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成妖

    
    阿奕不可置信地望着空中飞舞的点点灵光，那些即将湮灭的魂魄碎片如同雪花一般飘零，缓缓下落。
    它们在空中不不停旋转，片刻之后，有一个光点忽然嗖一下钻入阿奕的眉心。
    这一瞬间发生极快，阿奕来不及反应，但随即见到更为惊骇的一幕：
    所有在空中飞舞的魂魄碎片全部闪烁着灵光，嗖嗖嗖钻入他的眉心灵台！
    秃公缓缓抬起头，呆呆地注视着他。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连陶云堇都瞪着他，因为那些魂魄碎片钻入卢奕身体后便齐聚灵台，嗖嗖嗖进入阿奕的神魂，那情形就好像阿奕的神魂是一块磁铁似的。而同样身在灵台的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雕枭捅一捅阚卫苹：“这到底怎么回事？咋这么诡异呢？”
    阚卫苹看得目不转睛：“我只知道三魂七魄之间有天然的吸引力，当初为叶继松回魂之时便依稀是这副情形。可是，圣祖的魂魄不是被宫凝打散即将湮灭了吗，怎么又吸聚在一起？”
    秃公忽然仰天长笑，站起身来，双目炯炯发亮，闪现无穷希望。
    他长舒一口气：“其实你们之前看到的我的神魂侧面还不够多，再往下看会发现，圣祖死后我通过多年寻找，发现除了天地二魂和七魄被藏在幽冥之中以外，尚有一缕人魂仍在阳世，但非常微弱，似乎是在沉睡之中。随后几经波折，我终于在一个凡族女子身上找到沉睡的那一缕人魂。
    我满怀喜悦地在暗处守护，等待人魂觉醒，可是直到那女子寿终正寝，人魂依然沉睡不醒。我只好再次循踪而去，发现人魂又沉睡在了另一人体内，只是这一世仍旧没有觉醒。
    如此周而复始，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寻找了多少年，守护了多少人，只知道白发渐秃，人魂依旧没有觉醒。
    我曾经苦思其中的缘由，大概是因为其余二魂七魄没有聚集，肉身也不见踪影，人魂的力量过于弱小，所以只能一直沉睡等待。”
    秃公一指卢奕，此刻他的眉心有金光万丈攒射而出，越来越多的魂魄碎片在这里凝聚。“直到这一世，人魂沉睡在了卢奕体内。”
    众人无不感到震惊异常，尤其是与卢奕相处过很长时间的雕枭等人，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雕枭咳嗽几声，好奇道：“可是秃公，你应该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发现卢奕有异常了吧？要不然，你怎么会把玉髓送给他？”
    秃公笑道：“确实如此，这小子在有一天外出采药之时不慎坠落悬崖，归来后判若两人，仿佛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他体内。我心中便暗暗萌生希望，盼着是人魂觉醒，于是才会试探性地拿出玉髓交给卢奕，里面载有《太一心经》和随记，这些内容足以唤醒所有前世记忆。可是我失望地发现，这小子似乎对此毫无知觉。我本来已经无计可施，没想到阴差阳错，人魂在今天终于觉醒了，也不枉我守护这笨小子多年。”
    嗖嗖嗖，所有的魂魄碎片尽数飞入阿奕的神魂，金光渐渐收敛于内，将整个神魂映照得通透明亮。
    阿奕微微仰着头，圆睁双目，脑海中似有成千上万的记忆一股脑儿涌入。
    万余年前，从出生到成长到死亡，从开辟洪炉到修炼第七重天，从闭关到受伤，所经历过的喜悦哀伤苦痛烦恼，所品尝过的酸甜苦辣，所付出的爱恨情仇。
    万余年中，二魂七魄分散在天地各处，漂泊游荡，险些湮灭，最后被幽一一收集藏于幽冥。
    所有一切的一切，纷繁复杂的细枝末节统统挤入脑海，一下子将他轰击得晕头转向。
    他呆若木鸡，良久才轰隆一声直挺挺倒下。
    一直愣愣地望着他的陶云堇吓了一跳，赶紧奔过去：“醒醒！你怎么了？”
    只听外面阚卫苹也在说话：“秃公，圣祖人魂觉醒，三魂七魄完整之后怎么好像有点呆？他在想什么？他已经这么站着很久都没动了。”
    秃公回答：“万余年前的人生记忆随着人魂觉醒而归来，他可能一时有些意识迷乱，过会儿就好了。我们在这里守着他，不可让别人靠近。宫凝！你不要妄想再一次加害他！”
    宫凝盯着卢奕，嘴唇嗫嚅，手中长刀紧了又紧，最后无力地放开，叹道：“我做不了，神尊，不要怪罪属下。”
    她一扭头转身离去。
    正与璮神尊相持不下的幽神尊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往浓雾深处望去。
    璮神尊同样感觉自浓雾深处传来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对他来说不算陌生，当即心中冷笑一声，刚才那应该是宫凝挥刀一击。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手，剑光和深渊同时消散。
    狂乱暴躁到处嘶叫飞扑的恶灵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变化，对它们来说如同新鲜血食的肉身被强大灵力磨灭，丝毫无存，顿时爆发出凄惨悲楚的哀嚎，在洞中疯狂地盘亘飞旋，最后乱叫着夺路而逃，消失在摩崖山上空。
    霁月洞前交战的双方先是被洞中二位神尊的交手而惊呆，磅礴的法力自洞中喷薄而出，差点没把整座山丘拆掉。后又被怪叫着逃窜的恶灵吓了一跳，不明白霁月洞中又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幽神尊挥手一拂，所有鬼兵鬼将统统沉入幽冥，洞中迷雾随即散去。
    她往洞内深处看去，依稀看清几个人影。
    秃公、阚卫苹、雕枭站在一起，身后立着一个看似呆傻的卢奕。
    璮神尊微微一笑，知道宫凝已经事成，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幽神尊狐疑地望着卢奕，他的眉心有一点金光，那是最后一瓣魂魄碎片的灵光。
    她掌控幽冥和魂魄万余年，怎么会看不出卢奕的异样？
    她亲手收集的二魂，藏在幽冥之中的七魄，此刻已经全部没入眼前这人的神魂肉身，那是与她相伴成千上百年的魂魄，她又怎么会分辨不出？
    她一步步走近，秃公紧张地往卢奕身前挡了挡。
    幽神尊试图对上卢奕的目光，却发现这人的双目散乱无神，意识似乎含混不清。
    这时只听一声琴音忽然拔地而起，清越嘹亮，穿透厚重迷雾而来。
    幽神尊心下一颤，《秋涛十八弄》。
    那卢奕虽然目光呆滞无神，却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尾古琴，曲指轻拨，弹出淙淙琴音。
    众人都呆住了，眼前这情景看着极为诡异，就好像卢奕是在梦游一般。
    他们不知道，这是灵台中的陶云堇撩拨琴弦，琴音亲切如同爱人的呼唤，一声声传入昏睡的阿奕耳中。
    她焦急而又专注地弹奏，将温煦而舒缓的法力蕴藏其中，传入到阿奕体内，代替她的急切唤声：“醒来！”
    渐渐地，直挺挺躺在灵台中昏睡的阿奕张开眼睛，目光慢慢凝聚，终于回过神来。
    这片刻昏迷的时间，在他来说是如此漫长，长得像是度过了万余年。
    他睁开眼睛看到抚琴的陶云堇，想起漫长的万余年之后，一个叫做卢奕的少年的种种遭遇。
    过去与现在重新接续在一起。
    而在这时他和陶云堇同时感觉到来自神魂深处的悸动，天蒲洪炉灵光满溢而出！
    神魂不断震荡，产生无穷无尽的涟漪，向时空的千千万万个侧面荡漾开去！
    神魂的侧面仿佛是烟波浩渺的大海中的水珠，无边无垠，无法尽数，自现在这一点，向过去无限延伸，同时也向未来无限延伸！
    他们仿佛看到了天地寰宇初生的那一刻，也仿佛看到了天地寰宇破灭的那一刻，无数涟漪承载无尽神魂侧面，毫无止境地朝时空深处涌去，永远没有尽头！
    人族的寿元对他们来说，不再是桎梏，只是其中一圈微小的涟漪，虚境这个境界的圆满代表神魂的完整，以及对时空无尽的最深理解。
    秃公最先感受到了卢奕身上的变化，对一个在虚境停留数千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的人来说，卢奕神魂深处的悸动散发出的强烈力量，让他心潮澎湃，忍不住再一次老泪纵横。“好！好啊！前一次你没能做到的事，今日终于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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