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于曹家的将士们提着武器,井然有序快步冲进袁府将之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他们身穿坚硬的盔甲,却多多少少有些疮孔,上面还染着凝固不久的血液。
那些都是邺城百姓的血吗?
他们走进来,也带来血腥味。血腥味很浓,浓的很压抑,让我想起剐龙台漆黑渗着血液的地面和空气中弥漫飘散的血雾。原来不只是屠龙诛仙会鲜血淋漓,人间的战争也会有这样的味道。这种味道说不出来,却让我没由头地胆寒。不知道是血气还是戾气。
将士们全都涌进来了,远处一位人高马大威风凛凛,身穿黑色战衣的将军在大门的正中停下,干净利落下了马,周围的士兵让出一条路,他大步流星走进来,仿佛脚下生了风。
是他吗?这样的架势,这样的排场,大概也只能是他。
我低下头,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是谁?”这样的声音坚硬,冷清,毫无感情,具有攻击性,就像战士手上明晃晃尖锐的刀与剑。算来,如今他应该只是十七八岁,为何一个少年郎一点稚气都无,连随随便便说句话都带着战场上的杀气?
此刻我跪在地上与刘夫人抱在一起,她瑟瑟发抖,我只能抱紧她给她安慰。我不说话,低着头,长发半覆着面,乌黑的青丝垂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很狼狈,大概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干净明亮的。
“说话。”他站在我面前,我不敢抬头,定睛,只能看见眼前一双沾着血渍和泥泞的战靴,战靴鞋帮上狰狞的兽头铜铃般的大眼目不转睛注视着我,叫人胆寒。他的语气还是钢铁一样冰冷坚硬,大概还多了些不耐烦。这就不耐烦了?呵,习武之人大多都是粗鲁莽撞,胸无点墨的吧。
“我是禾洛。”很奇怪,我生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面对他却没由头地怯懦后退了。现下身边还有刘夫人等着我保护,心中告诉自己勇敢坚强些,终于我抬起头,和他双目对视。
好美的一双眸子。
如若他是个女人,那一定顾盼生姿;如若生在男子脸上,那一定是潇潇洒洒一柄长剑一壶美酒风花雪月的书生或剑客。只可惜这样一双折射阳光,却丝毫不比阳光逊色,炯炯有神的眸子生在这样一个将军,这一介莽夫的脸上。
他头上戴着盔甲,脸上也有灰尘。他身子太高大,我跪在地上抬头,看不清他的脸庞,只感觉这双眸子让我生出一种亲切感。
可是怎么会呢?他是战场的阎罗,他的军队杀了千千万万的邺城百姓,刘夫人曾与我说过,曹家军队四处烧杀掳掠,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老弱病残妇孺也不放过。
慢慢低下头不再看他,我握了握刘夫人的手,苍老的手就像枯木的树枝,全是皱纹,她犹豫片刻,还是用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开口了:“她是我次子袁熙的夫人,甄氏……”
我闭上眼睛,不愿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他要将我掳走了吧,要将我囚禁了吧?我将辗转在他们父子三人手中沦落为玩物了吗?我何曾愿意向命运低下头?可是命中注定,我只能一步步走向自己已经被别人安排好的悲剧。
突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拨开了我凌乱垂在地上覆面的乌黑长发,我的脸是冰冷的,这只手碰到了我的脸颊生不出半点温暖,眼前出现了光,微微抬头,发现他弯下腰来站在我面前,皱着眉头,探究端详着我这张脸庞。
他冰冷的手一点点擦去我颊上的灰尘,将我的发丝仔仔细细拨开让我的眼前完全明亮,他慢慢拂过我的眼睫,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
冰冷的手指触摸到我的鼻梁和嘴唇,他的手上有血腥味,我不禁皱了皱眉。
突然他动作粗暴许多,两根手指托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与他对视,突然他一甩手,我的脸被这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力道甩偏过去,我跌落在地上险些跪不稳,刘夫人将我扶住,他在我头顶上用冰冷冰冷,和他手一样冰冷的声音冷笑一声,原本赞美的话此刻却不只是讽刺还是轻视:“果然是个美人。”
“父亲叫我办的事办好了,善待刘夫人,你将她接去。”他同身边的副将低声吩咐了一句,转身将要离去。
“去哪?”我突然壮起胆子,抬头高声问他,嗓音还有些沙哑。听到我的声音,他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来看我。
“跟我回家。”说完此句,他转身便走,快步走出大门,提步上马扬长而去。
他没有将我捆起来直接掳去?我很意外,我以为将要吃些苦楚。他还要人善待刘夫人,并未多问什么,还好,还好,看来他也不是十分绝情……
身边这些粗鲁的士兵相视对望,有些不知所措。刚才那位副将走过来低着头,向我行了个礼:“夫人,走吧。”
“麻烦你,我还有两句话要与刘夫人说。”我向他微微颔首,他向我行了礼,并未像他人一样轻视我,因此我语气十分客气。
“还请您抓紧。”他又行了个礼,说完招招手,示意两个士兵上来看护好我们,他就吩咐指派了一队人马进了袁府后院了,估计这是要检查院子里有无袁家的后代。说来谁信呢,偌大一个袁府,只有我们婆媳二人。
“婆母,袁府会让您继续住着的,里面的陈设摆件,只怕是不如以前,伺候的人也会减少许多,不过想来日子不会太难过……”我将仍还跪在地上的刘夫人扶起来,将她扶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我仍然跪在她面前,轻轻与她交代之后的事情。
“孩子,我对不起你……”说着说着,她老泪纵横,连连摇头很是自责,“我老了,可只怕你以后要吃苦了。”
“没事。”我拍拍她的手,站起来看向站在一旁不远处的副将,时间拖延久了他也不好办,我倾身上前抱了抱刘夫人,“婆母保重。”
她含着泪点点头,松开我的手。我并不多说,站起来整整衣摆,尽可能端庄体面走到了副将三步远的面前。
“走吧。”我再次偏过头看看这原本富丽,如今萧瑟的袁府,慢慢走出大门,上了早已备好的,并不华丽精致的马车,任由陌生的车夫将我带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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