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纪事

    
    女儿宁语嫣打电话，说，爸爸，这周末你来省城，好不好？我马上小学毕业了，我想您来参加我的毕业演出！宁致远大喜，笑呵呵地说，好啊，一定赶回来。
    女儿都十二岁了，小学六年，自己一次都没能参加家长会，想想既惭愧又心酸，给予孩子陪伴太少太少。放下电话，他出神地看着窗外，那颗去年才人高的香樟树，如今也快尖到三楼窗棂来。
    一年一度高考来临，今年全县八所重点高中较往年很大起色，有全面突破的势能。宁致远多次深入学校，与一线教职工商谈后，大胆决策，并争取到每年百万资金预算，用于奖励高考成效。这史无前例的创举，并不是为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是为了教育优先长远大计，体现对教师和人才的尊重和支持。
    县委书记李明溪从市上参加会议回来，亲自来到宁致远办公室，见他埋头沉浸在一份材料中，笑呵呵地说，哟，宁部长，在忙啊？！宁致远听见书记声音，抬头一看，赶紧站起来，笑着说，书记亲自关心下属啊，受宠若惊呢。李明溪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拍拍扶手说，过来坐啊。宁致远走过来，挨着坐下，好奇地问，书记有安排，通知我一声便是啊。
    李明溪笑着说，我刚从市上回来，还没回办公室呢，直接过来找你，今天市委教育工作会议上，分管副市长重点表扬了岳州啊，说近两年多来，岳州高中教育质量得到大幅度提升，呈现出超越市级高中的态势，万书记和邓市长都非常满意，也深感意外啊。宁致远呵呵笑着说，县教育局长赵东一直在教育系统工作，专业领域靠专业人才推动，这是不真的事实啊。
    李明溪点点头，微笑着说，真正领头的是你才对，我也给书记市长报告了，散会后，副市长找我谈了谈，是否可以把你调往市教育局啊。宁致远啊了一声，含笑不语。李明溪接着说，我问是当局长还是副局长啊，副市长意思是你上去分管教育教学，我没同意，你不会怪我吧？宁致远笑着说，哪能呢书记，我还是愿意留在岳州干事的，毕竟我是岳州土生土长的人，努力多为家乡做些贡献，也是我多年心愿。
    李明溪正色地说，这点我深有体会，根据鹏云集团专案组调查反馈情况看，县级干部中，唯独你没有丝毫牵扯，不容易啊，个别干部虽然没够上追责这条红线，但问题还是存在的，所以，我希望你留在岳州，承担些更加重要的中心工作。宁致远听到这里，脑海里浮起那天大会上向志宏拍掌的样子来。李明溪说，我了解了你的从政经历，也跟一些领导有所交流，大家一致认为你年轻优秀，有思想、有赶紧、有魄力，致远啊，你说说想法吧。
    宁致远笑着说，书记，我没什么想法，任常委我已经很感恩组织了，如果书记考虑我其他职务，致远完全服从安排，在任何岗位上都兢兢业业，努力做好应该做好的事情。李明溪点头说，好啊，目前两个重要岗位迟迟未定人选，我向市委推荐了你任副书记，但未得到肯定性答复，这个职务较为敏感，需要综合考虑权衡的，你既要做好上任的思想准备，也要做好不能上任的思想准备，相信组织会站在全局角度统筹安排的。
    宁致远郑重表态道，请县委和李书记放心，致远坚决服从安排！李明溪站起来，双手背在后面，边走边说，今天谈话只是征求意见，供市委决策参考而已。宁致远一直将李明溪送到门口，望着缓缓消失的背影，不禁露出愉快的微笑。
    周五下班，宁致远悠然地独自驾车回到丘川，推开家门就看见一桌子热腾腾饭菜，欣喜地问，韵诗，咋啦，今天过节？薛韵诗系着围裙走出来，含笑说，对啊，宁部长回来就是我家过节呢！刚换好拖鞋，宁语嫣从书房跑出来，一跃跳进父亲怀里，吊着脖子嚷，老汉，我都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啊？他抱着女儿，慈爱地说，想啊，你是我的宝贝都嘛。
    薛韵诗撇嘴说，哎呀，肉皮子都发麻了，你俩硬是上辈子情人呢，我都吃醋了。语嫣笑嘻嘻地回答，那您找您爸去啊。薛韵诗夸张着脸色说，我可不敢，从小都怕我爸。语嫣咯咯笑着说，明天我给外公说，看他怎么收拾您！
    把女儿抱着放在餐桌边，宁致远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见娘俩等在餐桌边一动未动，笑着说，你们吃啊，不用这么客气吧！薛韵诗白了他一眼，这是我教语嫣的规矩，大人未上桌，小孩子不许先动筷子，你倒好，一来就破坏规矩！宁致远朝女儿吐吐舌头，小声地说，瞧，我也挨骂了呢！语嫣嘻嘻笑着说，耙耳朵，幸福的耙耳朵，呵呵……笑声在家里四处幸福地回荡。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宁致远被响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薛韵诗正在替女儿化妆，问道，这么早啊？语嫣大声说，呵呵，老汉，每年都这样子呢。哦，他应着，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正洗着脸，薛韵诗进来搓洗脸巾，推推他翘起的屁股，柔声说，过去点嘛，大笨象！他朝旁边挪挪，笑着说，一身酸痛！薛韵诗用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凑近耳朵小声说，哪个喊你昨晚不要命了呢，活该！他嘿嘿地笑，看着她脸逐渐变红起来。
    吃过早餐，一家人便朝学校驶去。宁致远边开车边问，女女，今天表演什么节目啊？语嫣赶紧对薛韵诗说，别告诉老汉，保密呢，嘻嘻！宁致远转头看看坐在副驾驶座位的语嫣，撇嘴说，说好的小情人呢？语嫣睁着大眼，幸福地说，老汉，到时候没认出我来，可要受罚的哦。他问，怎么罚？语嫣说，罚款！他又问，多少？语嫣大声嚷，起码一百！他开心地回答，好咧！
    坐在学校演出大厅位置上，四周全部坐满家长，大家相互寒暄。薛韵诗不时与其他人打着招呼，宁致远一个人都不认识，只能随着妻子介绍不时含笑点头。
    演出正式开始，一男一女两孩子上台主持，宁致远惊奇地发现，语嫣在担任主持人！扭头笑着说，哈哈，是语嫣都嘛。薛韵诗含笑，示意他认真看演出。
    现在的孩子多才多艺，让宁致远瞠目结舌，这演出质量超乎想象，堪比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最后一个节目，男主持人报幕说，一晃六年，多少风雨，陪伴我们的不仅是敦敦教诲的老师，还有点滴入微照顾的家长父母，在今天毕业典礼演出上，让我们聆听一曲《父亲的散文诗》吧！我代表所有的同学，向所有家长们说声：谢谢您们，我们长大了！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孩上台，随着前奏音乐，悠悠旁白：我父亲在基层工作，很少陪伴我，但他对我的爱深厚又绵长，他对我的疼彻骨铭心，他带我坐车几百里去吃一根哈根达斯，他半夜背着发高烧的我在大街狂奔……宁致远眼泪溢出来，不知不觉滴在手背上，不好意思地对韵诗说，没想到，还有其他孩子父亲也这样！薛韵诗两眼盯着台上，伸过手来紧紧握着他手。
    小女孩深情地演唱，哀伤又婉转的歌声，随着悠扬的旋律，飘荡在大厅每个角落。薛韵诗拿出手机不时拍照，宁致远拉拉她，示意别挡着后面家长观看演出。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青春留下
    留下来的散文诗
    多年以后我看着
    泪流不止
    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
    歌声结束，宁致远早已感动得一踏涂地，随着大家使劲鼓起掌来！薛韵诗更是站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拍掌！
    散场后，宁致远站在停车场，静静地等着薛韵诗去后台接语嫣，脑子里仍然回荡着那首歌，心潮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