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清晨的凉气还没消散,宫人们正在打扫。东宫的台阶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可能因为太着急,竟在台阶上摔了一跤。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常文。他跑入内殿,此时太子还在榻上酣睡,怀里搂着一个美貌的姑娘。常文急匆匆跑进来,看见此景慌忙那衣袖遮住脑袋。
他想着,太子真是睡得安稳,就算手里有四皇子的把柄,也不该放松警惕,尤其是今天这个节骨眼上。于是便喊太子:“殿下,殿下。出大事了,您别睡了。”
太子听到后醒来,怀里的美人显然是不乐意的,皱着眉气哼哼的穿了衣服出去。太子见美人离开,略感烦躁,没好气的说道:“吵什么吵,说。”
常文见主子生气,低着头弓着腰,怂怂的说道:“陛下昨夜突发急症,今天早早儿的便叫了四殿下过去。殿下……”
常文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太子打断了,太子一听武成帝生病,忙说:“父皇突发急症!本宫为何昨晚一点消息都没听到。父皇这么早便叫了老四过去,难道……”太子皱眉思索,立马说:“不好!快,更衣。”原本还没清醒的太子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清醒,他心里先是一阵担忧,然后从内心深处又泛起一丝窃喜。若父皇此时真的出了事,那这皇位不马上就是他的,可是为何父皇偏偏叫了老四过去,不去看看实在难安。
常文领命:“是,殿下。”
太子收拾妥当,早饭都没吃,带着常文便向和政殿奔去。路上看到的宫人们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远远看见便立马让路。东宫到和政殿的御极道上,回荡着太子和常文的脚步声。
和政殿内,武成帝躺坐在殿内榻上,榻下一米外跪着李垣。武成帝并未和李垣说话,神色淡然的看着李垣,平静中却透着威严。榻下的李垣心里一条条过着自己可能被斥责的理由,若不是昨夜小贵子告诉他父皇急火攻心生了病,还大骂自己是逆子,他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不然今日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太子逐渐接近和政殿,他只顾着武成帝这边,却忽略了自己的东宫管事方白在夜间被人迷晕掳走。此时的太子一心想着将碎银之事呈报武成帝,好借机打压李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说这蝉不会跳起来反击螳螂呢,不管两者争斗的结果如何,获利者终究是黄雀。
殿内,李德顺捧着一碗药膳进来,打破了这对父子间紧张的气氛。李德顺劝武成帝:“陛下,温妃娘娘听说陛下病了,特意送了这碗药膳过来,您快趁热吃了。”
武成帝却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头也没抬,说道:“放着,不吃。”像极了闹别扭的小孩。李德顺有些惊讶,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将药膳放于榻旁的小桌子上,桌上还有太医送来的汤药。那碗汤药送来时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武成帝一口都没喝。李德顺心里发愁却也无可奈何,皇帝不愿意做的事,谁能劝动,除非脖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了。
再看榻下的李垣,他低着头紧攥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武成帝面色凝重,看着李垣,一旁的李德顺见武成帝不愿吃药也不愿吃温妃送来的药膳,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武成帝咳嗽了两声,问李垣:“你可知今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啊?”
李垣懦懦的抬起头,说道:“儿臣不知。”李垣心想自己近日并无过错,究竟是何事惹得父皇如此生气。
武成帝气得坐直了身子:“不知?不知为何如此紧张。”武成帝见李垣并无觉悟,可他看起来也并无半点心虚之色,难道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老四。
李垣谨慎的看着武成帝,说道:“儿臣,儿臣是担心父皇的龙体。”李德顺在一旁看着,着实心疼。这些皇子们怎么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无论哪个受罚他心里都不好受,如今看李垣跪了这么久还挨了莫名的训斥,他真想替李垣求个情。
李德顺上前拿起汤药,舀了一勺,送到武成帝嘴边,说道:“陛下,药该凉了,您先把药喝了。四殿下再不对,您也得养好了身子再教导皇子们。”李德顺说完回头向李垣使了个眼色。
李垣瞬间明白了李德顺的意思,忙顺着话茬说:“是啊,父皇。教导我们是小事,您得先保重龙体啊。您把身体养好了,怎么教训儿臣都行。”
武成帝一听更气了,他这是哪里学的油嘴滑舌,武成帝指着李垣问他:“老四,你说,那些贪污的官员是不是你派人杀的?”武成帝问完心里嘀咕:启而不发,难不成那些官员果真与他无关。如此说来,此事还需细查,那锭银子想必是有人为混淆真相故意为之。
李垣一听,他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又如何做得?此事定是有人设计陷害他,若说有谁这么针对他,那必然是太子无疑。没想到太子动作这么快,竟提前下了狠手,看来自己也不能再心软。他带着哭腔说道:“父皇,儿臣冤枉啊。暗杀朝中大臣乃是死罪,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做啊。父皇,定是有人诬陷儿臣,父皇,您要明查啊。”
太子此时刚到殿外,边听李垣在里面喊冤,心想:冤枉?哼,铁证如山,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喊冤。太子不等通报便进了殿,边走边说:“四弟看看这锭碎银,可是从你宫中出来的?四弟可还觉得冤枉?”说完,太子将那锭碎银扔在李垣脚下。李垣拾起银子,大惊失色,这锭碎银下面的确刻着“垣”字。
李垣顿时慌了神,这做局之人果真思虑周全,若没有这锭银子他怎么解释都行,这锭银子一出便是即刻定了他的罪。李垣扔掉银子,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着武成帝。眼神中又带些期望,希望自己的父亲能相信自己。
太子向武成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说完,便侧着头看他这个四弟出丑的样子,心中暗自发笑。
李垣回过神,跪的端端正正,向武成帝辩解:“父皇,这碎银许是儿臣打赏下人的,不知怎会在太子哥哥那里。仅凭一锭碎银,太子哥哥怎么就能说是我杀了官员们。”
太子看着李垣,告诉他:“四弟,你可知这锭碎银是在一名侍郎的旱道内发现的,若不是重要证物,又怎会让他在濒死之际塞入旱道呢?四弟,你若如实认罪,父皇念在父子情深的份上也不会重罚你。你若执迷不悟,那兄长也帮不了你。”
李垣此时知道自己无从辩解,正色说道:“父皇,儿臣真的什么都没做,还望父皇明查。”
太子一看李垣已是百口莫辩,继续坐实李垣的罪行,说道:“父皇,四弟明知那些官员是重要证人,还杀人灭口,明显是要掩盖自己的罪行。”李垣低着头,心想:我这哥哥终于是要上钩了,我倒要看看你想给我按个什么罪名。
李垣抬起头来问太子:“罪行?弟弟愚钝,自己犯了罪都不自知,还望太子哥哥给弟弟解释一二。”一旁的李德顺本是为李垣捏了把汗,听他这么一说明白过来,这四皇子是把太子套的牢牢的,太子还以为自己捏了李垣什么把柄,殊不知自己才是掉进陷阱的人。
太子想都没想,开口便说:“自然是你勾结官员,私收贿赂之罪。怎么?四弟竟如此健忘。”
李垣突然厉声问道:“太子哥哥当真了解四弟,若是弟弟贪污之罪证据确凿,那脏银为何流入了太子哥哥宫中,弟弟倒是一分未见。难不成那些银子自己长了腿,跑去了兄长宫中?”
太子突然脸色一变,指着李垣破口大骂:“胡说!血口喷人!父皇明鉴,儿臣从未做过这些腌臜之事。”说着,太子“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磕着头辩解。
武成帝心痛至极,两个儿子互相攀咬,拒不认错。除了心痛,更多的是失望。一个当朝太子,一个天资聪颖,哪个都是他心头上的肉,如今却兄欲弟亡,弟要兄死,全然不知兄友弟恭四个字。武成帝长叹一口气,抿着嘴,暗自思索。若是将来自己驾鹤西去,这么大个国家交给这样的儿子,怎么能放心得下。
太子无视武成帝的神色异样,继续与李垣辩解:“四弟,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本宫贪污,那锭银子分明刻的是你的垣字。四弟,莫要再推脱罪责。”
李垣轻哼一声,冲着殿外喊了一句:“带上来。”话音刚落,只见东宫管事方白被两名太监押了进来,方白进殿的一瞬间,太子立马变了脸色。方才还底气十足的与李垣争论的太子一下子泄了气,怔怔的看着方白被押到武成帝面前。
就在方白被押解进殿之时,李敖也来到了和政殿。他扔给门口的小贵子一袋银子,问道:“里面什么情况?”小贵子将殿内的情况简要告知李敖,李敖见自己的局没有白做,心里暗自得意。即使如此,他却强压喜悦之色,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去帮兄长们解解围。”
殿内,李垣站起身将方白推搡到太子面前,问道:“太子哥哥难道要弟弟帮你说出你受贿之事?”
太子忙对着武成帝磕了个响头,说道:“父皇,儿臣管教不严,竟不知这厮背着儿臣私收贿赂,儿臣这就替父皇惩处了这逆贼。”
太子说完,不等方白辩解,便拔出武成帝床头用作防身的匕首刺向方白胸口。方白睁大眼睛看着太子,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不解,然后一点点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伤口处还在不断涌出鲜血。太子杀了方白后倒退两步,喘着粗气,衣服上都是血迹。
就在太子刺杀方白的同时,李德顺惊讶的捂住嘴,李垣快速闪到一旁,只有武成帝仿佛已经预料到太子会动手,面色如常,冷冷的看着太子。
许久未言的武成帝开了口:“太子。”武成帝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立了这么久的太子竟如此凶残。他沉迷酒色,自己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慰自己等他登基便会改过。他拉拢朝臣,结党营私,自己替他辩解是铲除异己。如今他竟当着自己的面杀了心腹之人,如此蛇蝎心肠怎能堪当大任。罢了,这个太子之位是该易主了。
太子并不知武成帝已经对他失望至极,还以为自己解决了一件棘手之事,向武成帝邀功:“父皇,此人已被儿臣就地正法,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严惩涉事人等。”
李德顺走到殿外招呼宫人们:“来人,快把这儿收拾了,别污了陛下的和政殿。”外面候着的小太监们立马进来将方白的尸体拖下去。
李垣见自己好好的一手牌被太子硬生生揉碎,心中颇为不甘,他嘲讽道:“太子哥哥如此为父皇着想,孝心感天动地,父皇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证据确凿,他们二人不仅不认罪,还针锋相对。为君者,哪里能像他们这般心胸狭窄!武成帝指着他们二人带着怒气说道:“你们!!!”他本想重重处罚他们,随后武成帝压下胸中愤慨,长叹一口气,强行改变了主意,道“既然如此,太子就去查出与这厮暗中勾结之人。至于垣儿,禁足一月思过,无旨不得擅出。朕乏了,都下去吧。”
李敖进殿时先是看见被拖出去的方白,又看见方白被拖行留在地上的血迹,心想:太子果然狠毒,方白替他做了那么多事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可悲。不过这么一来,想必我这位太子哥哥储位不保啊。
李敖走近后行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身体可好些?”然后看了看太子衣服上的血迹,故作惊讶的说道:“呀,太子哥哥受伤了?怎么弄得这一身的血迹,快叫太医……”
武成帝打断李敖:“你这哥哥厉害的很,他那里会受伤,他只是伤了别人!敖儿来和政殿有何事啊?”武成帝说完,太子悻悻的站在一旁,看上去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李垣见太子不说话,先开了口:“六弟,父皇身体抱恙,有什么事不妨日后再说。”
李敖并未理会李垣,一本正经说着:“父皇,儿臣今日前来,只为讨一个公道。”
武成帝疑惑,他要讨公道?为谁?难不成是苏家那个小姑娘,温妃还没说什么怎么李敖先来要说法,这孩子究竟在想什么。于是问李敖:“讨何公道?”
李敖继续说道:“父皇,昨日清乐百天宴时飞来的群蜂,使苏姑娘受了好大的惊吓,夜间做梦都会惊醒。儿臣望父皇明查,还苏姑娘一个公道。”
太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说道:“就为这事儿,六弟未免过于关心苏姑娘了吧。”
李敖看了一眼太子,回过头继续说:“父皇,幕后之人表面上是冲着苏姑娘而来,实则是为扳倒王苏两家。父皇想想,苏姑娘起舞引来群蜂,若是有心之人以此为由陷害王苏两家谋逆犯上。一击除去父皇两位重臣,此人心机可想而知。”
武成帝见李敖如此执着于替苏世鸣不平,却又无法和他说此事乃是太子所为,只好糊弄李敖:“王太尉和苏织造向来勤勉,朕自然不会听信谗言,但是如若真有人有此心思,朕必严惩。”
太子见武成帝气消了很多,便打趣李敖:“六弟,父皇如此宠爱你,你却一心在姑娘身上,怎么对得起父皇的良苦用心?”
太子刚说完,李垣便急着将太子往火坑里推:“说起此事,我倒是想问问太子哥哥,听闻太子的花园中引种了些新鲜花种,皆是容易吸引蜂蝶的品种。我倒有些不明白,难道这苏姑娘的衣裳是用太子哥哥的鲜花做的,怎的起舞便可引得群蜂而至。”
太子诧异,李垣怎么会突然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他的确想过用花粉去设计为难苏世,可未曾实施便被常文劝住了。看李敖今日对自己的态度,就好似见了仇敌一般。难不成是李垣做了什么手脚,还拉着李敖一起将这黑锅扣在自己头上。
太子立马辩解道:“父皇,前些日子太子妃说想看新鲜花种。儿臣想着母后时常劝导儿臣要夫妻和睦,做丈夫的须得时时想着妻子。儿臣便派人寻了些不一样的花种,挪到了东宫。此乃儿臣家事,不知四弟为何会以为儿臣会加害苏姑娘?”
武成帝此时已经不想再听太子和李垣说任何话,他咳嗽了两声,说道:“别吵了,此事日后再议,你们都下去吧。”
李敖明白,武成帝都罚不想罚太子,是真的对太子大失所望,便不再坚持让武成帝彻查此事,目的达成也不必再赶尽杀绝,说道:“父皇安歇,儿臣告退。”
太子还心里很开心,以为武成帝并未因今日之事迁怒于他,也向武成帝告退,说:“父皇好好养病,儿子改日再来看望父皇。”
李垣亦是如此:“父皇,儿臣回宫中自省,父皇按时吃药,保重龙体。”
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李德顺也松了一口气,他向三位皇子行礼道:“老奴恭送三位殿下。”
三人行礼走出殿内,各怀心思,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回宫。此时,天空逐渐暗沉,远处飘来几朵乌压压的云彩。
不一会儿,狂风大作,天暗的厉害,几声雷鸣之后下起了瓢泼大雨。畴翰宫内同样弥漫着沉闷的气息,自那晚泽塬撞破李敖的伪装之后便一直不多理会李敖,二人生疏了不少,畴翰宫中也没了以前的生气。内殿中,泽塬关好门窗,站立在门口,离李敖远远地。
李敖坐在殿中椅子上,看了看窗外天空,暗自说道:“这临屿只怕要变天了。”
泽塬抬头看了看李敖,低下头,欲言又止。自那日泽塬得知李敖秘密之时便不再多言,。
李敖向泽塬招招手,说道:“泽塬,你过来。”
泽塬犹豫了一下,走到李敖面前。李敖看着泽塬,眼神一如往常般温柔,泽塬低着头,不愿看李敖。
李敖继续说:“我知道你都听到了,你可怨我?”
泽塬自己别扭了一下,吐出两个字:“不怨。”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李敖什么气,只是觉得这些事李敖不该瞒着他,李敖这样做是把自己当成外人,半点不顾主仆情分。
李敖又问:“不怨,那又为何这几日不理睬我?”泽塬不语,抬头看着李敖,眼神里透着委屈与愤懑。
李敖将缘由一一讲给泽塬:“我知道你怨我,可我所谋之事万分凶险,一朝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李敖说着拉过泽塬的手,“我知道即便是万丈深渊,你也愿意随我去,可我又怎么忍心拖累你。”
泽塬唰一下跪在李敖面前,哭着说:“殿下,泽塬自小便侍奉殿下,说句僭越的话,奴才打心里将殿下视为亲人。殿下虽是为奴才好,但也不能瞒着奴才这么久。”
李敖看着跪着的泽塬,叹了口气,说道:“泽塬,太子狠毒,四哥阴诡,二哥虽未表现出夺嫡之心但也不能不防,三哥处事不惊,我也看不出他的心思。若我所谋之事告知与你,一来等他们发现我的计划便会利用你来牵制我,二来陷你于危险境地。不是我不愿告诉你,是我不能告诉你!”
泽塬情绪逐渐激动,当他得知李敖这么做完全是为他着想之后,心中满是自责,责备自己不能体谅李敖的良苦用心。他忙说:“殿下,奴才不怕危险,奴才是怕不能为殿下尽力。这太子位本就该是殿下的,奴才便是万死也愿助殿下心愿达成。”
李敖听着泽塬向他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再次问他:“泽塬,你当真不怨我吗?”
泽塬看着李敖,语气坚定的说着:“不怨,奴才从未怨过殿下。”此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屋内。李敖看着泽塬,他眼眶中闪着泪花。
李敖攥着衣袖替泽塬擦擦眼泪,笑道:“好啦,多大个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你这样,我怎么好给你娶媳妇?”
泽塬擦掉眼泪,不服气的说道:“殿下可别这样说,奴才若是想娶妻,愿意嫁给我的宫女可是能从畴翰宫排到北央门外,到时候就怕殿下舍不得泽塬离开。”
李敖看着泽塬的样子,不禁回想起二人初见的情景。那时李敖六岁,他的生母宜妃才过世不久。没了母亲的李敖整日缩在喂养嬷嬷身边,任谁和他说话都不理睬。他每天哭着喊着找母妃,惹得武成帝气恼的将他扔在彼时还是萂妃的萂贵妃宫中,并且三个月没搭理李敖。
直到有一天,武成帝带着五岁的泽塬来到沉晖殿。泽塬那时又瘦又小,缩在武成帝身后,看起来像个小豆丁。武成帝说泽塬本是城里一个没了爹娘的孩子,晕倒在他的车架前,他看着可怜便带了回来给李敖做玩伴。
李敖这时在萂妃的关照下已经好了很多,但却不愿与皇子们一同相处。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不能像他们一样能有母亲在身边,为什么单就他的母亲离开了自己。后来李敖才明白,这一切只因为他的母亲姓赵。武成帝见李敖性格逐渐孤僻,只好将泽塬带回来陪伴李敖。
二人刚相处时,李敖整日欺负泽塬,泽塬也不哭不闹。某日夜里李敖睡不着爬下床,才听到泽塬自己蹲在墙角哭鼻子。他还以为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孩子有多坚强,原来是偷偷躲起来抹眼泪。李敖想着他们都是没了母亲的孩子,自己还有父皇,泽塬连父亲都没有,真是可怜,自己还撒气欺负他,真是不对。自此,李敖对泽塬很是照顾,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两人关系逐渐亲密。
然而东宫之中却没有畴翰宫里这么温情的画面,偌大的宫殿里,回荡着阵阵物体被砸落地的声音。宫殿正中央,太子坐在桌前,将书桌上的书一本一本使劲向地上砸去。
太子砸累了,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的吼道:“查?让本宫如何查,再查下去本宫好不容易在朝中笼络的官员又得折一大半。”
常文收拾好被太子扔在地上的书本,走上台阶放在桌子上,然后说道:“殿下,陛下让您查,又没说一定要个真相,只要有人认了这个罪,是谁都无妨。”
太子毫不在意常文收拾书本的劳苦,一袖子扫过去再次将桌上的东西扫到了地面上,抬头骂道:“你当父皇不长脑子吗?蠢货!老四杀了本宫那么多人,父皇竟只罚他禁足思过,如今本宫也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了。”
常文再次弯腰去捡起被太子弄到地上的东西,边拾掇边说:“殿下,陛下这么做是为您着想啊!您在陛下面前杀了方白,陛下自会看出端倪,若是严惩四殿下却不惩处您,那四殿下之流岂能罢休。”
太子想了想,觉得常文说的也对,语气平和了不少,说道:“你所言不无道理,老四可真是厉害,握着本宫的把柄还能演得若无其事,本宫都没想到他会来这招。可是……我们行事如此周密,从未出过纰漏,他怎么会知晓此事?”
常文同样疑惑不解,按理说太子私收的贿赂都是以各种渠道先进了方白的口袋,然后方白再借着运送货物之类的由头偷运进东宫。此事只有他们三人知晓其中关系,李垣究竟是如何查到了方白的头上。看来李垣不得不除,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于是常文问太子:“殿下,是否……?”常文右手伸直比在胸前比划示意要不要除了李垣。
太子听后一瞬间心动了一下,他不是没想过把这个明里暗里和他争夺皇位的弟弟除之而后快,可是真的要动手多少还是会不忍下手。他思索之后,拒绝常文的提议说:“不可,此时不宜莽撞行事,待本宫想想如何化解此事。”
常文看着太子犹豫的样子,心想:能成大事者怎能如此感情用事,既是阻了你的道除了便是,养虎为患,迟早会害了你自己。罢了,主子都下不了狠心做的事我又能如何?常文心里暗暗叹气,然后看了看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远远地传来,好似这殿内都下着倾盆大雨。常文慢慢说道:“殿下,这天变得也太快了,这一会儿便雷雨大作。”
太子忧心忡忡的接下他的话:“这天不一直如此吗?”
今日和政殿内发生的事不断在李垣脑海中回放,太子刺向方白的那一刀同样刺在了李垣的心里,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幻想太子拿着匕首捅向自己,却未曾发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卫齐看出李垣十分不安,小心翼翼的轻声唤他:“殿下,殿下……”
幻想被打断,回归真实的李垣看到卫齐还在身边,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今日之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以至于他想到太子都心有余悸。李垣定了定神,看着卫齐问道:“何事?”
卫齐继续说:“殿下,太子连心腹之人都能说杀就杀,您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呐。”卫齐从听说和政殿的事情之后一直担心太子会对李垣下死手,虽然他并不是非常支持李垣争皇位,但是也不忍看自家主子落败,更不想看他因此丢了性命。他跟了李垣这么久,知道李垣对待他们下人都是和善亲切,半点没有主子的架子,他真希望李垣某天能断了夺嫡的念头做一个自在王爷。
李垣面露疲惫之态,缓缓说道:“无妨,他一时半会还不会动我。今日太子当着父皇的面杀人灭口,定是怕方白吐出更多对他不利的事情,只怕碎银的事没这么简单。”
卫齐不想李垣再趟这趟浑水,忙将话题引开:“殿下,陛下罚您禁足一个月,就怕这期间朝中风向会变啊。我们好不容易积攒的人脉,万一被太子抢去可就不好办了。”
李垣并没多想卫齐的意图,只随着他说:“太子此举如此冲动,想必跟随他的人心已经寒透了,而父皇经过此事亦会对太子失望至极。父皇多么精明的人,怎会看不出太子的心思。我贸然将方白提于父皇面前,太子定恨极了我,父皇让我禁足,也是对我的保护。至于人脉,真正忠于我的也不会轻易离开,不怕。”
卫齐感到些许欣慰,说出了心中疑惑:“如此说来,陛下的心里还是殿下最重要。太子殿下如今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是那些官员不是殿下所杀,为何……?”
李垣听卫齐提到此事,瞬间气恼:“除了太子还能有谁,想用一锭碎银就定了本皇子的罪,太子也太天真了。”气愤代替恐惧,李垣也终于摆脱了一点阴影。
卫齐见李垣缓过劲来,问道:“那殿下这一个月准备做什么呢?”
李垣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随着击打节奏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李垣刚说完,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卫齐不禁向外看去,望着这不知何时会停的滂沱大雨。
李垣同样看着殿门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临屿这风雨何时会停啊……”
下这么大的雨,别人都呆在屋里不愿出来,凤栖宫内殿的屋檐下却摆着一张摇椅。摇椅上坐着皇后,皇后看着外面的风雨,若有所思的摇着手中团扇。锦鸢拿起一件披肩给皇后披在身上,皇后回头拉了拉披肩,叹了口气。
锦鸢看着皇后,担心的说道:“娘娘,今日风大,要不还是回屋吧。您当心着凉,伤了身子。”
皇后仿佛没有听到锦鸢的话,只问她:“锦鸢,太子是不是不会过来了?”
锦鸢心里明白,皇后是担心太子出事,只能宽慰她说:“娘娘,今日和政殿发生的事您也听说了,陛下让太子殿下去查案子,太子殿下自然没办法过来陪娘娘了。等殿下查清案子,自然会来看望娘娘。”
皇后的双眉间写满了忧心,她自言自语道:“是啊,太子今日作为只怕会让陛下对他心寒啊。”若太子不在这个位置上,皇后自然不会如此忧虑,可偏偏他就是太子。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这个太子,一旦行差踏错,前面便是万丈深渊。如此,皇后怎能不担忧,怎能不事事都为自己的儿子筹谋。
锦鸢继续安慰皇后道:“娘娘多想了,陛下若心寒定不会让太子殿下去调查此事,可见陛下对太子殿下还是放心的。”
皇后低低啜泣:“就算不寒心,此事也会让他们父子二人产生隔阂,日渐疏离。”
锦鸢轻抚着皇后的后背,尽力稳定她的情绪:“娘娘,您就放宽心,陛下自有分寸。”
皇后拿起手帕边擦眼泪边说:“太子行事过于莽撞,远不及老四沉稳。老四又有庄家撑腰,庄家势大,万一哪天太子犯了大错,这太子位让本宫如何为他保住啊?”
“娘娘,您忘了,太子殿下是嫡长子,七岁时便被册立为太子,娘娘多虑了。”锦鸢说完,端过旁边侍女递来的热茶,送到皇后手边。
皇后接过茶抿了一口,叹着气望着暗黑的天空以及细密的雨点不再说话。她心里闪过许多种太子被废之后会是什么景象,或是前往封地或是臣服于新太子,抑或是……抑或是成为别人权力之路上的牺牲品。皇后这样想着,愈发的惆怅,眼泪像决堤的水一般冲出眼眶。锦鸢见了也不敢轻易相劝,只能轻轻递上一方手帕,安静的陪着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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