲归田,更害死了众多当年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如今,再一次听到这声称呼,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不知不觉中,竟让他留下了悲痛的泪水。若是当年他不那么固执,亦或是换一种方式,或许结果就不是这样了。不过他对他的选择并不后悔,身为将军,他不能弃十万将士的性命不顾,更不能让其将士陷入危境之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闭着眼,盲叔淡淡的说道。
“很简单,你手上满是茧,与普通的铁匠手茧不同,你的手茧主要集中在掌部和无名指中指。想来必定是长期用弓和刀枪等武器,而且你身上有着一股血腥味,那是久经沙场才会有的杀气。再加上眼神之中的那股王者气息,由此我可断定你之前必然是将军统帅级别的人物。”
聂鸿天缓缓的讲述自己的分析,胸有成足的说着。
“呵呵,就算你侥幸猜出了我的过往那又如何,现在的我不还是一个落魄的铁匠?”盲叔嗤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聂鸿天,又或是在嘲笑自己如今的处境。
“我可以让你的遗憾得到弥补。”此时的聂鸿天背着手,淡淡的扭过身,侧对着盲叔,语气之中满是自信,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信手拈来一样。
岂料盲叔听到他这句话,顿时大笑不已。“真是笑话,我堂堂前南国虎字营将军,麾下数十万将士。可以说是整个南国五分之一的兵力都在我手上,就连我也无可奈何,就凭你还想让我填补遗憾?”
“兵者,国之器也。即便你统帅百万将士,那也只不过是南国皇室的臣子。最是无情帝王家,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留你命到三更,你绝活不过五更。”
一句话,顿时让盲叔如鲠在喉。此话正中他的心地,对于这句话,他有着切身的感受,因为他就是因为这,才会弄得如此这般田地。
“你......”
“一军之帅,数十万将士性命握于手中,心有所盲,其必定是与其将士性命相冲,一方是国,一方是将士,两者必有一择。选国,将死,选将,己死。心寒,心死,所以盲。”
“我可以治你的心病,只要你信我,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思考,一炷香后我会再来。”说完,聂鸿天果断转身离开,并未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
短短的几句话,让盲叔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知道北冥子的徒弟个个天赋异禀,也曾专门上山拜访过北冥子,想要让其帮忙破解他心中的心盲,怎奈未曾得到答复。他也正是那个时候在院子里与外出买药的聂鸿天有过一面之缘,也见到了其他能力惊人的弟子们。
他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的这位青年,要知道,他可是北冥子的徒弟,就凭这个名头,就足以让人咂舌了。只不过他不清楚这青年的能力,看他那副模样,虽说气质不俗,但隐隐间有些虚弱。他迟疑了,迟疑自己该不该赌一把,将其当作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而另一边,离开了铁匠铺的聂鸿天来到一棵大树旁。这下,他知道了为什么当初师父要让他来找这人了,想来是当年师父早已看出了他的心病,并且从那时起就已经想好了后面的一切,那就是为自己铺路。
自己一个羸弱不堪的身体,平日里每隔一段时间还得吃特质的养生药才能安然活着,更不必说会什么功夫了。一旦下山,危机重重,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到时候自己怎么办。所以就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来作为自己的保护,保障自己的安全。
而这有心病的前将军,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们互取所需,两全其美。
“师父啊,原来你早就想好了!”此刻的聂鸿天不得不佩服师父的高瞻远睹。
一炷香后,估摸着时间的聂鸿天又回到了铁匠铺。当他再次看到盲叔的时候,发现盲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邋遢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了一个干净霸气的男子。
“看来你已经有了答案了,既然你决定跟着我,那我就不多加废话了。记住,跟着我,有两点,一是保护我的安全,还有就是我做什么,你别多嘴。当然,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的。明白吗?”
“是!”
“那行,以后我叫你盲将,而你就随便称呼我就行了。”对于称呼,聂鸿天倒是没有多看中,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功夫,重要的是心中所想。
听到这,盲将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很快就应答到。
“是,公子!”
“公子?”聂鸿天听到这个称呼,倒是觉得不错,既不失礼貌,又不显得粗俗,妙哉。看来这盲将还是有点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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