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外面的顶部顶着一朵大红花,远远的看过来非常显眼,沈丘溟看着大红花,高兴的钻进大帐之内,挤开前面的人群,叫嚷着要看新娘子,全场就属他的声音最大。
听到声音沈丘寒和凝霜顿时转过身来,沈长凌和郡妃也从座位上站起来,看到几人的变化,几位行商都将目光聚集到人群最前面的孩子身上,十岁左右的年假,胖胖的蛮可爱,嘴边还带着油花,手上拿着光溜溜的骨头,在空中挥舞着。
“父亲!”
看到站起来的沈长凌,丘溟兴奋的跑过去,撞在父亲身上,把沈长凌撞得坐在了椅子上,满手的油都擦到了父亲新换的衣服上面。
沈长凌流着泪,高兴的搂着幼子,长子大婚幼子康健,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沈丘寒也是高兴的围上去,“丘溟,你终于醒了!”
丘溟叫了声哥哥,又在他身上擦擦嘴上的油,抬起头来。
“你怎么穿的这么好看?你成亲了?我要看新娘子!”
说完就朝凝霜那边跑过去,站在凝霜面前,呆呆的看着她,越看越熟悉,不一会大声的喊出凝霜的名字。
“你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沈长凌笑着呵斥他,“凝霜现在是你嫂子,怎么还能直呼名字。”
沈丘溟不依不饶,“我从小都是这样叫的。”
郡妃也开心的站在丘溟这一边。
“好,丘溟叫什么都行,看你,把你父亲和你哥哥的新衣服都弄脏了,还是这么顽皮,你父亲醒来身子弱了,你倒是越发跳脱了!”
郡妃的口气充满了溺爱,丘溟赶忙跑到她身边,钻到她怀里,全场都被他擦了一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长凌神情有些紧张的望着坐在旁边的赵志贤,对方饶有兴致的盯着沈丘溟,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赵师,小儿喜宴,承蒙赏光,赴宴吧。”
沈长凌走到场中央,挡住了赵志贤的目光。
“好啊,老夫正好腹中擂鼓呢,诸位一起吧!”
赵志贤站起身来,邀请几位行商一同离开,沈长凌走到沈丘溟旁边,摸摸他的头,“以后不准私自出军营知道吗?”
“为什么?豌豆她们我都还没找他们呢,他们在哪?”
“丘寒,看紧他!”
沈长凌不去理会沈丘溟的无理纠缠,离开大帐。
一场婚礼换来了父亲和弟弟的康复,沈丘寒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刚来到这里就与凝霜成亲是不是早就能治好弟弟的的病症,无形之间他几乎将这场亲事当成了交易。
丘溟还在跟凝霜窃窃私语,凝霜穿着大红的礼服,时不时在丘溟脸上捏一下,丘溟大叫着打掉她的手。
宾客们满载而归,军营里又恢复了平静,夜幕又降临了。
沈丘溟被哥哥从大帐中赶了出来,在外面转了一圈,又悄悄的把头伸进大帐之内,贼溜溜的往里边看,丘寒和凝霜一眼就看到伸进来的小鬼头,丘寒笑骂着将他打出去,凝霜也在一旁掩嘴轻笑,这下彻底的进不去了。
沈丘溟怅然若失,回想今天凝霜的样子,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除了那个声音轻柔的姐姐。
“小宝贝儿……”
一声轻轻的呼唤打断了他美好的回忆,声音空灵动听,从四面八方传来,沈丘溟高兴地站起来四处张望,确定这就是那个声音。
很安静,那声小宝贝儿再没出现,狐疑的丘溟走在场地之中,每个大帐之后都要看看,遇到巡逻的人就拽住问道。
“你看到小姐姐了吗?”
“哦,你说凝霜啊!”
“不是她!”
“哦,那没见到!”
沈丘溟肯定那声音的存在,并非自己的臆想,甚至就在这军营之内,可是无论他怎么找怎么喊,都没有半分回应。
本来虚弱的沈长凌经过两件喜事的洗礼,精神变得焕发起来,晚上没有闲着,与郡妃和白良敬他们商量着前日林木府的要求。
对于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郡妃没有表现过多的波澜,反倒是白良敬气呼呼的自己生闷气,“没了他们我们还真能被雨淋死不成!”
“我们自己要是能自己做哪里需要他们!”
沈长凌坐在一旁不说话,血落人几十年来木质房屋渐渐的舍弃,技术也渐渐的失传,转而兴起的石质建筑,但是大都粗略加工,遮风挡雨便可,石头质地坚硬,加工起来费时费力,成本更高,相比木料不知道要多花多少时间,唯一好处便是不惧水火,但是原本城内的那些能烧的烧了,许多石质的建筑全部被砸,破烂不堪成了碎石,他不得不怀疑,朵旗城内的景象就是他们的杰作,可是并没有任何的证据,人家一句简简单单的仇恨,也无从验证,但又不能反驳,这么些年血落之外丹平人对血落的征伐可见一斑。
白良敬安静一会,火气消了不少,说话的语气也平静的少许。
“要不,还是建造石质的房子吧,咱们也熟悉,住着也舒心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郡妃皱着眉头,流露出无奈的神情。
“要是这样就好了,现在问题是城内外的百姓吵吵着要摒弃陋习,自从见了丰城的繁华模样,他们的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以前日日相伴的石头屋了,那里的雕梁画栋色彩纷呈,是我们难以达到的工艺水平,城内那堆起来的木料更是给了百姓们巨大的希望,城内几处孤零零建好的小楼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最可气的还是那些住在里边整日炫耀显摆的人,其他人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不屑于沙漠的露水,而企盼绿洲的江河。”
“他么的,我说怎么那些人把木料堆在城内就不管不顾了,原来玩这一手,眼看着眼前即将变成的大房子的木料躺在眼前,自己很快就能住进去,学者丰城那帮人唱跳饮乐,摆弄些花草虫鱼,可是现在说大房子没了,都滚去住石头堆去,就跟脱了裤子等待嫖妓的嫖客一样,关键时候婊子要加钱,这些百姓当然不愿意,要是我我宁愿加钱,干完这一炮再说……”
“良敬,说什么呢!”
白良敬说的正起劲,仿佛身临其境,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全然不顾郡妃快要滴出水的脸庞,沈长凌看着苗头不对,再让他说下去,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白良敬这才注意到郡妃不自然的表情,趁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轻轻落在脸上。
“最贱,不过我只是比喻。”
郡妃像是接受了他的道歉,不去与他计较,专心放在事情的讨论上。
“林木府取消建筑计划的话,不知道百姓们会造成什么混乱,那批木料肯定要保不住了,那是林木府免费提供用来建造房屋的,到现在一根没用呢,万一出事,到时候她们又会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呢。”
沈长凌不愿意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他宁愿继续住石头屋,可是画饼充饥对饥肠辘辘的人诱惑太大了,哪怕是画上饼,饥民也不允许被撕碎。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吗……”
考虑到以前在镇守府的日子,人们齐心协力不管多么困难,死伤无数与魔寇抗争,一点点打出童军的威风来,大家以童军为荣,百姓们之间互相扶持共患难,即便住着破烂的石头屋,吃着烂菜叶,流离失所,可还是为每次的幸存而感到庆幸,魔患像是大山紧紧的压住这个奄奄一息的族群,现在大山没了,大家都膨胀了,他们不屑于活着了,他们想要长寿,想要追求更好的享受,欲望在蔓延,另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推波助澜,他们不管洪水滔天,他们是想惊涛拍岸。
他想过赶走那些行商,但是为时已晚,百姓的粮食衣料全部来自他们,与过去不同,现在百姓们去得最多的是丰城,军营成为了摆设,童军寥寥的战报再也引来不了他们的欢呼,百姓似乎与行商们水乳*交融,难分难舍。
沈长凌发现自己只能带给他们战时的杀戮和牺牲,其他的都要靠别人的恩赐,在镇守府之时,自己根基深厚,几十年血落不断的经营,树大根深,西迁之后百废待兴,四府行商乘虚而入,将原来他拒之门外的美好尽皆展现在鼠目寸光的血落人面前,像是开启了新世界,怀着憧憬希望去追求自己达不到的美梦,至于那个筑梦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也不在乎了。
“出征的童军怎么样了?”
“三坊境内被清剿一空,寸功未力。”
白良敬摇摇头,随后看了一眼郡妃,见到沈长凌没什么反应,又淡淡的说道。
“虚报的战绩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在百姓中掀起任何波澜。”
郡妃神色微动,原来最近的战报都是这么来的,童军真的成了摆设,空耗军饷。
“你忙于政务,童军上的事就没再让你分神……”
沈长凌疲惫的安慰她,表示并不是要故意隐瞒。
“没什么的只是没想到童军现在境遇如此糟糕,此事如果被有心人利用……”
郡妃轻声说道,自己的事情就已经焦头烂额,他也没精力再去管其他事,哪怕是童军的事情。
失去才懂得珍惜,原来对魔寇也适用,竭泽而渔不可取,看来域西千万年来剿魔不尽也并不是兵不强马不壮。
“宣教营最近怎么样了?”
宣教营进城将近一个月,负责城内的执法情况,也是附和张邈所说的教化百姓,可事与愿违,张邈屡屡插手宣教营事务,私放作奸犯科者,宣教营难以为继,数次与百姓发生争执,宣教营的军棍被折断,镣铐锁链被丢弃,执法队也经常遭到百姓们的无辜袭打,很多都是因为偷抢被执行军法的人。
“一言难尽,张邈以仁义道德压人,又搬出府城来,说是上面的政令,此话一出,百姓更是肆无忌惮,越发无法无天了,有些明事理的也被无端打伤,可是宣教营就是做不到惩治!”
郡妃谈及此事气氛的浑身都在颤抖,她忍耐好久了,可是据沈长凌在赵志贤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对方是做定了圣人君子,要在血落教化万民了。
“也不见他们在府城这样治理!可就是这个让我最难接受,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一点点变坏不自知。”
白良敬大骂一声,“我么这么多童军怕了他们!进城抓人,这里是血落,不是府城!”
“赵志贤带着府城政令下来,就是为了镇住场子,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府主大人的仁义,是对血落之地西迁的照拂,我们用强,围困我们的府军丹平军便会堂而皇之以造反名义灭了童军,他们反而简单了。”
沈长凌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这样干,可是后果他承受不起,只会加速滑向深渊。
事情越谈越绝望,郡妃带来的所有消息都不能振奋人心,血落坤亚城内行商们建起了取缔多年的旷世学苑、惊世学塾,弘扬仁德治世,传法万民。
“他们将宣教营置于何地!”
白良敬已经不能平静了,暴躁的他现在想杀人,四府行商欺人太甚。
“他们说是重建,也不算刻意针对。”
真域分为镜、洲、府、镇、坊、市、阡、井,洲镜人称云海,府以下则是尘世江湖,市、坊、镇、府、洲、镜皆设有惊世学塾、旷世学苑、盖世学堂、绝世学府、傲世学宫,丹平血落之后军政混乱,老辈身死,青黄不接,旷世学苑和坊一级的惊世学塾都名存实亡,自此修士日渐凋零,只有家传得以保留。
行商们在血落重建旷世学苑,在坤亚重建惊世学塾,也是因为府城未革职沈长凌,名义上还是镇守。
学苑中人主要是域西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秉承府城意志,做什么自然是不必说了。
“是我做的不好。”
了解越多沈长凌就越是自责,他没有能力带领血落继续走下去了,换了地方换了天地,一切都变了,他早已左右不了。
大家都感觉有些气馁,郡妃问道。
“胡远的意思,要多久建好的房屋才归我们自己?”
“你说呢,怕是永远吧。”
沈长凌心里惴惴不安,“今后建好的会跟城门口的一样吗?”
他突然像个老太太一样在那里碎碎念起来。
郡妃噗嗤一声笑出来。
“都建成仙宫,就算是林木府出得起木料钱,怕是我们自己也换还一辈子工钱了!”
白良敬大大咧咧的说道。
“长凌,别这样大包大揽的,该放手就放手,反正我住军营,住不惯劳什子大房子,若是同意了胡远的建议,甩给他,你给百姓说清楚,不能在出乱子了。”
“嗯。”
还能怎么办呢,沈长凌有些出神,心不在焉,不一会突然说道。
“去胡远那里之前,我先去一趟李啸儒那里。”
郡妃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李啸儒,那个爱喝酒的老头,不显山不漏水,没什么存在感,是南光府的行商头子。
“你想寻求南光府的帮助?”
“嗯,南光府一直表现平平,我们与他们没有什么分歧,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我去他那试试吧!”
“也好……”
有希望总比绝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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