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爬出青铜棺

    
    所有人都听到了阿凝的声音，他们……有些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失去了阿凝，他们还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吗？
    倒是十绝，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阿凝只有将自己的存在感从这属于众人的公道之中剥离，才能将人心中的鞭子去除。
    阿凝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战胜许多人无法战胜的敌人。
    当阿凝现身于人间，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一定会有很多人回来请求她帮自己解决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
    就比如，阿凝的内力可以治好很多人身体上的伤病。那一旦有人受伤生病，第一个想到的，只可能是来求无所不能的阿凝为他治伤治病。
    那人族就不会有医者的存在，更不会有医术的出现，因为不需要。
    人们只需要求取圣光就能无病无灾，又何必去费心费力发展医术呢？
    可阿凝也不是会一直存在的，她寿命虽然比很多人长的多，但寿元也不是无尽。
    如果没有阿凝为人族撒下圣光，人族将何去何从？
    再者，阿凝现在十分年轻，理想与热血皆是滚烫，可以为了公道奉献所有乃至生命。
    可当阿凝寿元将近之时，会不会因为不想死所以像仙那样吸食人族信仰延续生命呢？
    没有人可以保证她不会那样做。
    到那时候，谁还能出来阻止她呢？
    如果有一个有求必应的存在存于世间，那很多人就会放弃思考。
    阿凝一挥手，受伤生病的人会痊愈，医术将变成鸡肋。再一挥手，所有鬼魅猛兽尽皆毙命，人族会忘记如何战斗。阿凝还可以呼风唤雨保证年年粮食丰收，那发展农业水利又有何用？
    只依靠阿凝一人，人族文明终将停滞不前。可阿凝也不是万能的，更不可能一点私心都没有。
    当人族失去了阿凝，还能剩下什么？
    当阿凝要拿起鞭子，那谁还可以反抗她？
    就像是一个家庭养育孩子，过分的溺爱，就会让他放弃成长，成为一个只会增长年龄不愿学习生存技能的巨婴。
    他不仅会放弃思考，更会一味索取。
    直到生养他的家庭，无法满足他的本能。
    阿凝已经为这里的人开辟了道路，她要懂得，适时的放手，稚嫩的公道才会生长为不易折断的参天大树。
    只有鲜血的浇灌，才能让受到公道庇护的人，知道这公道，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封神司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我们知道战争是错的，但我们从未用自己的力量去干涉战争的走向。”
    “因为我们相信，如果无法出现一个所有人都认同的人类文明，那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欲望从来都不是战争的温床，人族对自己同族的迫害与压迫才是。”
    “所以我们一直在等，而我们等到了公道地的出现。”
    老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所有人都在思考。他们真的需要阿凝去打退一个又一个的强敌吗？
    她其实为了他们，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啊！
    这个家园不是阿凝一个人的，守护家园的责任，不应让她一个人来承担！
    无论是仙神，还是阿凝，亦或是封神司。他们都有足够的武力统治整个人间，他们都有足够的武力消除所有战争，但那样所有人就能受到公正的对待了吗？
    不，从此他们将会成为被圈养的牲畜。生杀予夺，全凭坐在高位之人的喜怒哀乐。
    就像羊圈里的羊，挨刀子的时候都不会叫喊出声。
    封神司的所作所为看似冷酷，但恰恰是最大的仁慈。而阿凝不计回报的善良，只会让这些人忘记自己的潜力，失去进步的动力，最终丧失生存的能力。
    “你们也听到这位老先生说的话了，大家觉得如何？”
    阿凝站在公道殿的大门前，身前是无数自由之民，她的声音通过扩声阵纹传到了每个人的的耳中。
    下面的人之前一直在认真听着，阿凝一发问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
    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了无数次，公道殿的法律就是这么一条一条的定下的。
    有识之士定下律文，然后在这公道殿宣读，如果在下方旁听的人多数通过，那这条律文就算暂定了。
    如果哪条律文出现了问题，就会有人向公道殿提出意见，大家再共同商讨，共同解决，直到所有人都觉得可行方可作罢。
    总之，这建立公道是一个耗时耗力的事情，但却必须去做。
    现在阿凝的提问，只不过是公道殿修建以来，正常听取众人意见的一次流程。
    很快所有人就讨论出了结果，无非是赞成，和不赞成两种。
    赞成的人站在阿凝的左手边，不赞成的人汇聚到阿凝的右手边，简单清晰明了。
    在场的人大概一万有余，因为这里本来就有数千的军队驻扎在武道殿前训练，还有数千民众自发而来。
    而不赞成的人占据三分之二，赞成阿凝不参战的不到三分之一，余下一部分没有做出选择。
    赞成与不赞成或者没有做出选择的，有平民，也有军人。
    阿凝继续等待，下方做出选择的人开始汇总意见，然后由各自的代表站在公道殿前发言。
    不赞成阿凝退出战争的人群选出了自己的代表，是一个缺了一条腿的老兵。别人要搀扶他上前去，但他拒绝了，他拄着一根拐杖，艰难的走到人前。
    “将军，我曾是您帐下的一员，请您原谅我拒绝您的提议。”
    那士卒颔首，阿凝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他能站在这里，阿凝是十分欣慰的。
    “我这条腿打仗的时候被人砍断了，若不是将军在，我怕是没有机会站在这里，更没有机会见到我的家人。”
    人群中站着她的妻子，还有他的孩子，士卒对着自己的家人笑着，只是笑容苦涩。
    “大家看到了，我这个样子，已经是个废人了。可我的孩子还小，我已经无法上战场保护他了。”
    “我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怕死，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够长大，我希望他能够活着。”
    “将军，我给您丢脸了，我希望您能保护我的家人，我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不赞成阿凝退出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害怕，有的是自己怕死，有的是怕家人受到伤害。
    他们已经饱尝战争之苦，实在无法承受更多的战争了。
    “你已经为这里付出了很多了，我们都很感激你。”
    阿凝安慰流泪的老兵，他能站在这里，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里的所有人，都只不过是幸存者罢了。
    赞成阿凝不出手的人群里，也走出一个代表，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张宝在他身后鼓励他，樊老黑摸了摸他的脑袋，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虽然只有一只眼的他笑起来很吓人。
    小孩子一路小跑跑到了阿凝身边：“哥哥的师傅好。”
    这七八岁的孩子是张宝的小弟，他平日里经常被张宝带到武道殿这边玩耍，也见过阿凝几次。
    “小拳头真勇敢，你要告诉大家什么？”
    阿凝看到张拳还是有些紧张，出声鼓励他，远处的张宝和樊老黑则是更紧张，毕竟张拳现在代表了很多人的意见。
    “我们大家都不赞成哥哥的师傅继续替我们大家打仗。”
    张拳口中的大家指的是张宝等人，而现在由张拳来替他们陈述他们这方的理由。
    “哥哥和黑叔叔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黑叔叔还因为打仗瞎了一只眼睛。”
    “可是他们都不害怕打仗，因为他们要保护我和小妹，保护我们的家。”
    张拳捏着小拳头：“我想像哥哥一样，保护自己的家。”
    “我想像黑叔叔一样，拯救别人的性命，我更想成为哥哥师傅这样的大英雄。”
    张拳目光灼灼，他没有经历过生死，所以他只看见了最美好的一面，可他说的却也是很多人的心声。
    人的心中是有血性的，人族不是待宰的绵羊，骨子里是真正的食肉动物。
    “家园是我们自己的，我要像哥哥一样学习武道殿的本领，守护自己的家！”
    小孩子的话总是真挚的，孩童尚敢一战，这才是公道地的希望。
    可以被打败，但绝不能放弃反抗。
    阿凝要打的仗，她已经打完了。接下来的风雨，要公道地自己来抗。
    能否在这个世间立足，能否让公道殿的光辉洒满人间，是所有人的事。
    张宝走到张拳的身边，牵起他的手：“我兄弟二人不才，愿为此战先锋！谁愿与我同往！”
    张宝已是新一代的最强者，天境不出，当可与天下豪杰一战！
    在赞成的人群里爆发出了阵阵高喊声，有士卒也有普通人，今日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守护。
    没有做出选择的人还有站在另一边的人都被热烈的喊声所吸引，是啊，自己的家为什么总要麻烦别人去守护呢？
    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去到樊老黑所在的阵营，男人女人都有，他们确实害怕死，但更害怕没有活过。
    那个一条腿的士卒拄着拐杖也开始向另一边走去，他告诉自己的孩子：“我已经无法保护你了，你得快快长大，学会保护自己明白吗？”
    两三岁的小孩子似懂非懂，但也摇头晃脑的跟在自己父亲身边，仿佛成为了他断掉的那条腿。
    一撇一抐是为人，少了哪一笔，人都不复存在。
    十绝看到公道地的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拍手大笑，涕泪横流。
    “生当做人杰，诸位全都是英雄豪杰，这天下公道，必将大兴！”
    雏鹰只有被扔下悬崖的那一刻才能学会飞行，而下方主动走出阿凝羽翼庇护下的所有人，头顶和心里都不再有鞭子存在。
    这公道地，终有一天能翱翔九天！
    “武圣啊，我这老头子其实还有一个私人请求，希望你能够答应。”
    十绝看向阿凝，浑浊的目光开始出现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