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成妖

    
    韩俊杰走在幽火海上，脚下是一座九曲十八弯的长桥，那桥梁十分奇特，看起来像是白玉雕刻而成，一半浸没水下，一半浮出水面，但无论波涛涌动，潮起潮落，它不会下沉到水底也不会抬升出海面。
    隔着厚厚的橡胶鞋底，他依旧能感触到白玉桥的粗糙质感，甚至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走在一节节的骨骼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离开长桥踏入幽火海半步。
    尖牙岛是元石星球的第二大岛，只比炎岛略小一些，倘若算上遍布幽火海的珊瑚群岛，只怕会比炎岛大上一倍。
    听说尖牙岛上已经矗立起一座神城，但沿路却没有看见任何城墙，只在长桥尽头，幽火海与陆地的交界处，高高耸立一座巨大的碉堡。
    碉堡顶端架设的是他熟悉的火炮，遍布碉堡的机枪口里则布满了黑洞洞的枪眼。无数神人妖魔站在上空，警戒地瞪着不速之客。“来者何人？”
    “告诉吴宛甯，老朋友来了。”
    等了很久，吴宛甯带着一丝不情愿出现在面前。“你来干什么？”
    韩俊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出了心中存放良久的问题：“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背叛党组织？”
    吴宛甯冷哼一声：“有信任才有背叛，可我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你们这帮地球人。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韩俊杰点点头：“那么你从头到尾就是利用我们，最终目的也就是那个小行星计划，摧毁元妖的三处洞府。但明明是陶云堇***破灭，你怎么反而为她做事？”
    吴宛甯叹一口气，这当中可真是曲折复杂。
    韩俊杰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么陶云堇她自己，到底站在地球人一边，还是妖兽一边？”
    “你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吴宛甯敏锐地识破了他的话。
    韩俊杰讪讪地笑笑：“她现在不是人，我也不是，你也有一半妖的血统。大家谁也别说谁了。到了这个星球，都得试着学会把自己当做土著融入这个星球，我正在慢慢地学。所以我们不是敌人，还是朋友。”
    吴宛甯看了他半晌，用一声冷笑作答。“黑涛谷落入璮神尊之手，你们折损惨重，只能退守炎岛，但炎岛保不保得住很难说，毕竟它周围没有幽火海，泅海只不过是一片浅滩，谁都能渡过。所以你来这里交朋友，是吗？”
    韩俊杰心里苦涩，还有比这更惨的呢。“带我去见陶云堇，她一定愿意见我。”
    吴宛甯立即纠正他：“云神尊。另一位是奕神尊，或者你叫圣祖转世身也可以。”
    韩俊杰心里想，若陶云堇愿意与炎岛联手，叫她祖宗都行。
    他跟着吴宛甯穿过碉堡深邃高大的底部隧道，进入尖牙岛的神城。目前这还算不上是一座完整的神城，因为到处都在大兴土木。
    但是砍伐森林是有限制的，每月可以砍伐的树木数量，品种，树龄，砍完后补充栽种的数目，全都在伐木场清楚标示。因为森林除了可以当做人族的建材，同时也是很多羽族的家园。
    所以大多数房子用混杂草茎的夯土，切割整齐的石块来建造，虽然少了轻盈灵巧，却能耐寒耐火，毕竟尖牙岛的冬天十分寒冷。
    各种遍布在山坡、谷地、河边的洞穴则是兽族喜欢的居所，至于那些正在从海底山脉中切削砂石填充海湾的则是鳞族，他们喜欢住在半陆地半海洋的地方，距离神城和海水都不太远。
    所以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神城。韩俊杰得出一个结论：市容市貌极差，简直没有任何规划，完全是任由居民喜欢怎么住就怎么住。
    但有一个地方让他很喜欢，便是修罗场。大概是刚刚经过一场厮杀，里面死了大约四五头巨兽，不全是元妖，也有修炼洪炉者。胜利者大快朵颐，浓重的血腥味让所有观众全都血脉喷张。
    一头巨狰站在最高处，俯瞰底下众人，一旦有人越界犯规，他便怒冲而下一把抓起塞入口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城中的罪犯也被送过来，韩俊杰刚好看到有两个神人押着一个戴满手铐脚镣的人被推到巨狰面前。
    安尧舔着嘴角，双目冒光地问道：“此人所犯何罪？”
    神人回答：“盗窃罪。他偷盗兴源堂的辟谷丸二千六百三十颗，按例当斩。”
    “偷辟谷丸？为啥？那东西有什么好吃！”安尧好奇地问那头瘦小的土豺元妖。
    土豺双目泛起泪花，可怜兮兮地回答：“回大人，家里穷，买不起。可我需要血食啊！”
    “那就去工作，伐木工、填海工、护院、侍卫，谁也不是生来就有钱。”安尧又指了指背后的修罗场：“再不行就去打去杀，还怕吃不到血食？”
    土豺畏畏缩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小人实力低微，怕被人吃了。”
    “就算是这样吧，那你只有偷这一条路，可也用不着偷那么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安尧着实有些不耐烦。
    土豺小心翼翼地回答：“想着给家里的兄弟姐妹吃一些。”
    “咄！”安尧厉喝一声，险些喷了那土豺一脸口水。“本官早就调查过了，你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哪里用得着吃那么多辟谷丸。定是你见财起意，想要拿去黑市卖了换钱。”
    土豺哪里经得起巨狰的怒吼，早已吓得屎尿乱流，巨狰五尾伸长，攥紧土豺一口吞入腹中。
    吴宛甯在一旁暗暗惊讶，这个安尧倒还颇有乃父之风，抱拳笑道：“安大人调查细致，秉公执法，在下佩服！”
    安尧砸吧砸吧嘴巴打出一个饱嗝，笑道：“我不吃无罪之人，所以每吃一个都要提前仔细审阅案卷，方才敢吃。”
    二人绕过修罗场继续前行，经过一处别致的院落，里面传出朗朗书声。罗友竹坐在堂前，手捧一卷经书，身后墙上挂着一幅《七元开化图》。面前坐了七八个童子，有的已经学会化成人形，有的还是狐狸八哥等模样，正在聚精会神地背诵经文。
    吴宛甯笑着打了一声招呼，罗友竹连忙叫童子们不要停下，放下经书匆匆走来，笑道：“稀客啊，吴都领不是一直在外捉恶灵吗？听说已经捉得差不多了，现在恶灵对我们尖牙岛可是闻风丧胆啊！这是要去哪里？”
    吴宛甯指了指身后的韩俊杰：“刚回来就碰见这个人，带他去见见云神尊。”
    接着又聊起安尧，不住地称赞他执法有方，罗友竹听了不屑一顾：“他胡扯！他什么时候去调查过了，那都是安小筝在勤勤恳恳办事。”
    他们经过童子们读书的那一间来到隔壁，那里有十几人正在高谈阔论，看样貌似乎各个族类都有。
    其中一个兽族说道：“我认为现有的元丹体系和洪炉体系应该可以互为补充，将来开辟一个新的体系，也许可以兼采众家之长。”
    旁边一个人族附和：“最好叫元妖可以随时转修洪炉，修洪炉者也可以随时转修元丹，这样才能随心所欲。”
    一个老头突然冷哼一声：“人族就是喜欢吹牛说大话。元丹洪炉是不相干的两个体系，你竟想随时转变，真是痴人说梦。只有圣祖才有开辟新体系的能耐，你们这些人都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吴宛甯听声音觉得耳熟，仔细一瞧果然是雕枭。
    罗友竹笑着解释：“柏天驰总是上我这里捣乱，赶都赶不走。不过你别听他说话狠，其实心里还是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谈天说地。”
    坐在雕枭对面的一个羽族少年冷笑道：“圣祖有什么了不起，纵使他当年是世间最高武力，还不是照样死了？如今玉冰山上那个，只不过借了圣祖一缕人魂，其实压根不是圣祖，是另外一个人，他的老底大伙儿都知道。”
    旁边的羽族女子也附和道：“不光卢奕的老底我们知道，陶云堇的老底我们也时刻记在心里不敢忘记，当初正是她引狼入室，让地球人降临在炎岛，毁灭双生木，杀死丹凤神尊和翊神尊，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自作聪明造成的。”
    兽族妖魔听了耸耸肩：“虽说如此，可你们炎岛也着实不堪一击，你们放松警惕才让地球人混进双生木有机可乘，导致这一场灭顶之灾。而且既然你这么憎恶云神尊，大不了可以离开尖牙岛，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另一个人笑道：“大概是无处可去吧？嘴里吃着人家给的肉，吃饱了之后又骂人家，这大概说的就是你吧！”
    羽族少年和女子面红耳赤，双双站起拔出刀剑：“胆敢侮辱我们，侮辱炎岛和双生木，敢再说一遍！”
    兽族妖魔嗤笑一声，化出真身。“走，上外面打架去，老子怕过谁？”
    呼一声，所有人都簇拥着那几人走出学宫，只剩下雕枭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慢悠悠站起，转头看到门外的罗友竹等人，忙上前招呼：“阁主。”
    吴宛甯听见不远处响起叱咤声，刀剑碰撞的丁当声，狐疑地瞥一眼罗友竹：“他们在你的学宫打架闹事，你不管？”
    罗友竹和雕枭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多了，管不过来。这地方的人尚武，你怎么管？”
    吴宛甯想想也是，毕竟这是一座种族极其繁多的神城，有时候管的太过也不是好事。只要是私家恩怨，私下解决也就罢了。
    倒是韩俊杰开口问了句：“那为什么盗窃兴源堂就要管呢？”
    雕枭啐一口，道：“兴源堂是官营，懂不懂？你是哪来的混小子，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吴宛甯不敢告诉他韩俊杰的真实身份，作为羽族，他可能会在见陶云堇之前一刀宰了这个地球人。“我的一个故人，有事求见云神尊。”
    雕枭“哦”了一声。“正好我也要去看看阿奕，同去吧。”
    韩俊杰却不安分，又问道：“那二个羽族对你们的神尊出言不逊，公众场合发表反对言论，这也不管吗？”
    吴宛甯摊了摊手：“照你们那里的规矩，该是逮起来送入监狱吧？”
    韩俊杰冷笑：“别告诉我，你们这里言论自由。这种鬼话留着选举的时候讲。”
    吴宛甯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