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重在丹平作威作福全仗着这几个兵,如今让他们都去送死,说不定自己也要去,说什么也是舍不得的。
“现在就是你们为府城效力的时候!这时候你还敢用那些百姓,就不怕他们将在血落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广为传播吗!七万人你还能全部杀人灭口吗,你嫌死得还不够多是吗,事情还不够大是吗!”
石山的话一句比一句重,一连串的询问,让杜重不堪重负,一屁股坐在地上,额间冷汗直冒,不是自己贪生怕死,是所有人都贪生怕死。
杜重已经说不出话了,自己也是情急之下采取的下策,那些百姓愿意去,受到利益的驱使,清除魔株的目的就能够达到。
“大人,卑职一万兵马进入血落也是杯水车薪啊!”
“那也比派那些劳什子百姓强得多!现在只有自己人才能靠得住,你知道吗!”
石山一脚蹬在杜重的身上,肥胖的身躯像是炸弹一样撞到石墙上,将大石块撞出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杜重没有什么事,石山也没伤他之意,便继续端正跪姿,他深知闯下大祸,现在只能极力挽救。
“现在怎么办?司马大人救我!”
杜重重重地在地上磕头,石质的地板被撞得粉碎。
“哼,袁道用听说还活着,还没出血落,算算时间有战马的话,应该也快能出来了,你应该能联系上他吧!”
石山想到了那个爱吹牛皮的小将,这次扮成丧队前往血落就是他吹牛皮,说是自己万人敌,结果康怀就将此事交到他手上,袁道用跟杜重还是比较熟的,杜重算是他的表叔了。
“我试试,让他杀了那些丹平人吗?”
杜重压低声音,怕被后边的卢杨听到,手上还在翻动自己腰间的叠韵纸,三两下找到了属于袁道用的那一张。
“让我想想!”
此时干系重大,若是尾大不掉反而深受其害,但是七万人已经在血落铺开,现在想起杀人灭口怕是为时已晚,杀人鲸有时候解决不了事情反而会为自己惹祸上身。
杜重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
“这小子还活着呢,正在带兵朝这边赶来,很快便能出血落了!只可惜,兵力损失严重,半数折损在丰城。”
“让他先不要回来,就说你随后就到,让他巡视三坊,就说在遭到童军袭击的时候商队仓皇撤退,遗留下未启用的魔椟,让他找到并且带回来!”
石山不能对袁道用说实话,并且严令杜重不能坏事,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袁道用还不太清楚血落的事情,在信中还向杜重吹嘘自己定军大阵多么厉害,一个回合下来就将童军斩杀两三万,并且一路上杀敌无算。
杜重面露尴尬,他还能不知道这小子满嘴臭味,石山封锁军中消息,擅自泄露者杀无赦,通知正在归途的袁道用,将会对他进行嘉奖,完成任务之后,将会擢升他为军候之职。
而在血落策马狂奔的几百中定勇士,在袁道用的带领下正在原地休整,之前在丰城死里逃生之后,几百人可是拼却性命地往外逃窜,好长时间没见到有人追来,这才放心下来歇歇脚。
袁道用躺在干枯的草地上,血落的地面比家中的要冷,脊背都是凉飕飕的,看着手中的叠韵纸上面正是杜重传来的消息。
“定个毛毛哦。”
吹完牛皮自己都嘲笑自己,但是他不能让别人瞧不起,当初放出大话来到血落,说是要保住行商,现在自己险些身死,真的是无颜面对军中同袍。
他一直在联系自己的熟人,问问出了什么情况,他感觉还是有点不对,现在只知道军中禁止私传消息,管得很严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府主大人很生气。
“奇怪!一路上怎么没见到域西府军?”
一个劲境的修士坐到袁道用的身边,一路狂奔下来,马都跑废了,但是一个人也没见到,天都大亮了,也不见有人,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怕是都被赶走了吧!”
袁道用收起手中的叠韵纸,漫不经心地说道。
“打听出什么消息了?”
修士旁敲侧击,想要套出点什么话。
“哪有?还不是全军禁令,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我那个表叔也是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
袁道用把腿翘起来,沮丧地说道。
“咱们还能真的就留在这里,去找什么丢失的魔椟?他说的话你信吗?”
“要我说谁弄丢的谁去找,什么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算是怎么回事!”
可是,郭义仁负责的魔椟,他死了,这个过失怕是也要算在自己的头上,想到这里,袁道用就唉声叹气,出师不利啊。
“唉,那是谁?”
修士摇晃袁道用的手臂,不远处几个人零零散散,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袁道用一看是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这可不是血落的人啊,那有可能是自己这边的行商正在找丢失的魔椟,一个弹跳起来,叫起来正在修整的队伍,轰隆隆地将他们围了起来,几个老头原本还想跑,奈何腿脚不听使唤,只能软下来,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你么不是中定府的人?”
袁道用高声训斥道。
“我们是丹平的人,是杜将军派我们前来寻找魔椟的……”
“他自己怎么不来?”
“杜大人身为外府将军不好明目张胆地进来,所以派我们前来。”
几个老头现在已经知道为主自己的乃是中定府的人,原本还以为是童军,那样的话自己只好束手待毙了,既然是中定府军那边是友军了。
“那你们跟我走吧!”
袁道用将这些老胳膊老腿带在身边,回头走去。
荒凉的血落城之中,一身白衣的女子腋下夹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足尖轻点落在城门楼之上,小男孩睡得很香甜,被放到地上之后立马换个姿势,像是躺在自己家的大床之上,女子轻轻地抚摸男孩的脸颊,之间淡淡的红色气息浸入男孩的身体消失不见,女子蹙眉,随即面露惊讶。
男孩睁开了眼睛,女子下意识地后退散步,一声惊呼。
“你是谁?”
沈丘溟问对面的美丽姐姐。
“我叫侗洛。”
“姓侗吗?”
侗洛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有姓氏的,要是愿意你可以这样认为。”
沈丘溟撅着屁股爬起来,神色有些哀伤,凝霜死了。
“我哥哥呢?”
“他要杀你,我帮你报仇了。”
沈丘溟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这世上他没有什么亲人了,其实如果可以两人活在你追我赶的仇杀中又何尝不可,这个女人竟然杀死了他。
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像凝霜那样给自己安全感了,原来以为她是,现在却也不是。
沈丘溟走到城墙边向下望去,他的眼睛仿佛被什么刺痛,城内的木屋星罗棋布,这是他以前从没看到过的场景,来到这里之后便是一直昏迷的状态,最后醒过来被父亲强行软禁在军营之内,他知道原因,豌豆一直在跟他描述自己在外边的所见所闻,让他对外面充满了向往,当他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却是出乎意料之外。
臆想中的血落不是这个样子,那里人流嘈杂,街道边河流上都是交头接耳的人们,孩子在父母的手中嬉笑打闹,酒馆里的人们谈天说地,哪里像这样死气沉沉,街道上遍布的全是死人,很多人的头发稀疏,面容枯槁,显然是将死之人,孩子们像是小老头,没有半分孩子皮肤的紧致,他们身上穿的还是他熟悉的烂布条,什么都没变,变得只是地方,以前在镇守府,现在这西陲三坊。
沈丘溟趴在城墙上哭出声来,身子在不断地颤抖,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在哪?沈丘溟奔下城楼,侗洛如影随形,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前日丰城的火光甚是明亮,会不会在那里?”
沈丘溟健步如飞冲向丰城。
血落城外不远便是丰城的废墟,此时牌坊之类的东西都已经成为焦土,遍地的尸体上面插满了箭矢无数年轻的面孔他非常熟悉,那是父亲率领的童军,在尸体最多的地方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尸骨无人收,躺在乱军之中,形容已经大变,干枯了不少,发丝渐渐地脱离血肉,在微风下轻飘飘地,随时都能飞走,微张的嘴巴之间已经看不到了牙齿,眼窝深陷下去,身上的战甲在尸体上压出一片凹陷。
他蹲在父亲身边,胖胖的小手摁在父亲的额头上,安抚那缕焦躁不安的青丝,抬手间,他看到在父亲身边的那柄长枪,上面带着干枯的血迹,但是依旧闪闪发亮,那是他们家的至宝,它战功赫赫,父亲身亡了,但是他还在,他可带着它继续豪饮敌血。
这是他第二次埋葬自己在意的人了,十岁的他在变故之后成长了不少,没了父兄的陪伴,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找到了妃姨的遗体,和父亲一起埋在了一起,就在他们每日商议事情的军营之内,军营之内兵甲器具早已经是空空如也,一定大帐也剩下骨架,那是自己的杰作,地上的一片漆黑鲜血是一段自己不想提及的悲伤往事,故事的主人公都躺在了一起,自此全家终于团聚了。
“我想报仇。”
沈丘溟的声音很坚定虽然有些青涩,但是还是能听得出他内心的仇恨。
“找谁报仇?”
“张邈、胡远他们,还有顾候!”
“或许他们并不是你真正的仇人……”
侗洛的眼神落在沈丘溟的身上,意味深长,她心里有怀疑,跟顾候一样。
沈丘溟还不知道侗洛的所思所想,他坚持自己的看法,但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他不知道该如何战胜他们,特别是顾候,但是眼前的人魔却有着高深莫测的修为,自己可以借助她帮自己。
“我想让你帮我,需要我做什么?”
“嘻嘻,你这么小能做什么?乖乖听话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好,那咱们现在去哪?”
“哪也不去,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那怎么报仇。”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宝贝,我在真域也不是一两日了哦!”
“你为什么帮我?”
沈丘溟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因为我也讨厌他们,而且我也要报仇。”
“你也要报仇?为谁?”
“我的母亲。”
“她也死了?”
“不,她没死,但是比死更难受,或许咱们的仇家都一样哦!”
沈丘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要能报仇便好,顾候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之前的八人瞬间将自己擒获,自己还没有自保的本事,而现在唯一能倚靠的就是侗洛。
沈丘溟听侗洛讲着她在药庄的经历,她在真域好些时候了,去过的地方也很多,通过她,他知道了许多以前接触不到的事情,包括血落西迁之后的种种,还有修行上的功法秘籍,这也正是他需要的,现在的他还不过是力境的修为,假以时日便能聚力成气,杀敌百步之外。
二人回到血落城头之上,正聊到兴头上,天空上突然出现几只白鹤,上面貌似还驼着人,不断地向下张望。
侗洛抬起头看看天,身后的脊背裂开,一根洁白的脊骨握在手上,轻轻一抽,安静的天空狂风大作,侗洛戏谑地看着天上,手中的脊骨鞭还在不停地搅动,几只白鹤如纸片般飘然落下,上面的男子大惊失色,拔出手中的宝剑一跃而起,朝城头刺来,剑身破空发出阵阵声响,搅了荒城的清净,侗洛手中的脊骨鞭化成一根白色的脊骨剑,对上那柄冒寒光的剑,男子的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在悔恨中像是落叶一样,飘落在城下跟血落的百姓融为一体。沈丘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砍劲境修士了,每次都是砍瓜切菜,干净利落。
侗洛转眼消失在沈丘溟的身边,只见半空之中,侗洛脚踏脊骨,沈丘溟也感觉到浑身的毛孔紧缩,天地似乎变得与众不同,白鹤直挺挺地摔下来,顿时摔成了肉泥,那一刻天地似乎都静止了。
侗洛封住了身边的法则一瞬间,但是损伤极大,落在地上险些没站稳,脸色苍白,额间冒着汗珠,几缕发丝粘在额间,别有一番韵味,美眸落在地上的烂泥之上,才放下心来,坐到地上盘坐起来,调理自己的身体。
看来驾鹤西去真的是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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