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成妖

    
    肖沅和易澜见陶云堇去而复返，双手沾满血迹，仍旧回到奈何湖边坐下，呆呆地看着颠倒世界里的卢奕发愣。
    “发生什么事了？”肖沅问道。
    陶云堇沉默半晌，问道：“炽岩洞和卧龙峡你有朋友吗？有就叫他们快逃。”
    肖沅和易澜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双双摇头。
    夜枭惴惴不安地问道：“莫非天象噩兆真有其事？”
    陶云堇点头。
    夜枭连忙道：“那么请务必让在下见一见圣祖，他一定会设法救助天下人。”
    陶云堇呆滞地转过头看他：“会吗？申世珩他会出手救那些不相干的妖？”
    随即又回过头看着端坐的卢奕：“他应该会的。可他帮不了你，他在闭关，而且他不过是虚境圆满。”
    夜枭摇头：“这与境界无关。圣祖心系众生，不分族类。”
    陶云堇露出无奈的笑：“正是你们这种过于沉重的希望或者说负担把圣祖逼死了。他并没有那么广阔的心怀，只不过是想要拉身边的朋友一把，但是你们个个都来找他，都拉着他不放，硬逼着他成为心怀天下之人，结果却使他成为天下公敌。”
    夜枭笑道：“怜悯身边的朋友，与怜悯众生有什么区别呢？同情认识的弱者，难道会对不认识的弱者弃之不顾吗？”
    陶云堇再次把目光投向卢奕，口中喃喃道：“阿奕，申世珩，我不管你是谁，要么你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做？”
    夜枭狐疑地看看卢奕，又看看陶云堇：“你既然是圣祖的朋友，难道猜不出来，换做是他的话究竟会怎么做？”
    陶云堇咬了咬嘴唇，她怎么会猜不出？
    只得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恨恨地瞥一眼夜枭：“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
    卧龙峡少主殿内。
    白皊正在与几位臣属讨论无际海内的大小事务，自从白淼被尤龙神尊所伤，白鲲神尊就衣不解带日夜守在他身边，对其他人事不闻不问，卧龙峡内白皊成了唯一的主心骨。
    看到来访拜帖上的卢奕这个名字，白皊起先颇有些高兴，待见到来人是个年轻女子，不免沉下脸：“你是谁？胆敢冒用卢奕之名？”
    陶云堇笑道：“白少主恕罪，若用我的本名，就怕你不见，而我时间无多实在浪费不起，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取巧的办法。不过说起来我用卢奕这个名字与你结交，所以今天其实也不算骗你。”
    她伸手喷出一股奇寒冰晶，在地上形成一个不大的水潭，泛起一层层波浪，当中升起无数头鲨鱼、须鲸、蝠鲼等，领头的蓝鲸背上站立一个小小人儿，正是白皊模样。
    对面也升起无数头海中兵将，领头的鲨鱼背上同样站立一个小小人儿，正是白淼模样，手中握一柄长枪。
    那长枪忽然冒出一阵白雾，从小小人儿手中脱落，扎入海底。
    冰晶海洋随即融化，浮现层层巨大波浪，其中一个大浪将那握枪小人卷入海底，其余海中兵将也被吞没，化作无数冰晶碎片。
    而蓝鲸背上的小小人儿完好无损，依旧站立在对面。
    陶云堇笑道：“恭祝白皊少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白皊看得目不转睛，立即想起在双生木酒馆中与卢奕开怀畅饮的事，心头的疑虑这才打消。“我已经听说了霁月洞之围，圣祖三魂七魄转世在卢奕体内，利用十万妖众布阵化出一头天元丹妖兽，原来竟是你。”
    她上下打量陶云堇：“你身上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妖兽的影子。”
    陶云堇谦虚地笑笑：“我原本就不是妖兽，只是卢奕灵台内的一缕元神，所以才会记得所有曾经的事。”
    白皊看着地上的冰晶海洋，眼中露出伤感：“倘若能令我弟弟重新站上鲨鱼背，就算让出少主之位，我也在所不惜。”
    陶云堇叹口气，道：“白少主，我知道你们姐弟情深，但我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话，今日倘若迎接我的是令弟，那我还真的是万分担忧。”
    白皊听她话里有话，问道：“你来有什么事，说吧。”
    陶云堇便将天象异常，以及从吴宛甯处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全部告诉她，为了让她相信，甚至把母舰和地下党的来历也简要叙说一遍。
    陶云堇的话说完，屋内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妖、妖言惑众！”忽然有一个臣属跳起来指着陶云堇大声呵斥。“你打着圣祖转世身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到底有什么目的？幕后主使是谁？要是不老实交代，先拖下去打三百鞭！”
    另一个臣属则冷哼道：“依我看，十有八九是紫霄云榭那帮妖兽老顽固，想要趁着少主根基不稳伺机阴谋不轨！”
    第一个臣属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汤引安那个王八蛋，连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都想得出了，我看他是疯了！少主，这女子是汤引安同党，绝不能姑息，应该立即拖出去斩首！”
    陶云堇一直笑眯眯地听着他们的话，注意力被他们口中冒出的水泡吸引，他们每说一句话，就咕噜咕噜往外跑一串水泡。
    她伸出手指戳破一个又一个，对冲进来的龙宫侍卫毫不在意。
    白皊挥挥手，叫侍卫们全部退下，看了看玩得不亦乐乎的陶云堇，对身边侍女道：“去，把观星屿的岛主叫来。卧龙峡里没有天象司，我们关注海底多于天空，但总能找到一个能够对质之人。”
    没多久，观星屿的岛主，一头极为苍老的海龟喘着粗气匆匆赶来。“见过少主。”
    “老先生不必多礼。这位是双生梧桐木顶端天象司的主司官夜枭，据他说最近天象有异，所以我特地请你过来，希望能从你这里听一听意见。”
    夜枭与海龟相互见礼，随后夜枭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子，报出一连串数字，里面有历年来详细记载的小行星各项数值，以及最近七天的反常方位。
    海龟伸长脖子抓住那个小本子，因为老花加上白内障，他左眼珠外覆盖一层白色薄膜，看不清任何东西，所以只能将右眼珠贴在纸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读过去，一边读一边连声赞叹：“妙！太妙了！双生木的观测术果然精妙，老夫今生有幸能够见到，真是死而无憾！”
    他读得极为认真，说得又极为缓慢，陶云堇差点忍不住打断他的漫长欣赏过程，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住，足足过了一炷香功夫，那老海龟才终于抬起头来，对白皊恭敬道：“少主，这份天象观测记录十分精准，不仅与观星屿的观测吻合，而且有过之无不及，老夫可以确保其真实性。”
    陶云堇松口气，白皊和几位臣属的心却提了起来。“陶云堇，若真如你说的那样，卧龙峡将会如何？”
    陶云堇正色道：“小行星直接撞击地点大概位于风暴湾七潮汇流之地，届时整个海湾将会在第一时间内毁灭，包括雄海眼。随后，撞击产生的能量冲击波将会摧毁周围万丈范围内的所有生灵、建筑、山川，南至卧龙峡，北至赤魔火山群、炽岩洞，将会无一幸免。接下来，撞击引发的海啸会淹没风暴湾周围的陆地，尤其是地势低洼的三源沼无法阻挡海水倒灌，也许会变成新的风暴湾。除此之外，撞击产生的扬尘大概会在无际海、落日高原、三源沼上空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令所有草木枯萎，动物除了饿死之外只有迁徙这一途径。”
    “有什么办法阻止？”白皊急切问道。
    陶云堇沉重地摇头：“小行星已经在撞击轨道上了，即使能够左右安装在它身上的推进器，恐怕也没法在十天内令其改变轨道。就好比高速行驶中的一辆汽车，即使调转方向或者踩下刹车，也必须得有一定的反应距离才行。我此行就是来警告你的，你须得赶紧采取行动。”
    “呜呜呜呜”突然传来哭声，要把陶云堇拖出去抽鞭子甚至斩首的那一个臣属忽然哭起来，抽抽噎噎道：“少主，老臣想要告退回家去陪伴老母，至少最后十天我要与老母呆在一起。”
    另一个臣属劝道：“别哭了，还是快逃吧，十天时间足够逃出卧龙峡和无际海了！”
    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的老臣道：“我早就想过这一条了，可是老母亲已经到了寿元尽头，哪里禁得住这样折腾，我就陪她死在这儿吧！”
    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住口！”白皊皱紧眉头呵斥一声。“你们可以逃，卧龙峡百万生灵怎么办？十天时间那些凡族能逃出去吗？即便逃出卧龙峡，能逃出海洋吗？”
    她紧紧盯着陶云堇：“你专门来找我，不是想要来跟我道别的对吧？”
    陶云堇躲避她的灼灼目光：“我说了无法阻止。”
    白皊走到她正对面：“你既然从前与卢奕共生在一具肉身之内，想必也与他一起经历过卧龙峡内诸多事情，包括七潮汇流之地，雌雄海眼。”
    陶云堇叹了一口气，何止？她同样认识贝芷瑜，皮皮虾，小胖墩，紫霄老头，还有学派诸人。
    “倘若卧龙峡毁了，鳞族可能就会灭掉大半。既然撞击的威胁来自母舰，那是你熟悉的东西，你好好想一想，说不定有应对的办法？”白皊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等待什么。
    陶云堇低下头嗫嚅道：“能逃多少是多少吧。”
    白皊急道：“雌雄海眼乃是共生的一体，倘若其中一个被毁，我无法预估后果，但想想也知道对于无际海、幽火海来说都不会是好事，兴许在更长远的以后会对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灵都产生深远影响。你以为云岭能逃吗？人族能逃吗？”
    哭泣的老臣哀声道：“少主，她不是人族，你不必再对她多费口舌。老臣先告退了，老臣真的想要回家去陪伴老母。”
    白皊疲倦地挥手，准许他退下。
    陶云堇无精打采地跌坐在椅子上，枯坐半天，闷声道：“也许可以试试，但我不能保证这法子一定行得通，所以你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叫你的臣民先撤。海底不是有一种宝物叫做鲛丝网？你要尽快准备一些，越多越好。”
    白皊立即叫来几个臣属，飞快地把撤离和鲛丝网等事项交办下去，转头见陶云堇起身往外走，忙问道：“你去哪？”
    “去给你跑腿啊！”陶云堇叹道，“我真是为自己揽了一件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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