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西府城还沉睡在清晨的安宁中,一座精雕的石楼上离地十丈,俯瞰周边的小楼,一只雄鹰样式的飞檐栩栩如生,飞鹰利爪下面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仔细瞧去,上面写着“知暖”二字,小厮打着哈欠,将那盏灯笼摘下,域西的天才算真的大亮。
以往这时候,军政宫的侍者们早就开始进出宫门,迎接各处的镇守商人使者,今日的宫门大亮的天却仍然紧闭,两只夜郎倒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两只眼睛比夜晚暗淡了许多,趴在台阶上,无神地望着前面空旷地大街。
议事殿内几个老者满脸愁绪,他们自从下半夜被叫到宫内就没再出去过,坐在上位的赵志贤的眼眶有些发黑,眼珠也开始冒着血丝,手中的叠韵纸厚厚一沓,此时还在不断闪着白光,有人传来消息。
赵志贤看看信息,不耐烦地扔到一边,下面几个都是府城德高望重的老人了,总管域西府政事,一个个在那里抚须,却始终没拿出个章程来。
“我说诸位,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时辰了,康府主又来信息了,老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一夜之间血落伏尸百万,府军撤出,消息像是洪水一样,冲击着整个域西府,军队内部人心惶惶,赵志贤收到了来自各个军候统领的消息,和那些死在血落的行商家人的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的亲人还能不能回来。
甚至有人直接问道,是不是府军破了血落的防线,屠尽整族,赵志贤一个头两个大,这种事情他怎么担得起,关键是军中传出血落魔株之事,事关中定府他更加不敢私自决定,可是此时顾候生死不知命悬一线,药庄的人正在为顾候救治,一夜都没有好转,据说用去了六盒丹药,才保他不死,现在气若游丝,谁也不能保证他能挺过来。
康怀一直在问关于血落的事情,一夜无眠的还有遥远的中定府城,魔株的事情,康怀怕是急得要杀人了,就要看此事如何定性了,如果说是中定府丢失魔株导致血落染魔株,那康怀便要逃命去了,放眼天下,除了战争,没有这么多人一时间死去的。
整个真域对凡人的生死看得还是比较重的,出尘境之后便难生养,云海之中的家族道统神功都是要靠人传承下去的,来源便是江湖中的凡人,所以很多大家族都是要求子孙出尘境之前必须留下子嗣,但是资质却要看天定了。
张邈向他求助无果后便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府城司马曹祥本已经准备升迁去往云海任职,凭着平叛血落这场战功,自己也有了不错的本钱,最不济全府相安无事也好,此事一出盖都盖不住,军中传开了,他自己也是战鹰腾空起,最快速度前往军中安定军心,而百长新的司马梦却是要破碎了。
“药庄的周先生让小的来问,那件事情赵师可能做主?”
门外一个小厮走进来,看看周围的几人,害怕打扰几位商讨大事,声音有些小。
赵志贤坐在上位,那原来是顾候坐的,他一介凡人,没有能力抢夺大位,也没有那心思,出尘境修士也不是自己能够掌控得了的。
“叫他们尽管用药便是!救人要紧,大夫不就是救死扶伤的吗!”
赵志贤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血落的事情尚未解决,药庄还拿事情来烦自己,现在域西急需主持大局的人,可惜不是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坐在这个位上不过半日已是如坐针毡,煎熬备至,当下最要紧的便是救醒顾候,由他主持大局大家都能好过多了。
“药庄言道,此药甚为贵重,倾注药庄大量心血,不敢擅用!”
小厮已经声音颤抖,他能感觉到赵志贤的怒火,替人传话也不是个好差事。
“告诉他们准了!抓紧救过来府主才是第一大事!”
赵志贤从座位上站起来,愤怒地指着前方向前疾走数步,眼睛冒火,险些点着下面的眼袋,白胡子跳舞一样抖动不已。
小厮匆匆应一声“是”,便急速退下了。
房间内只有赵志贤粗重的喘息声,其他几位老者都自觉地不吭声,帷帐被微风吹起,露出柱子上的夜狼雕刻,张牙舞爪。
赵志贤有些冷,收敛下衣襟,重新回到座位上,台下一人声音有些局促,但是还是说出那句话。
“赵师可是将哪一镇的镇守交到了药庄的手上?”
一语出四座惊。
赵志贤刚坐下便又站了起来,此事一直都是顾候亲自做主,药庄的大药有着起死回生之能,但是价格相当不菲,根本不是普通人负担得起的,当初即使他告诉了董耀也是于事无补,只会给他一丝希望然后在绝望中死去而已,顾候这么些年用药颇多,府库的灵珠几乎所剩无几。
药庄也是知道域西府外强中干,提议接管军镇镇守一职,这些年来域西十三镇已有五个落在了药庄的手上,每年上报人口的数量都在减少,但是顾候都是视而不见,只要地区不乱稳定便可以,药庄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大,鉴于州司的缘故,药庄也不敢太过分,但是现在血落没了,不知道药庄会不会铤而走险。
但是这个事情谁都不敢过问,眼下换成了赵志贤,他们自然是有什么问什么,毕竟这也是属于域西的政务。
“眼下还是救过来府主最重要!”
赵志贤真想待在血落不回来,随即转移话题说道。
“诸位还是想个法子怎么回了康怀吧。”
康怀的信息一夜之间就没停过,催促之意越来越明显,他们不知道的是康怀早已经知会杜重必须快速清理掉血落境内的魔椟,不惜代价!当下之际便是洗清自己的嫌疑,不能落人以柄。
“从军中传来的消息来看,血落似乎散落了不少的魔株,而且有些废弃的魔椟,这些都是直指康怀的罪证啊!我们怕是担不起这罪吧,试问还有什么能将数百万人一夜丧生,这倒是个好方法。”
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头上戴着一顶金丝冠,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绣有团团烈火的华服,腰间缠着银带,他比较倾向将罪责推到康怀身上,毕竟铁证如山,府军之中都是看到的。
“唉,不可,说不定现在康怀已经在血落清理魔椟了呢!到时候无凭无据,康怀完全可以说是域西府造谣诬陷,子虚乌有!”
一个男人反驳道。
“哼!血落成为死地,哪个还敢进去!老大人莫要高估了中定府那些人,况且三坊之地何其大,单单上万士兵想要遍寻,怕是难如登天。”
“可是不知府主大人与康怀该如何处理此事,与之结怨也实为不智。”
“要我说哪有这么多顾虑!他康怀除了这样的纰漏还要我们替他擦屁股,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干脆就将此事跟他明说,大不了闹到州司甚至是镜皇宫,就是梦皇厢派人下来咱们也不怕,康怀屠戮域西府人还有理了?”
这话说得真是吹破了天,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是敢口出狂言,此事闹到州司便已经算是天大的事了,云海根本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很有可能惊动州司,但是镜皇宫就免了,赵志贤转念一想,中定府是傍着剑阁这颗大树,真域之中四大顶级宗派之一。
东镜的剑阁,南镜的小禅院,西镜的梦皇厢,北镜的浮天阙,前两者是老牌大宗根基深厚,在圣境星河也是大势力,如果到时康怀寻求剑阁庇护,能不能惊动梦皇厢还真的说不定。
但是几个老师傅还是对年轻人的狂言嗤之以鼻,完全是在自己吓唬自己嘛!
“诸位冷静点,老夫细想想,还是不要将此事推到康怀身上,他干系重大,也是个马蜂窝,咱们最好还是明哲保身的好,还是将罪责都推到死人身上吧!”
台下人面面相觑,死人?莫非是血落?
“老夫的意思是,血落积重难返,沈长凌观之无望,随后便是挥泪盗魔株,散于血落各处,此乃自杀!”
骇人听闻!台下皆是震惊之色。
赵志贤想想,或许可以是沈长凌不肯见血落代代为人奴娼,出此下策,但是血落之事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有些事情不能明说,但是血落之恶还是不变的。
“老大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走上那条路,此事说不通吧,即使是失去府城四府的援助,大可以慢慢教化,自食其力,总能度过眼前难关,这……”
老头不知道顾候在血落的事情,赵志贤也不会大肆宣扬,所以此事实在是说不通,因为积重难返走上伏尸百万的路可信度实在是不高。
“暂且这么说吧!康怀那里需要答复,老夫之后还要去看看府主的情况,当下只有这种方法了,万事等到府主醒来再说!”
赵志贤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掉了,烦躁地地挥挥手,送走了叽叽喳喳的几个人,急忙叫来外面的小厮,问了问府主的情况,随后快步朝顾候处走去。
小厮一下子撞到了赵志贤的身上,老大人突然在原地站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急忙找到百长新的叠韵纸。
“速进血落,查找沈丘溟!”
一行字白光闪闪,随后消失掉。
赵志贤转过身来,对小厮问道。
“前些日子府主派出去的几名高手可有消息传来?”
八名劲境高手,是相当顶级的配置了,去抓捕一个力境的小子,到现在还是没有人回来,哪怕是半死不活的也没见着一个,关键是自己也联系不上他们,唯一能联系得上的只有顾候。
百长新回了消息说道,目前军心不稳,在荆水损兵折将得厉害,现下不宜出兵,一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据,军队修整完便会将他完完整整的送到府主面前。
赵志贤破口大骂,“你知道个屁!”
但是没传信给他,顾候的十几个弟子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真是可悲至极,其他军候、总兵都是一样的说法,谁都不愿意再进入那死地,哪怕是杜重也是一样。
丹平镇镇守府经过一年多的改建,面貌大改,城墙加厚,虽然外边的魔患不断,但是城内却是歌舞升平,新任镇守卢杨头上绑着一根淡蓝色的布带,上面印有淡淡的山水画,一直垂到脖颈,闭着眼睛,薄薄的嘴唇在跟随音乐蠕动,台下的女子淡雅婀娜,柔骨如水勾画出曼妙的舞姿。
大胖子杜重走进来,女孩们自觉地慢下来,最后静静地退了出去,卢杨撩开在脸颊的发带,慢腾腾地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继续做到下首去闭眼睛口中仍然是念念有词,回味之前的曲调。
杜重坐在上面,瘦弱的椅子吱嘎作响,卢杨是个两面派,一边不得罪中定府一边不得罪顾候,稳稳地做了一年多的镇守,杜重对他的态度也习惯了,几乎丹平的主要将官都出自中定府,杜重相信自己对丹平军中的暗中掌控,卢杨也是心知肚明。
“前线传来消息说是血落一夜之间百万尸,你作为丹平镇守是不是该派人前去调查一下!”
天刚蒙蒙亮,杜重就接到了来自中定府城的命令,域西府军仓皇撤退的事情他早已知晓,而且对血落现在更是畏之如虎,当下还是找人帮忙进去才是正道。
“军候大人说笑了,卢某不才,一心只放在修行上,对其他事情一概不上心,卢某还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出尘朝天登上云海呢,镇守军官都是军候大人的亲传弟子,大人尽管使唤便是!”
“要是都能像镇守大人这样的话,世界该是多么的和谐,唉,血落的事情军中传遍了,贸然然他们去送死,怕是会让他们发生兵变,杜某的意思是让那些百姓去,杜某许以重金,但是血落魔株的事情,不可让他们知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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