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林奕辰就算看到了烈阳的动作,可他只是面带震惊,似乎脑中正处于一片空白,竟是没有去阻拦。
然而就在烈阳抬手之时,一节长剑的剑身凭空出现在他的手和额头之间,手掌拍到剑身,“啪”的一声脆响,剑身如同镜面应声碎裂,然后剑身碎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烈阳怒视米五谷,“欠你的还你就是,你究竟要怎样?”
甄兮嗤笑一声,“你问我做什么,不应该问问你的戮神策么?”
甄兮没有杀意,自然也不会制止“戮神策”救主。
“烈阳兄这是做什么?”瞧见烈阳无事,林奕辰忙上前将他拦下,“既然他叫你回去,那么回去便是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万不会要烈阳兄的一条命来交换。”
烈阳苦笑道:“难得义气,只可惜成了一场笑话。”
“既然是兄弟,就不要说这种话。”林奕辰将他叱责,一转头又看向米五谷,“我兄弟的义气,谁敢笑话!是你么?”
甄兮道:“我怎么感觉是你们赢了一样?不过嘛,的确不好笑,也不能笑,更不敢笑,但要说些什么的话,那就是有点傻。”
林奕辰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认栽了,你要什么?”
甄兮道:“像你这样的独行侠,我也只能逼你一把试试,现在看来,效果其实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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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辰皱起眉,“还要翻旧事么?”
甄兮道:“有些东西撕开了说比较好,总比现在不说,将来猜忌的强。”
烈阳看了看米五谷,又看了看林奕辰,一时间竟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坐!”甄兮一声落定,剑阵顿时消失,剑匣从天空合在一处,返回烈阳的背后。
凉亭内外的冰雪消融,使得此地的温度更低,甄兮看了看已经凉透的无骨鸡,手中的筷子敲了两下碗,“又是下毒又是冰镇的,好好的一份食材就这么给浪费了。”她看向烈阳,“你若是不嫌麻烦,就再去打几只来。”
烈阳问道:“你难道还有心情吃么?”
甄兮笑道:“天气好,世道好,友情好,义气好,山海好,宝物好,这么多的好,为嘛就没有好心情?”
烈阳看林奕辰,见他点点头,便一跃而起,御风而去。
林奕辰抬着头,看着他走远,这才看向米五谷,“他走了,你还知道些什么?”
甄兮笑道:“我都知道啊,知道的很多,比如你入驻学院成了老师,比如你被列入天坑海风雨榜,又比如你是暗杀榜榜首。”
林奕辰点点头,“那你不知道什么?”
甄兮道:“不知道的也很多,比如你为什么不在他的面前展露出真正的实力,比如你居然会为了什么兄弟情放弃到手的奖励,当然,还有你为什么会接这个任务。”
林奕辰道:“烈阳很好,跟我当年很像。”
一句话,回答了甄兮的很多不知道。
林奕辰笑道:“不过你最后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我接了任务,失败了可以认栽,但不会出卖买主。”
甄兮点头道:“应该如此,若是你倒豆子一般全说了,那你这人也就不配做杀手。”
“你也有些意思。”
甄兮哈哈笑道:“意思不多,就是看你长得好而已,我这人,喜欢美人。”
“真话?”
“当然是真话。”
林奕辰摇摇头,苦笑道:“没想到龙太子居然还有这个爱好。”
甄兮咧了下嘴角。
识海里,米五谷扶着额头,埋怨道:“美娘们,你不如给我买一顶绿帽子,我以后都带着,保证不摘掉。”
甄兮啧了一声,“小小奴仆,也敢张狂?”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
烈阳一去一回,没有花多少时间,厨具还在,制作几只无骨鸡也不用不了多久。
甄兮坐在亭栏上,歪着身子靠着亭柱,看着远处通红的天空。
黄昏的红,有些像血。
林奕辰清理干净桌面,将喝完的酒坛子收了起来,重新摆上了未开封的酒坛,看到那三只酒碗,便拿起一只看了看。
酒碗外边绘有天女奉酒图,十多位高矮胖瘦的天女托举着酒坛子,个个姿容绝美,形态不一,碗底有“绝师烧制”四字。
林奕辰挑了下眉,似乎记得是谁说过,在上古时期有个画师叫绝,生前寂寂无名,死后籍籍无名,但在手把手、心传心的烧瓷一行,却是名声极大。
绝师烧制的瓷器并不多,加之年岁久远,能保存到今天的绝师手笔,绝对都是凤毛麟角,价值连城。
但林奕辰将酒碗看了又看,可就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也不知道这个龙太子是故意耍得派头,还是说本身就有糟蹋古玩的好爱,至于判定这个东西是假货,林奕辰还压根就没去想。
林奕辰试探性地说道:“绝师手笔,听说很值钱。”
甄兮扭转脑袋,看着桌上的酒碗说道:“绝师从来不做一样的瓷,也不会画同样的画,所以这三只酒碗是假的。”
烈阳拿着菜刀,一刀切断一只无骨鸡,这才放下手中的活,直起身子转头看向桌面,“林奕辰,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就这三只酒碗,绝对价值连城。”
甄兮呵呵一笑。
林奕辰问道:“你认识?”
烈阳道:“师傅喜欢这些手玩,我就耳濡目染,自然也看得出一些,你看这三只碗的画,仿佛都是一样的天女奉酒图,但只要留心,就会看到其中的女子其实身形和样貌都不相同。
当然,这些只是初看,若是我想得不错,你检查检查画像女子的身体,手不定就可以看出更多的倪端。”
林奕辰一直拿着一只酒碗检查,自然看不到烈阳说的这些,但甄兮说的话,他也没有全信,此时听到烈阳的提醒,连忙又拿起了一只。
两相对比,发现还真如烈阳所说,他凝神聚意,将真元汇聚于双眼,又以强大的元神双双查看。
烈阳紧紧盯着林奕辰,甄兮也好奇地回过头。
两只酒碗在他运转真元之时,就已经亮起了一团柔和的白光,光芒如粉尘散布在四周,画上的女子也在刹那间活了过来,她们娇笑连连,舞动着身子,一一飞出酒碗,游曳在粉尘般的光芒之中。
甄兮挑了下眉,是米五谷在说话。
“美娘们,这这玩意哪里来的?好东西啊!”
哪来的?甄兮又哪里会知道,甄兮反问道:“不是你拿出来的么?”
“我拿出来的吗?”
“就是你拿出来的。”
初上凉亭,可是米五谷自己走进来的,看到了桌上的酒,也是他摆出的酒碗,只是此时的米五谷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酒碗。
凉亭内外被白光笼罩,此时光罩的边缘还在慢慢扩大,原本有些拥挤的场地顿时不再拥挤,二十多位天女开始各行其事,有的在亭外舞蹈,有的在亭内四周吹奏,有的提着酒壶倒酒,有的攀上了“米五谷”和林奕辰的身上。
米五谷皱眉问道:“这是真人?”
甄兮同样挑起了眉,“的确是真人。”
肌肤的触感,人身的体温,还有她们身上薄如蝉翼的衣衫,清脆的割喉,双脚踏地时的声响,还有御风空中带起的气流,无一不在证实着她们是真正的活人。
烈阳道:“传言说绝师的手笔天下无双,每一件都是封箱之作,属于一个完整的个体,但将它们放在一起,又可以是一件完整的作品,每一件的关联系都极强,如今看来,果然精妙,绝不是虚言。”
甄兮忽然一伸手,将伺候自己的一个天女揽在了怀中,上下其手,将她浑身摸了个遍。
真人,绝对的真人无疑!
“咯咯!”天女似乎是被他弄得麻痒难当,在他怀中俏声大笑。
甄兮问道:“你叫什么?”
天女摇摇头,不答甄兮的话,只顾咯咯大笑,忽然间轻轻一推,离开了甄兮的怀抱。
她身姿一转,来到桌边端起酒碗,另一位天女将酒碗倒满酒,她再次旋转身躯,复又回到了甄兮怀中。
修长的手臂上是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手掌里酒碗稳稳当当,酒水纹丝不动。
她勾着甄兮脖颈,仰首眯眼,嘟起粉红的唇,轻轻吐出一团粉红的雾气,酒碗递了上来,是要喂她喝酒。
“不能喝!”米五谷心神俱跳,似乎是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然后甄兮根本就不管,张嘴就将酒水一饮而尽。
另一边,林奕辰身边的一位天女亦是同样举动,看到“米五谷”将酒水喝完,林奕辰一挑眉头,也把酒水饮尽。
瞧见两人喝完,凉亭内外的女子同时妩媚大笑,纷纷从嘴里吐出一团红雾。
刹时间,粉尘般的白芒空间变成了一片粉红,天女扭动身躯,翩翩舞动,竟然娇柔妩媚,歌曲声调同时大变,一派靡靡春意声浪。
甄兮将酒水入肚,一股清甜的酒香顿时铺散开来,人身如天地,那么这种酒香就像是一种有意思的云,似乎根本不受身躯的限制,在玄门气海和经脉识海里肆意游荡。
此时的米五谷正处于元神状态,对这种不受身躯限制的东西极为敏感,在接触那团粉红色的“酒香”之时,顿时身躯如被烈火焚烧,痛得大叫一身,连忙撑起了一团青色的气罩。
凉亭内,天女身躯游荡不停,而甄兮和林奕辰却已经呆立不动,凉亭外,众多天女回眸看向烈阳,一位天女端着酒碗从凉亭内飞出,递到了烈阳的嘴边。
看到如此诡异的场景,烈阳顿时察觉不妙,浑身气势暴涨,挥手打落天女手中的酒碗,伸手抓住她的左边肩头,用力一捏。
天女肩头塌陷,却没有丝毫痛楚的表现,只是哈哈大笑,右手成长刀,忽然刺出,直袭烈阳的面部。
烈阳张开嘴,一把将他手掌咬在齿间,上下牙齿一合,咬断了她的手掌,同时间,烈阳右手再次用力,将她的左肩顿时捏得粉碎。
没有血,一丝鲜血都没有!
烈阳看着眼前娇笑的天女灰飞烟灭,顿时心中警声大作!
一团赤红色的烟雾在天女消失之时猛地扑上他的身躯,如同活物一般,从烈阳的七窍疯狂钻入他的体内。
“哼!”
烈阳重重地哼了一声,浑身爆发出一团强烈的青色火焰。
“啊!”
火焰和烟雾撞在一起,滋滋声响顿时传来,与此同时,烟雾中也传来一道尖利的叫声。
烈阳身上的青色火焰再次暴涨,笼罩在他周边一丈方圆,天女们纷纷后退,却仍是娇声大笑,对于同伴的死,仿佛完全看不到。
烈阳看向“米五谷”和林奕辰,发现两人均是皱紧了眉头,仿佛正在和某种东西对抗,要么是进入了内视状态,要么就是采取了封闭神识的神通,正在排除喝下去的酒水。
只是到底如何,他也猜不透,此时此刻,他担心的,只能是防备这些如同真人般的天女突然对他们下毒手,所以他身形一闪,直奔凉亭而去。
“嗖!”一道极轻的破空声突然响起,烈阳冲出去的身子顿时侧身躲避。
一根细长的尖针带着诡异的黑芒从他的身边穿过,嗖得一声,射进了身后的树干之中。
烈阳只是侧身,没有去看那根尖针物的法宝,而是紧紧盯着凉亭之中此法宝,正是其中一位面无表情的天女所发。
“你是谁?”烈阳问话的同时,背后剑匣忽然打开,一把透明的长剑被他握在了手中。
长剑笔直刺出,烈阳人未到,白色的剑气已经先行。
而同时间,面无表情的天女挥动袖子,数位含笑的天女瞬间挡在了她的身前,人人手掐法诀,朝着烈阳当头砸去。
烈阳伸直的长剑一抖,剑气顿时划弧,绕过袭来的术法,又从“米五谷”抬起手的腋下穿过,击穿一位天女的胸口,袭杀躲在最后的无情天女。
天女打出的术法闪烁着青黑两色的光芒,均是水木属性的小法术,但其威力,并不容小觑。
烈阳抖剑之后,立马收剑再次挥出,一道道剑气如同一道道风刃,与袭来的术法对撞,竟是打了一个平分秋色。
面无表情的天女瞧见烈阳的手段,不由地皱了皱眉,她轻轻一跺脚,顿时后退躲开了袭杀来的剑气。
在退后期间,她双手如同翻花蝴蝶,连捏数个印诀,最后一拍手掌,手中的术法倏然绽放。
一团强烈光芒的忽然爆发开来,所有天女均是闭起了眼睛,但她的并没有停下身躯动作,而是同时掐诀,将手中的术法朝着“米五谷”砸去。
光芒爆发,整个凉亭内外顿时失去了颜色,场景映射在烈阳的眼中,就是整个场景慢慢失去,最后遗留下一片彻底的白。
他停下身躯,不敢有丝的毫动作,但最后所以天女的动作,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手中的长剑被他握紧,是因为内心在挣扎,他是来刺杀米五谷的不假,但经过一番交流,他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而现在,看到米五谷既然生死道消,他内心中强烈的救人欲望已经占据了上风。
哪怕他知道只要击杀了米五谷,就可以获得很多好处,更可以完成此行的目的,但他现在,却把这些全盘否定了。
我真的不适合做杀手!
他如此想着,手中的动作也不慢,透明的长剑挽出了一片了剑花,顿时上百长剑搜搜飞出,在他记忆的位置下,围成了一圈剑阵。
“轰!”
居然的轰鸣声响起,地动山摇。
白芒缓缓散去,烈阳也同时恢复了视力。
此时的凉亭内外,一片风平浪静,什么天女,什么粉红云雾,什么剑阵,统统没有。
烈阳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的看到的不假,顿时震惊不已。
凉亭里,“米五谷”和林奕辰相对而坐。
林奕辰手拿两只酒碗,正在仔细查看,两只酒碗仍旧亮着一团柔和的白光,并没有天女的出现。
“绝师手笔,果然不假,原来如此,啊,原来是这样。”
林奕辰赞不绝口,一旁的“米五谷”也盯着酒碗打量,嘴里更是嘀咕道:“这些天女的衣衫以真元剥落之后,就可以看到她们身上的纹身,依照对比,应该是对应的二十八宿,嗯,其中还有术法痕迹,也就是说,这三只酒碗合在一起,便是一种二十八星宿的神通术法。”
烈阳再次擦了擦眼睛,知道确定了事实,这才轻声问道:“你们没有察觉到异样吗?”
“米五谷”和林奕辰同时扭头看向他,同时笑道:“烈阳兄,说什么胡话了?”
烈阳微微一笑,二十八星宿的神通吗?应该是吧,这种上古宝物,奇门术法极多,造出一场幻景,定然是手到擒来。
他暗自问话,慢慢转身,准备继续做自己无骨鸡,可刹那间,他再次顿时了。
眼前的厨具依旧在,可自己的带来的砧板上,哪里还有无骨鸡?
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破镜诀,可想了半天,发现术诀的口诀有很多地方竟然记不起来,这一下,让他更加确定无疑。
这就是一场幻术,或者说,还是一场幻术中的幻术。
烈阳在砧板上一抹,从旁边的刀篓里拿出一把小尖刀,一心两用,一边默念破镜诀,一边在手中倒写破镜诀。
心中卡顿之处,手中却根本不停,知道一口气写完,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幻术幻景,无非是左右人都思想,又或是依靠凭借人的思想,可只要不经过人都思想,只凭借身体的记忆,破除幻景幻术,无不适手到擒来。
他看着砧板,手掐术诀凝聚剑心,开始朗读破镜诀。
“呼!”是风声,很大的风声,如同北方冰封之地的风,带着强烈的寒意。
烈阳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再次让他惊出了一声冷汗。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天地,天空中下着纷扬的大雪,他独自站在凉亭外头,已经成了一个雪人。
他的手脚没有一丝直觉,只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寒意直达肺腑,但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很久,这一眼,这一感,就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留恋。
他不能呼吸,是因为脖颈已经被冻结,气息憋在肺部,越来越难受,眼皮子顿时打架,似乎也在与他做告别。
他收敛心神,凝聚心意,心中定义这一切都是假象,定义自己呼吸通畅,定义自己手脚无碍,定义自己只是自己吓自己。
一切的定义在心中成为事实,他定义自己跨出了一步,然后就真的一步从雪堆中走了出来。
他定义自己哈哈大笑,于是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切的定义,都是烈阳在看到这个场景之时做出的定义,他在雪堆里,又怎么可能看到眼前的场景?
所以他发现定义可以让自己摆脱这种困境,于是在一个又一个定义之下,他轻轻松松破除了这场幻景。
他在雪中写下一篇“破镜诀”,又写一篇“静心诀”,最后,在自己的左右手腕上,各自刻下了一篇和。
他伸出双手,轻轻虚点在地面上的两篇法诀上,心中朗诵内经,眼前场景顿时如水般退化。
还是在凉亭处,只是他此刻正背对着凉亭,瞧不见那边的情形,但自己手里菜刀正在快速切下,把一只无骨鸡切成了两半。
他恍然回神,哈哈大笑,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直起腰身,转头看向桌面上的三只酒碗。
“林奕辰,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就这三只酒碗,绝对是价值连城,不过探究这种东西真的没有必要,诸多上古的宝物,都是很邪门的东西。”
甄兮呵呵大笑,他伸出一手,两只虚捏,“烈阳啊,剑修的胆子就这么点啊!”
米五谷在识海里做游泳状,神识肯定的点点头,“剑修的胆子,还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林奕辰慢慢放下酒碗,冲着烈阳说道:“就等你的无骨鸡上桌,咱们这次好好说道,什么时候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研究这三只酒碗。”
烈阳嘿嘿一笑,果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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