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轻几许

第二百二十二章终(下)

    
    隆兴三十八年
    邑城月河楼里热闹非凡,楼里坐满了客人,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一楼的戏台子,似乎生怕错过了什么。不一会戏台中央走上一个穿着大褂的老者,客人们立刻激动起来,老者向众人行个礼,就慢条斯理地坐在台中,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他缓缓拿起一旁的折扇,满脸笑容地问道:“诸位看官,今日想听什么故事呀?”
    “当然是要听端孝皇后的故事。”台下一人大声说道,众人都纷纷响应着。
    老者微微一笑,收起手中的折扇,说道:“好,那咱们就来说说这位东俞的传奇皇后。”
    说着老者来到台前,问向前排的客人:“不知道这位看官可知道端孝皇后为何一生无子,依旧可以成为东俞第二位有尊号的皇后呢?”
    那客人想了一会,回答道:“是不是端孝皇后美若天仙,即便没有子嗣可依旧圣宠不断,所以才会有此殊荣?”
    “非也,非也。”老者得意一笑,缓缓地回到戏台中央,娓娓道来。
    “端孝皇后是仁睿帝的第二任皇后,虽然她出生东俞勋贵之家,可惜她不是艳压群芳的美人,据说当年仁睿帝想娶的是她庶出的妹妹,可惜东俞嫡庶之别严苛,她妹妹进不了宫,于是她才成了仁睿帝的皇后。也就是说别看端孝皇后荣登后位,可仁睿帝却对她一点都不喜欢。”
    “可好巧不巧,那一年后宫发生宫变,端孝皇后用命护着仁睿帝逃出了后宫,之后宫变平息,仁睿帝一度对端孝皇后宠爱无比。当然不管仁睿帝怎么宠爱端孝皇后,没有爱情的婚姻,不过就是昙花一现,更何况仁睿帝的后宫中,最终出现了他的挚爱。”
    “各位看官,大家都知道东俞是个因爱情而生的国家,东俞向来不缺情种,帝王之家也一样。仁睿帝就是这么一个痴情帝王,他最爱的女人就是后宫楚德妃,虽然楚德妃是南熙后主的妃子,可仁睿帝不顾祖制,不顾一切地将她纳入后宫,后来还将她升为德妃,独宠多年。甚至德妃死后,仁睿帝破天荒地给她赐谥号楚,还恩准她陪葬自己的地宫,可以说仁睿帝这一生要说最爱,那必须是楚德妃。”
    “可再看看端孝皇后,自从仁睿帝有了楚德妃,似乎恩宠二字就与她无关,不过端孝皇后是个贤良淑德的皇后,没了丈夫的爱,但依旧尽心辅佐仁睿帝,而且仁睿帝死后,惠平帝时期,是她在前朝主张科举改革,才有了如今不问出身的科举,多少寒门子弟就真的可以凭着真才实学成为前朝要员。还是她平了钱唯庸的谋反,没让东俞乱了,尤其是在惠平帝突然离世,咱们当今圣上刚登基那会,西华国兴兵来犯,是端孝皇后的一件信物就让来势汹汹的西华国退了兵,免了一场生灵涂炭呀,要说整个东俞后宫中,也就只有武圣后可以与端孝皇后匹敌功绩了。”
    “可惜端孝皇后最终赢得了仁睿帝的尊重,却没了爱情,仁睿帝心中没有她,她知道,所以她死后没有葬入东泰陵与仁睿帝合葬,当今圣上为她建了西泰陵,她也是唯一一个东俞没有跟皇帝合葬的皇后。要说端孝皇后的一生确实传奇,可作为皇后来说,在东俞这个因爱情而生的国家里,似乎端孝皇后就只剩下她的贤明了。”
    老者的话一落音,台下的众人都唏嘘不已,似乎很是同情这么一位皇后,突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走上台去,看着老者质问道:“你这个老头满嘴胡说,你又不生在后宫,你怎知仁睿帝不爱端孝皇后?”
    老者一惊,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娃娃,小娃娃年纪不大,却一身绫罗绸缎,看着就像是勋贵家的小公子,尤其是刚刚那质问老者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个寻常人家孩子能有的气度。台下的人一听小娃娃这么一说,也开始有些窃窃私语起来,毕竟皇家之事向来不外传,老者不过是个说书人,怎么可能知晓皇宫里的事?
    也许是台下众人的质疑,也许是老者被一个孩子当台质问有些面子挂不住,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哪来的小孩,这般无礼,我确实不是在宫里,不会知道宫廷秘闻,但我毕竟年纪这么大了,多少都是知道些仁睿帝与惠平帝时期的事,若我不知道,你个孩子就知道?”
    老者这么一说,似乎也合情合理,台下的众人又开始倾向于老者,有人甚至起哄让小娃娃下台,别影响他们听故事。
    可那孩子却丝毫没有慌张,淡定地说道:“好,你说仁睿帝不爱端孝皇后,那我且问你,既然端孝皇后无子,仁睿帝心中又没她,不会护着她,那为什么仁睿帝不废掉她呢?”
    孩子的话问住了台下的众人,却没有难住老者,老者悠闲地打开折扇,扑扇了两下,得意地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端孝皇后出身开国功臣之家,家世显赫。而且东俞后族向来强盛,这东俞历代帝王免不了都得跟后族争斗一番,咱们当今陛下即位之初,不是也跟叶太后智斗多年,所以端孝皇后有这么强的母族,这仁睿帝想废也废不掉呀。”
    老者刚说完,那孩子大笑起来,一脸的鄙夷,说道:“说你胡说你还不承认,仁睿帝的第一任皇后也是出自武将功臣之家,还是王太后的外甥女,仁睿帝不是也废了她吗?没有皇帝废不掉的皇后,只有皇帝想不想。”
    老者一愣,小娃娃的话有几分道理,他有些慌了,尤其是看到台下众人那态度又偏向了小娃娃,他刚说再说什么,小娃娃又问道:“那我再问你,既然仁睿帝不爱端孝皇后,何必死前给端孝皇后上尊号,好好让她当个辅政太后不好吗?非得让她成为主政太后?难道仁睿帝就不怕端孝皇后跟武圣后那样乱国吗?”
    小娃娃这话一出,老者出了一身汗,老者想了又想,似乎确实不合理。他眼珠子一转,不甘心地说道:“就算你说得都对,可仁睿帝没有与端孝皇后合葬,这是事实吧,自古夫妻生则同寝死则同穴,不合葬的帝后,还有宠妃陪葬的地宫,仁睿帝若是爱端孝皇后,这说不通吧。”
    小娃娃看向厢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思量了一会,幽幽地开口说道:“你知道西泰陵在哪吗?”
    “不就是在东泰陵的西边嘛。”老者答道。
    “是,可东西泰陵之间隔着一个村庄,村庄里没有人,却插满了一排排的彩灯,就像上元节那热闹非凡的邑城街道。东西泰陵隔着五颜六色的彩灯相望,就算到了来世都不会忘记彼此的位置,仁睿帝与端孝皇后合不合葬还重要吗?”
    老者再次哑口无言,众人也开始好奇地问向小娃娃,似乎他们对小娃娃口中端孝皇后的故事更加感兴趣。突然一个身影从厢房中走出,直奔月河楼外,小娃娃一见状,立刻头也不回地奔向月河楼外。
    小娃娃追上那人,有些撒娇地说道:“皇爷爷,您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向仲轩俯身抱起皇孙,略略地地敲打了一下他的额头,佯装生气地说道:“再不走,后宫的秘闻就都被你说出去了,那怎还了得。”
    皇孙低头偷笑起来,他继续撒娇地搂紧了向仲轩脖子,他知道向仲轩不会怪他,毕竟他刚刚所说的话,就是向仲轩让他说的。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皇爷爷,仁睿帝真的如您所说那样,爱端孝皇后吗?’
    “当然,仁睿帝死前给过端孝皇后来世许诺,不然端孝皇后也不会不与他合葬,就是怕他们三人住的太近,来世依旧理不清。”
    皇孙更加不解起来,他摇晃着脑袋,再次问道:“可他为什么要冷落端孝皇后那么多年,而且还曾为了宠妃想要杀她?”
    向仲轩停住了脚步,他看了看怀中稚嫩的皇孙,孩子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简单,爱与恨也是分明的,可很多时候成人的世界里,充满了利与欲,轻而易举就会被这些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他不由得放下了皇孙,轻轻地牵起他的手,缓缓地向前走去,说道:“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皇家向来不是滋养爱情的地方,有时候你觉得爱情已经走了,可事实上它却一直都在,就像仁睿帝与端孝皇后,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错过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等到蓦然回首,却只剩下悔恨与惋惜,所以才会死前许下来世之愿。”
    “皇爷爷,您说来世仁睿帝与端孝皇后相遇之时,还会记得彼此吗?还会像当初他们在上元节那般擦肩而过吗?”皇孙担心地问道。
    向仲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仁睿帝说了,来世在那灯火阑珊处等她,不负江山不负卿,而端孝皇后到死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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