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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可南又去学校上班。这次后勤主任没有安排他浇花浇草,他把可南安排到后勤员工办公室里接内线电话,学校里前后勤、老师办公室、学生教室、伙房等等如果水管坏了,或者灯头坏了,就会来学生说或者打进电话来。后勤主任说:“学生来找的,就记在小黑板上,打进电话来的,也记在黑板上。可南没有别的任务。”
后来有一天,正在办公室的时候,可南的手机响了,一接是可南的兄弟打来的,说是要给可南介绍个对象,是他丈母娘那村的,女的离过婚,38岁,可南说正有人给说一个来。他弟弟就问是哪里的,可南说是哪里哪里的。可南弟弟就火了:“不行,太远了,就愿意可南给可南说的这个。起码先看看再说。”
几天后,可南的弟弟就带着两个女的来了。一个高一点长型脸,一个稍矮圆脸型。当时可南的母亲也在。就寒暄着说话。可南的弟弟指着高一点的那个说:“这个就是给可南介绍的,叫张玉。”又指着矮一点的那个说:“这个应该喊姐。”可南就叫了声姐。然后就是可南倒茶。
“可南们到卧室里拉拉呱吧。”可南的弟弟说。于是就到了卧室说了几句话。然后分开后可南的弟弟就问可南,张玉的姐姐就问张玉,然后张玉的姐姐就与可南的弟弟通话。都说没有意见。然后可南的弟弟说可南们俩就都留给对方自己的电话吧。然后留了电话之后没有多大一会她们姐弟俩就告辞了。
隔了两天,可南就给张玉打了电话约她见面,张玉正在城西的汽车超市给人家打工洗车。两个人就说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时间是当天的晚上七点半,地点是在文化广场。
从小张庄的那个大娘开始给可南介绍介绍对象开始,可南每次都感觉是在惨淡经营。可是命运到了这一步又该怎么办呢?即使早结婚,到了四十几岁也该是惨淡经营的心情了。想到这,可南就释然了许多。说“人为了孩子活,为了一辈辈的人烟活”这话的人大概也得是四五十岁的人了。
张玉是带着她四岁的女儿去的文化广场。她说在离婚时女儿是判给男方的,是她放心不下,离婚后又去原来的家里看望女儿。见到女儿时,女儿正在大街上乱跑,跟着邻会居家的孩子玩耍。张玉说,见到她女儿的时候女儿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的爸爸到处逛着玩,也不带着还子,有时把小女孩交给邻居,有时候就把她锁到院子里。小女孩的爸爸到处逛着玩,也不干活挣钱,不出去打工,不安心在家种地,就是闲逛,又馋又懒。要不不会给他离婚的。
张玉说见到女儿时她就哭了,女儿也哭,妈妈妈妈地一个劲地叫她。张玉找到她原来的对象,让他跟着女儿去法院去公证处,孩子就改判给张玉。可南问:“你对象怎么愿意把女儿改判给你的。”张玉就说:“他心狠。他把孩子当成包袱。没有孩子他才轻松。”
可南后来就送她们娘俩回租房子的住所。娘俩租了一间民房,天冷了,房子里也没有暖气,冷得很。回到租房子的家,张玉就下了两碗面条,面条里放了一根火腿肠,问可南吃不吃,可南就说吃过了。可南就觉得她娘俩可怜。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张玉就说:可南该请客,去酒店请可南们娘俩。那天晚上,可南就领她们娘俩去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点了四个菜。好像有个火锅,有个麻辣鱼。
见了几次面可南说可南这里有暖气,可南们租的房子那边太冷,就让她们娘俩退掉那边租的房子住过来了。
可南的母亲打电话问可南与人家交往的情况,可南就说能怎么样呢,住过来了。可南的母亲说那就年前里结婚吧,可南都四十三岁了。可南想了想,说行。可南母亲自从可南毕业后,每隔两年都给可南做两床新被子,说是给可南结婚用的,如今已经做了十几条了。
于是可南的母亲就让可南回趟老家,好商量商量办酒席的事情。可南去了趟老家,给他母亲说:“酒席就别办了,全家十几口子人在一起吃个饭就行了。”可南的母亲和可南的哥哥弟弟都不同意,说咱家年年喝人家的喜酒,钱都花出去了,都为人了,咱有事也该收收他们的礼金了。而且办完酒席剩下的礼金可南们拿回城里也正好买家具。
可南拗不过家里人,就回城办结婚登记的手续。想不到结婚登记这么简单,盖个章就是结婚了,那么也可以说离婚的盖个章就是离婚了。就是找到想天天在一起的难啊!就是在一起过日子不那么简单,闹离婚不那么简单。
可南不是诗人海子,不像他那样为爱殉情。可南也不是诗人顾城,顾城砍杀了妻子又自杀。可南有点像诗人食指,后来也患了精神分裂症。可南追求爱情不成功,考研究生没考上,然后不断地堕落,然后带着沉重的过去苟且偷生,也许是应了那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也许是经过那些事情,可南无可奈何了,麻木了。
患了精神分裂症还能干什么事业吗?四十四岁了还能再像以前那样追求爱情吗?能找一个愿意和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在一起生活的就不错了。有一个女人愿意照顾可南就是可南的幸运了。还能干什么事业,还能追求什么爱情?不能了。不说命该如此,可南迷信过爱情,可是可南不封建迷信。不相信冥冥中有命运主宰着。生老病死,是自然的事情。是人作为一种动物,应和着自然界的变化发展。可南考了几年研究生,学习过马克思哲学基本原理,懂得这些道理。
可南堕落过,没有脸再说为他人活,为集体活,为国家活了。原来觉得没有爱情的日子没法活,现在觉得只要有吃有喝就要活下去。只要不是病死,只要不是他杀,只要不是因为天灾人祸就要活下去。可南四十二岁,就要结婚了,就要和一个离过婚,38岁,长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而且还带着一个四岁女儿的妇女结婚了。
酒席是可南老家附近村的包厨的几个人包的,他们开着旧客车改造的汽车,车上带着所需的各种菜、各种厨具和酒桌。可南家只需每一桌付给包厨的300元钱,人家就给可南出多少桌菜。这样可南家只需要迎客送客、敬酒敬烟招乎客人就可以了。
那天早上,本家堂哥们先到的,可南递给他们烟抽,二叔家一个奶奶的哥哥后退一步,害怕似的接过烟。可南混到了今天这一步,落到了眼前这一步,都觉得与可南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吧?不像考上大学送可南上大学时期了。现在只说眼下该说的,只做眼前该做的。他们很少与可南说话,好多事情只与可南的母亲或者与可南的两个哥哥和弟弟商量。可南已经是个精神残疾人,是个废人,是个无用的人了。可南退出了主流社会,不管是主动退出还是被动退出,也不管可南愿意不愿意。
可南最怕出头露面,最怕应酬。结婚那天却必须可南出头露面,需要可南应酬。好在母亲和哥哥弟弟们都不难为可南。好多话,他们替可南说。好多事情他们替可南做、或者指点着可南让可南做。尤其是敬酒的时候,每个桌子,每个人都要敬一遍,可南端起酒杯,好像每次都说:“您喝好。”就这一句。亲戚们大概也是可怜可南、同情可南。都挺好。一天从早到晚,没有闹事的,没有出什么差错。大概觉得是喜庆日子,没有人提可南的病情,没有人说可南生病几年骂了几年人的事。没人说,没人提及。
晚上,他们拾掇好二哥家的西屋,在西屋放了一张小木床,铺好母亲套好的褥子和棉被。忙过去了一天了,可南和张玉就睡在那里。那天天气很冷,他们都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就做了那事,觉得很平淡,很平常。然后可南就给张玉讲了可南的童年,讲可南母亲把他们们兄弟姊妹六个拉扯大是多么含辛茹苦。张玉听了好像不为所动。而且她还给可南讲她前一段不幸的婚姻生活。讲着讲着就哭了。她说她前任丈夫特别懒,不想着为家庭挣钱,只想着玩。还说他特别能说谎。于是两个人就打架,使劲地打。说还好都是张玉先打她前任丈夫。后来日子实在没法过,张玉的二兄弟就说姐姐可南离婚吧,别再与他一起生活了。
第二天,可南俩坐车回邹城。回到城里,张玉就对可南说:“把可南女儿文文的户口迁进咱家里来吧?”可南想了想,觉得文文既可怜又可爱,就点了点头。于是文文不仅在现实上而且在法律上也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
于是可南家三口人集体出动去家电城区买家电,买了电视、冰箱、洗衣机、空调。木制沙发和两个大床和两个床垫是结婚前可南的母亲出钱在镇里买的。这样可南就开始了他的婚姻生活。只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不这样还能怎样呢。只能如此了。可南玩不起也输不起,由不得他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就像刘索拉的那篇小说的名字《可南别无选择》,可南确确实实别无选择。可南觉得自己到了最后怎么笑都笑不出来了的地步了。
一个受情诗、情歌和小说中爱情故事影响甚重的可南,一个相信爱情,迷恋爱情甚至迷信爱情的爱情至上主义者,从中学开始一路走来,不断追求一见钟情的美丽女子。结果还是失败了。那时总觉得:如果追求到爱,会时时刻刻感觉幸福。一直到老。就象一首情歌里唱的:“直到老得哪儿都去不了,你还把可南当做手心里的宝。”那时可南刻骨铭心过,神魂颠倒过,那时遭受了打击,就觉得世界末日到了,天塌了一般。
那时总认为没有爱情的人生怎么过?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情诗、情歌和小说中所唱所描写的爱情吗?那些都是艺术化了的爱情啊!是不是如果可南真的追求到了爱,那爱也会慢慢地淡化?感觉变得平常?甚至也有厌倦有厌烦有争吵有动手动脚打架的时候?可惜可南没有经历爱的成功,没有经历从爱走到婚姻。所以可南不知道。也许可南在追求世上不存在的东西,也许是可南没有遇到与可南对等的女子。也许是可南一意孤行,根本不了解女人。
可南疯了。得了精神病。人家给介绍了个结过婚并且带着一个三岁女童的三十七岁的妇女,可南与她结了婚。结婚时可南四十二岁。
可南不知道是否有到老还拿对方当做手心里的宝的婚姻,但是可南知道,可南能肯定可南有一个没有爱的婚姻。
但是,一个人究竟怎样就能活下去?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一个被日本鬼子强征到日本做苦工的中国农民,从日本的苦工营里偷偷地逃了出来。他进了日本国土上的一个深山老林,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打败了日本以后许多年,人们发现了他。
他是如何活下去的?靠什么活了下来?!
一个人只要不自杀,只要不被他人所杀,只要不是病死,只要不是老死,只要不死于天灾人祸,只要他能弄到吃的,他就能活下去!
可南不自杀,也没有人要杀可南,可南还没有到老死的时候,可南没有碰到天灾人祸。可南有病,但是能治愈,不至于病死。可南有三室一厅的房子在县城,有工作有工资,还是个高中里的老师。所以可南能活下去。
没有爱也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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