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整整三天,春雪刚停住,又马上飘起淅沥小雨。气温更低了,整个岳州仿佛又回到隆冬。
长宁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王陆一被双规,这犹如一颗深水炮弹,悄然引炸。江河正在组织研究柳树河坝土地问题,秘书小范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面露惊诧,简短安排了几句,迅速结束了会议。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消息传到宁致远这里,他猛然将那晚在长宁邓市长匆忙离去的样子联系起来,意识到这不是偶然事件,一定有重大关联。这时候,他想起了罗婉君,他父亲定然知晓很多情况。
听了宁致远含糊其辞的想法,罗婉君咯咯地笑着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宁致远说,有,说不定涉及岳州。罗婉君恍然大悟,马上说,我晚上给老爸打电话。
宁致远怀疑自己是不是敏感了,但直觉却一直指引着要去一探究竟。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意识到,现在是调整社会事业领域人事的绝佳时机,一二号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他迅速行动起来,先找到组织部长苏婕,详细分析了当前社会事业各局行工作状况,得到组织部有力支持。有了这基础,他默默筹划,反复酝酿,最后敲响县委书记江河办公室门。
听了宁致远汇报,江河依然保持着惯常热情,满脸笑容说,这个想法好,确实该动动了,你找苏婕制定方案吧。宁致远替他点燃烟卷,笑着说,书记,感谢对致远的支持,我想通过这次调整,决心打破一些平衡,让老百姓满意度更高一些。江河吐出一口烟,突然问,致远,你那时候在县委办,你评估一下,水电站究竟有没有大问题?宁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揣摩,难道这问题浮出水面了?他没有正面回答,轻声道,这不是政F工作吗?江河顿时面露喜色,不停地说,对对对,还是致远睿智啊,这张俊脑壳就是木的。宁致远哈哈大笑,谦虚地说,张俊年轻有为,更适合做办公室工作的。
走出江河办公室,宁致远仍在回味刚才汇报场景,自己怎么现在跟书记在一起笑得如此随意呢,江河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了干部调整方案呢,难道……他没敢再深入想下去,自己也不愿意看到那个结果,因为,他还替肖芳保管着一个绝密的信封。
出乎意料的是,薛家驹也完全支持宁致远的想法,对人事调整没有异议,甚至还主动送他到门口,热情地握手道别。路过施晚晴办公室,他往里面望了一眼,办公室坐着好几个人,然后摇摇头,回到县委大院找到苏婕,将人事方案最后确定下来。
跟方航通气后,宁致远开始找各位局长谈话。除了卫生局长刘志东不情愿外,其他几个局长都很支持。宁致远当即就产生将刘志东换从社会事业领域的想法,但马上克制住了心里的毛脾气,笑着说,民政局号称小财政局,多少人盯着呢。见刘志东犹豫不言,他也没继续紧逼,只是淡淡地说,其实呢,按照干部管理要求,同一职务干满一届,应该交流的,现在提前一下时间而已,要不,你回去想想,明天给我个答复?刘志东答应着,告辞出门,脚步有些虚浮。
晚上,罗婉君打来电话,歉意地说,挨老爸批评了,让我别过问这些。他哈哈笑个不停。罗婉君娇嗔道,哎呀,你烦!然后惊奇地说,对了,淡然刚才还问起你呢,说想念那个宁叔叔了。他也很是惊奇说,这小家伙真乖呢。罗婉君突然咯咯地笑。他疑惑地问,丫头,疯了吗,只晓得傻笑。罗婉君这才停住笑,回答说,我突然想起戴姐说的话。他问,什么话?罗婉君回道,说淡然长得特像你呢!他呵呵地笑起来,半晌说,你们女人真是无事生非,想精想怪的!
打听不到省级层面的讯息,宁致远陷入迷茫,但直觉总是提醒,这事一定牵扯岳州。这时,刘志东打来电话,客气地感谢关照,说同意去民政局。宁致远像朋友般安慰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心里想,抽屉里压着的那几封关于卫生局的举报信该处理了。
江河依然每天忙碌着,但脾气愈来愈燥,稍有不对就开始训人,身边工作人员一天惶然不安。薛家驹却截然相反,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每天深入项目现场督促工作进度,遇到问题也是要求整改到位就好。于是,岳州背后就有了新的议论。
社会领域人事很快到位,宁致远忙着到每个局行开会,将主要负责人送行到位后,对行业发展作出全面系统安排。他提出的“五个意识”要求,即:危机意识、机遇意识、标准意识、项目意识、作风意识,引起了各局行干部职工广泛共鸣,大家纷纷表示,行业发展有了新希望。
周二下午,宁致远坐在办公室,惬意地喝着浓茶。简云天送来一份文件,然后说,常委,下面各局行反映非常好啊,说您肯定要高升了,这么有思路有能力有情怀的领导,不提拔太不应该了!宁致远哈哈笑起来,仰躺在沙发上,散漫地说,这些人啊,真是瞎猜测!简云天也笑着说,这是民心呢,也不是坏事。
宁致远突然问,女朋友事情怎么样啦?简云天立刻红了脸,笑着说,下周让我去见她父母呢。宁致远连说了几个好,嘱咐道,好好待人家,不要三心二意的,以后有机会就调到长宁去。简云天说,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宁致远慈爱地看了一眼,笑着说,结婚了的话,还是要在一起才好。简云天听到自己办公室固定电话响起来,就告辞出门回去了。
下班的时候,兰心月突然打来电话,只简短说了句,鹏云集团老总今天进去了。他还没来得及啊一声,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想了一会儿,他给施晚晴发条短信:晚上没事的话,岳江边生态鱼庄见。一会儿,施晚晴回过来:好!看了看信息,他打通赵东电话,东子,晚上喝一杯。说完,又相继打了几个李向前、杨晓平、詹燕的电话。
傍晚,看着岳江潮水起伏,宁致远心情十分复杂。这时,施晚晴姗姗走来,不解地问,致远,怎么突然想起一起吃饭呢?他笑笑说,赵东任教育局长了,一起给他喝一杯祝贺酒,放心,小简去我家里拿的酒哈,不得让施常务犯错误的。施晚晴娇笑着回,贫嘴了吧,我吃你,才不怕呢。他暧昧地反问,哪门个吃法?施晚晴脸红起来,扬起手扑过来打。他哈哈笑着退开几步,没让那丰满身子碰到自己。
两人嘻嘻哈哈嬉闹一阵,宁致远突然正色道,罗鹏云进去了。施晚晴大惊,差点失声叫起来,赶忙捂住嘴巴。宁致远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静水流深啊。施晚晴赶紧拉着他衣角,急切问,水电站改制得不得出问题?他捡起一小块片石,向江面扔去,看着连串的水漂慢慢荡漾开去,脸上露出笑容。施晚晴一把挽住他手臂,用力摇着急声问,问你呢!他眼睛看着放在手臂上那团突兀,嘟起嘴唇喂喂两句,示意拿开。施晚晴脸红起来,扭扭身子,那摩擦更剧烈了,撒娇道,哎呀,你说嘛。他赶紧避开那让人受不了的柔软,笑着说,谁知道呢!走吧,大家等着呢。
施晚晴抽出手臂,两人边聊边往生态鱼庄走去。
望着一脸兴奋的赵东,宁致远暗下决心,不把这小子弄醉决不罢休,嘿嘿!从饭局开始,他就发起了进攻,上桌第一杯酒,就提议大家一口干了。这足足一两五一杯,虽然自己喝得很是吃力,但也豁出去了,图个高兴呗。
围绕祝贺赵局长这个主题,大家轮流敬酒,赵东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宁致远暗自开心,不经意看见,身边的施晚晴居然喝多了,正呆坐在位置上傻笑。
他一下子乐了,既然如此,多一个人醉也没关系,端起酒杯,凑过头去说,晚晴,我们俩兄妹喝一杯。施晚晴娇嗔道,是姐弟,我是姐,你是弟,记到起!他连连说是,替她端起酒杯,碰碰说,来!施晚晴犹豫着不准备端杯子,娇嗔道,我喝醉了,不喝了。他按捺着内心的高兴,劝道,喝一杯嘛。施晚晴只得端起酒杯,闭着眼喝下去。
见赵东去卫生间吐第三次,宁致远才结束了饭局。大家分别扶着施晚晴和赵东踉踉跄跄地出来。赵东话倒不多,由简云天陪着回去了。可施晚晴就不好打发了,怎么也要和宁致远坐一个车,说还去喝夜啤酒。宁致远止不住发笑,这女士明天醒来,可能要后悔死呢。
车过二小门口,宁致远示意自己先下车,可施晚晴紧紧拉着手臂不让,只得送她回家。下得车来,秘书小毛一直小心扶着施晚晴,生怕她摔到了。可是,小毛身高不够施晚晴高,又相比瘦小了许多,搀扶得很是吃力。
宁致远正准备打车回家,却听小毛啊了一声,转头一看,施晚晴正推开她,走向自己。他赶紧转身问,怎么啦?施晚晴偏偏倒倒,含混地说,说,说了,还喝,喝酒哒,你想,想跑,没门!哦哟,这还送不回去了呢,麻烦大了!将施晚晴整醉的兴奋刹那间变成了忧愁。
宁致远使出浑身解数哄着她回家,感觉比哄语嫣小时候耍混时还要恼火。好不容易,将施晚晴连哄带骗地扶上楼,进了房间送到卧室床上。宁致远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对小毛说,去打点热水给她擦擦,弄她睡吧。小毛赶紧去卫生间。
这时,施晚晴突然侧过身,头伸出床沿,哇地一声吐起来,室内迅速弥漫起浓烈的酒腥味。宁致远恶心得差点吐出来,赶紧平息一下呼吸,然后大声喊,小毛,赶紧拿个盆子出来。小毛匆匆跑出来,放好盆子,轻轻拍着施晚晴后背,见她吐得如此难受,禁不住嘤嘤哭起来。
宁致远顿觉今晚整过火了,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抬步去卫生间拿器具,出来帮忙打扫。
收拾完毕,见施晚晴平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小毛抽泣着问,晴姐,好点没?施晚晴点点头,含混地说,现在好多了,哎,好丢人,该死的宁致远。宁致远哈哈笑着说,还晓得说丢人,说明情况还好!小毛,你出去买盒葡萄糖针剂回来,喂她喝了就没事的。小毛赶紧出门,去街上找药店。
宁致远俯过去拖杯子,准备替她盖上。突然,一双手臂紧紧箍着自己脖子,一张湿漉漉的嘴唇凑上来。他赶紧推,急声道,晴姐,我是致远,不是老公。施晚晴嚷,喜欢,一直都喜欢……他顿时哭笑不得,平时暧昧打闹是纯友谊,这可不能越步呢。见宁致远使劲挣扎,施晚晴喊出哭音,抱抱嘛。说完,又用地箍着脖子使劲吻过来。宁致远见拗不过这醉酒的人,心中默叹一下,只得张开嘴,一条带着酒腥味的游蛇立即滑进来。
差不多时候,他清醒过来,赶紧移开已在山峰攀登多时的手,用力推开那丰满身子,替她整理好衣服。施晚晴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呢喃着,致远,致远,不离开我。宁致远用被子使劲压住她,轻声安慰道,我在呢,乖,快睡吧。
施晚晴慢慢平息下来,发出均匀呼吸声,慢慢睡着了。他凝视着这张慢慢开始爬上皱纹的白皙脸庞,心里想,在这圈子里,女人比男人翻倍的辛苦,这些年真是难为她了!也许,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调整回市上去,一旦知道,会不会觉得人间不值得!
待小毛回来,宁致远站起来,小声叮嘱道,今晚你怕要守在这里哈,醒了就喂她喝两到三支葡萄糖,明天就好了。说完,蹑手蹑脚往外走。小毛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小声说,谢谢宁常委,辛苦您了。他摆摆手,消失在夜色中。
他相信,明天将有一顿铺天盖地的臭骂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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