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后是一个小水潭,水潭中间有一天然小山石,水潭之后是个小山洞,洞口被一门一窗封住。
银铃轻响,雪无忧飘落在小山石上,静静地站在那里。
约摸一柱香后,洞内传来雪漫天的声音:“你心里有话?”
“娘亲听那三人要进万花谷寻亲,为何要赶他们出明月谷,又为何会紧张?”雪无忧问道。
“你先前不是听到了么?”雪漫天反问道。
“正是因为女儿听到了,所以才有疑问。”
“你为何一定要问?”雪漫天有些犹豫了。
“我想知道爹爹是谁,是不是那边躺着的那个人,那个少年,又是谁,我怎么会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
“如果答案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如果告诉你他是我的仇家呢?
“娘亲自己信吗?”
“你真想知道吗?不管真相如何残酷。”雪漫天声音有些颤抖。
“想。”雪无忧很坚定。
洞中半晌没有回话,雪无忧依旧静静地站在小山石上,眼“望”石洞口。
她知道,娘亲虽宠她,但她不允许自己做的事,是断然不能违逆的。这个石洞,便是整个谷中,她唯一不能进的地方。
洞内面积挺大,方圆足有十几丈,一道阳光从入口相对的一侧照了进来,这是个穿洞,另一侧洞口被造成了一个大窗。
洞中一角,一股温泉缓缓的溢出泉池,发出轻微的“哗哗”声,雪漫天就坐在温泉旁边。她身侧,有一个石雕浴缸,缸中躺着一女子,双眼微睁,只露了个头在水面之上。
此时的雪漫天,心潮翻涌,思绪万千。
十七年前,她偶然救下了外面这个女孩。怜于女孩的身世,更惊于女孩的天赋。
十七年来,她尽力呵护着这个女孩,她们之间言语虽然不多,但早已有了割舍不下的亲情。
她自知不爱说话,就为他找来了六位孤女,陪伴他成长。
小女孩也不负她所望,刚满十七,便已初入宗师境。
她敢断定,真武大陆若能再出一个圣者,那么一定会是这个女孩。
如今,小女孩将要面对的东西,连雪漫天自己也不愿面对。那太残酷了,残酷到有可能会毁了一个人的心智,让一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少女,被仇恨蒙蔽双眼,撕裂灵魂。
雪漫天内心挣扎着,她看了看浴缸中的女子,终于下了决定,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进来吧。”洞口木门已打开。
银铃声响,雪无忧飘进洞中,她轻轻摇了一下手,耳朵微微动了几下,银铃又响了几声后停下。
雪无忧开先问道:“娘亲,怎么还有一人?好大的药草味。”
“过来!”雪漫天伸出一只手,说道。
待雪无忧走到她身前,她拉着雪无忧坐到自己身边。
沉默了片刻,雪漫天开口道:“你旁边的缸中,有一个女人,一个灵海溃散的女人。”
雪漫天顿了顿,继续说道:“十七年前,她应该不到二十岁,被两个人追杀,就是之前偷闯万花谷的那两人。她逃到明月峡,被那两人打成重伤,跌向峡口深谷。”
那日,我正好出谷办事,被我碰上,待我救下她时,她已身中剧毒,不醒人事。而她怀中,紧紧护着一个襁褓。”
雪无忧的手抽动了一下。这个开头和她预想的情节完全不一样,她有些不安起来。
雪漫天感到了她的情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襁褓里的孩子就是你。”
“那浴缸中的女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雪无忧颤声道。
“不是,这位女子还是处子之身,从当时的打扮来看,应该是某位大户人家的高等侍女,她的主人,很可能就是你的亲生父母。”雪漫天否定了她的猜测。
“她是否带有信物,您可知我亲生爹娘是谁?”
“她当时衣衫破烂,浑身带伤,并无任何可证身份的信物,不过……”
“不过什么?”雪无忧有些着急。
“我在你的襁褓中发现了一块玉佩。”雪漫天将半块玉佩交于她手中。
“怎么是半块?”雪无忧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玉佩的主人我可能认识。”
“是谁?”
“这玉佩是龙渊阁龙家的,只有嫡传弟子或是龙家直系亲属才有,应该是我故友龙潇潇的。”
“就是‘南潇潇、北漫天’中,与您齐名的龙潇潇。”
“正是。”
“你确定?如果是她,而我又是她的女儿,那么又是何人敢追杀我们?”
雪漫天解释道:“一开始我也不敢确定,后来我打听到一些事,才让我确信自己的判断。救你那日,龙潇潇两口子就在青羊峡,并与夏国军队发生了一场血战。”
后来,你渐渐长大,眉毛、嘴吧、鼻子和你娘几乎一模一样,眼睛虽不能视物,却生得像极你父亲。”
雪无忧追问道:“他们后来怎么了?”
“全都死了。那一战,无人生还。”
“都死了,缸中女子又是谁,怎么会成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话未问完,她已控制不住情绪,扑倒在雪漫天怀中。
雪漫天轻抚着地的后背,缓缓说道:“她头部挨了一掌,又中了绝灵散之毒,灵海溃教,连孙先生也无力救治,只能以灵药护住性命。至于其它的,我也不清楚,你要的答案,或许就在今天的闯谷之人身上。”
雪无忧没想到,她一直想要的答案竟是这般残忍。她所能幻想到的最坏结果,无非两种:一是她有一个不负责任、抛妻弃女的父亲,二是真如娘亲所说,父亲早已亡故。
先前,见母亲的行为,她以为父亲回来了,心里还盘算着,该如何劝母亲回心转意,原谅父亲,一家团聚。
就在雪漫天正发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时候,她站起身,离开了雪漫天的怀抱,飘出山洞,越过竹海,掠回湖心竹楼。
孙百草依旧在为武云飞诊治,蓝飞羽和莫依君正坐在湖边修炼功法。
听到有人过来,两人收功,站起身来。
“你们倒底是谁?”雪无忧摊开手掌,露出那半块玉佩。
蓝飞羽见到她手中的玉佩,心中一阵激动,也不答话,自怀中摸出自已的半块玉佩,放到她手里。
雪无忧哆嗦着双手,将两块玉佩拼到一起,轻轻的抚摸着。两块玉佩和严丝合缝,原本就是一块。
“阿姐!”蓝飞羽喊道。
“你真是我弟弟!”雪无忧伸出双手。
两人相拥在一起,哭作一团。
对面竹海中,竹稍之上,雪漫天正站在上面。她看着这一却,自言自语道:“也许这真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待两人分开,莫依君也是两眼热泪,她激动地说道:“总算是找到你了,大小姐。”
“这位前辈是……?”雪无忧问道。
“这是莫阿姨,红甲卫副统领。当年,就是她和彩衣阿姨护我二人逃命的。”蓝飞羽介绍道。
“对了,大小姐既在此,怎不见彩衣妹妹。”莫依君问道。
“你们跟我来。”雪无忧转身,又飞回了先前的山洞。
“彩衣妹妹,你怎成这般模样了。”一进洞,莫依君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雪无忧向二人道明了原委。
“彩衣妹妹,没想到这些年,你竟比我过得还惨万分。”莫依君心中不忍,早已泪流满面。
“彩衣阿姨……!”雪无忧、蓝飞羽姐弟二人也已是眼含热泪,跪伏在莫依君身侧。
一柱香后,三人回到湖心竹楼,孙百草刚好出来。
“师伯,四叔怎样了?”蓝飞羽问道。
“已醒了,气海受损严重,半年内是不能妄动罡气了,为保安全,我已封住了他丹海周边穴位。三日后,你再给他服一棵九叶重楼。”孙百草交代完毕,离开了竹楼。
三人走进屋内,武云飞睁开了双眼。
“四叔,这是我姐姐武亦可。”他又侧身对雪无忧说道:“这是四叔。”
“无忧见过四叔。”雪无忧向武云飞行了个礼。
武云飞气息轻微,不能言语,只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四叔先休息,我们先出去了。”蓝飞羽说道。
武云飞轻轻摆了摆手,三人退到屋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雪无忧问道。
蓝飞羽和莫依君轮流向她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雪无忧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很多地方也是问题多多,蓝飞羽、莫依君两人不免又多做了一番解答。
入夜,蓝飞羽盘坐在四卧榻之侧,一边练功,一边照看四叔。
明月高悬,银光漫泻,洒满竹楼外的小湖。
没有一丝风,湖面平如明镜。
雪无忧立于竹楼顶上,手扶竹箫,粉唇轻启。
万花谷中,萧声渐起。
初时萧声幽婉,显无尽哀思。湖面微起涟漪,波光粼粼。
萧声渐渐激昂,暗透杀机。雪无忧黑发飘散,衣袂飞扬。
湖面狂风乍起,浪花漫卷,对面竹林也“沙沙”作响。
萧声骤然激荡,七八道水龙腾空而起,在竹楼四周盘旋。
一声爆响,竹箫裂为两半,水龙炸散,化为一阵细雨,洒向湖面。
雪无忧玉手一振,手中破箫电射而去,没入湖边巨石之中。
黑发缓缓垂落,衣袂也不再飞扬。
风止,浪平,人静。
雪漫天不知何时也来到楼顶,月光皎洁,照着着她一头银发,满脸慈爱,再无之前的冷傲。
“娘亲。”两人坐在楼顶,雪无忧靠在雪漫天肩头。
“早知你身世凄惨,为你起名无忧,便是想你无忧无虑,自在成长,不想你为仇恨所毁,先前阻他三人进谷,便是此意。”雪漫天轻声说道。
“娘亲何须自责,女儿自知娘亲苦心,亦自有分寸。”雪无忧道。
“娘没看错,你果是天选之人,既有圣者之姿,亦有圣者之心。”雪漫天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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