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娇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偏心的父亲

    
    深秋的早晨,竟然也是寒风刺骨。阿金难得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以后刚准备出门,宋文禹却拉住了她,“不然,你不要去送了吧。这两日天气转凉,我怕你冻着。”
    阿金愣了一下,好笑地瞧着他紧皱着眉头,为自己拢紧披风的认真模样,“那你每天早上还得这么披星戴月地去宫里上朝呢,我还担心你会着凉,你能不去吗?”
    宋文禹不敢苟同地看了他一眼,正打算再争辩几句,却被阿金牵着手走出了房间,“好了,别磨蹭了。否则你要耽搁了。”
    “……那你万事小心。”
    “不过是坐在自家的酒楼上目送他们一程,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阿金不以为意,一路上,二人双手一直十指相扣,直到出了府门才松开。
    “你早些回来。”
    分别时,他与她异口同声道,尔后相视一笑,各自上了马车。
    深秋酉时,天还未亮。
    平日里热闹异常的街道而今冷冷清清,宋家的马车在这条笔直的干道上不急不缓地走着,马蹄声错落有致,显得尤其打眼。
    马车停下以后,阿珍背着阿金的那一把古琴跟着她一路上了兰茵记的最高层。那里有一间厢房,是专门留给沈家人的。掌柜的一早就知道阿金今日要来,已经将烧好的炭炉放在了里头。
    阿金推门而入的时候,都不由得对掌柜的心细如发多了几分赞赏,“真是有劳掌柜的了。”
    “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老爷和大郎君都曾千叮万嘱过,让小的们在王都好好看顾姑娘。鄙人这么做,不过是尽了家仆的本分罢了。”
    掌柜的笑呵呵地说道。阿金向他点了点头,便带着阿珍进了房间。刚一坐下,阿珍便将古琴摆放在了阿金的面前。
    “姑娘自打嫁到宋府,就很少抚琴了。怎么今儿个想到用这种方式送别,”阿珍一边这般问着,一边忙着将熏香点燃,投进香炉里。
    不一会儿,香炉之中有紫烟冉冉升起。阿金坐在桌边,将双手放在琴弦之上,轻轻按着,“就是觉着,想要以这种方式为她送别。”
    因为有萧铎在,为了不节外生枝,琵琶是万万弹不得的。这一层次的原因,阿金没有说,心思单纯的阿珍自然也不会想到。
    “那个抱琴姑娘,跟着五皇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吧。”阿珍忙完手里的活计,坐在阿金对面,双手撑着下巴道,忽然有些伤感起来。
    曾经,通天阁将她安插到宋府的里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不羁山了,可是阿金的到来却给了她希望。
    “我听人说,她本来便是太子府里的家生子,且还是个孤儿。我虽与她只见过寥寥数面,却还算是明白萧铎之于她的重要性。有萧铎在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说完,阿金便垂下头,轻轻拨了一下弦。
    此时,萧逸与萧铎等一行人正行到兰茵记楼下。抱琴被随身丫鬟扶着,挺着肚子跟在自己男人身后。忽然听到一声琴音,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与此同时,整个大部队忽然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萧铎心里一紧,仰着头瞧着策马来到自己面前的萧逸,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他的眼神里透着些许慌张。
    萧逸知道,他这是怕他们那个喜怒无常的父亲对留他一条性命的事情反悔了。
    “没什么,城门还没开,我们先在这里整顿休憩一下吧。”萧逸没有下马,只是交代了这么几句之后,便又到队伍前头去了。
    萧铎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戴着连帽披风的抱琴,“没事儿,就是休憩一下,等城门开。我们去寻一处地方坐下吧。”
    “嗯。”抱琴点了点头,四处看了看,见大家都是到两边街道的店铺前寻了一处地方席地而坐。她有些犹豫地看向萧铎,以为他会不愿意这么做,却没想到后者早就已经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
    抱琴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连忙也走了过去坐下。萧铎斜着眼瞧着与他还隔着一段距离的抱琴,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离那么远做什么?嫌弃我?”
    “不,没有,我是……”抱琴慌忙摆手。她哪里会嫌弃他,她是怕他会嫌弃厌恶自己。
    “过来坐,那边凉……我给你铺了垫子的,你是没瞧见吗?”萧铎对着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身边。经他这么一提醒,抱琴才发现萧铎旁边的地上果真放着个软垫,而他自己,则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地上。
    抱琴眼睛酸涩,心里堵得难受。旁人都道庆王萧铎有此下场都是罪有应得,她知道这是实话,也反驳不得。只是……他是皇城里长大的孩子,又何曾受过一丁点的苦。
    这么席地而坐,怕也是第一回吧。
    抱琴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挪到萧铎身边坐了下来。她刚一落座,忽然又是一记琴音从楼上传来。
    那袅袅琴音,当真是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抱琴认真聆听着,忽然眼睛变得湿润。
    “王爷,这是有人在用琴音送我们呢。”抱琴轻轻道。
    “嗯,听到了。”萧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弹奏者似乎怕他们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便直接弹了一首古曲,而这首曲子自古以来都是用来与亲朋好友道别的。
    亲朋好友?
    想到这个词,萧铎自嘲笑了一下。现如今自己落魄如斯,还有什么亲朋好友。他一直以来马首是瞻的太子,这个时候怕是恨不得杀了他才是。而那个萧湛,没有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便已经是君子之风了,何谈送别一说。
    抱琴哽咽着,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解开了萧铎的疑惑,“猜的没错,应该是宋夫人。”
    “她?”萧铎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原来是她……”
    “嗯,王爷。奴婢可以回赠一曲吗?”抱琴抬起头来,希翼地瞧着他。
    看着这样小心翼翼的眼神,萧铎当然是想要点头答应的。只可惜,他说了不算。于是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对抱琴说道:“我去和大哥说一声。我想,他应该会答应的。”
    说罢,他刚要往前面走去,萧逸身边的随从便已经跑了过来,“五公子,将军说,若是这位夫人想以琴声回赠故友,将军是准许的。只不过,莫要误了出城门的时辰。”
    萧铎闻言,向随从拱了拱手,这才看向抱琴道:“你时间不多,还是快些将琵琶拿出来吧。”
    抱琴大喜过望,双手接过一直随身带在身边的琵琶,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始低头拨弦。
    冷清的街道上,琵琶与古琴相和,合奏之人却并没有见面。二人配合默契,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首送别的古曲才堪堪谈完。抱琴叹了一口气,将琵琶又递给了丫鬟。
    萧铎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向她道:“已经道别完了?”
    “嗯,夫人一定能明白的。”抱琴微微一笑,眼睛里似乎是缀着点点星光。萧铎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走吧。城门要开了。”萧铎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转过头去,如是说道。
    “好。”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变扭,抱琴早就已经习惯了。没有多想,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兰茵记的阁楼上,阿金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无限满足,又似乎是有些遗憾。
    阿珍看了一眼窗外,将窗户虚掩,向阿金禀报道:“姑娘,天快要亮了,咱们得回府里了。”
    “好。”阿金点了点头。最后再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把琴,这才起身离开。
    ……
    润王府里。
    萧湛听了飞云带来的消息,无奈而又宠溺地笑了一下,道:“这番作为,倒是阿金会做的事情。”
    飞云垂下眼,语气依旧很是平静,“如此,萧铎此生怕是都不能回京了。只可惜有了大皇子的照拂,无法取他性命。”
    “无妨。有大哥看着他,我十分放心。只是如此一来,皇后怕是要将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了,”对于这一点,萧湛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毕竟此次太子虽然侥幸逃脱,却失了萧铎这个左膀右臂。太子一党卖官鬻爵的事情也逐渐浮出水面。
    萧湛不用想都知道,朱良莘现在怕是对他恨得深入骨髓,压根就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
    听了萧湛的话,飞云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王爷可想好应对之策了。”
    萧湛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盯着飞云瞧,“办法是有,就怕师傅不舍得。”
    飞云一愣,“愿闻其详。”
    “现在朱氏死咬着我不放,无非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与太子相争。可若是……”
    萧湛没有把话说完,飞云立马就明白了。那白衣少年清冷的面庞,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飞云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朱氏知晓九皇子尚在人世。”
    “她其实一直都对良妃及九皇子的死讯存疑。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仅父皇在找寻他们母子二人的踪迹,就连她也在拼命寻找。既然如此,索性便将萧诺尚在人世的消息,透漏给他,”萧湛抬起头来,看着飞云,似乎是想一眼看穿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师傅,您以为如何?”
    飞云放在剑柄上的右手不着痕迹地微微颤了一下,面上,却神情如常,“王爷如此做,也是想要逼迫通天阁阁主出手相助吗。”
    萧湛微微一笑,没有否认,“萧诺也好,良妃也好,那都是朱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让她知道九皇子其实还活着,你猜她会怎么做。”
    “大概,会不管不顾,至死方休吧,”飞云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萧湛瞧。他的内心是震撼的,这样的计谋于他们而言,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是若放在以前,萧湛应该是不会将主意打到萧诺身上的,“王爷,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通天阁手眼通天,您若这么做了,他们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是您透露给朱氏的。”
    “听说,阿诺已经回不羁山去了,”萧湛忽然说道:“我们再加派些人手,盯着朱氏的动向即可。如此一来,朱氏会更加暴跳如雷,而阿诺却毫发无伤。”
    “那若是朱氏迁怒于人,王爷您这边岂不是……”飞云有些犹豫地说道。
    “师傅,”萧湛闭上眼,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不这么做,朱氏一定会立马反扑上来的。更何况,咱们也没多少时间了,圣人铁了心要保太子一命,之前在内城里发生的那些凶杀案还得继续查。若是如此,早晚,文禹都会查到我们身上的。”
    飞云闻言,只能沉默。
    如萧湛所言,眼下萧诺的踪迹确实是他们的保命符。只要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大家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这个九死一生的九皇子身上。
    飞云思及此,忽然有些可怜萧湛,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萧湛行了个礼以后,默默退了出去。
    ……
    淮南郡一案再次告一段落,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个案子看似是翻案了,却并未一查到底。宋文禹与洛腾心里虽然憋屈,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散朝之后,二人结伴出宫。平日里就不善言辞的洛腾而今更加沉默了,至于宋文禹,自始至终都在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
    “宋兄,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忽然,洛腾愤愤地说道。
    宋文禹掀开眼皮来看他一眼,不复之前醉酒的狼狈,“咽不下也得咽下。不然,还能如何。”
    “圣人倒是思虑周全,内城里的那几起人命官司,还让咱们继续查,这分明就是想将太子彻底给摘清楚。”洛腾说着,重重拍了一下马车的窗棂。
    车厢微微晃了一下,宋文禹听到车夫声音慌张地在安抚拉车的马匹,“不论是不是太子一党所为。至少,他们独立是没办法完成这些事情的。线索还是在庙堂之外,江湖之上……”
    说到此,宋文禹再次陷入沉思。之前好不容易查到的摘星阁,忽然之间就这么销声匿迹了。若是圣人一定要个结果,他当如何应对。
    “现在摘星阁的线索断了,萧铎也已经判了,太子又摆明了是圣人现在要护着的人。这案子还要怎么查?”洛腾咬牙切齿地问道,这种在死胡同之中到处乱转的感觉,不免让他有些焦躁。
    宋文禹虽然不焦躁,也是觉得一筹莫展,“现下,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罢,他又打量了洛腾几眼,见他眉头紧锁,忽然轻声道:“我听说,你姐姐怀孕了?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也别总是紧绷着,偶尔也去看看你姐姐。”
    提起孟家,洛腾也是一阵阵地头疼。在他看来,太子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孟家也是参了一脚的。宋文禹见他没有作声,知道他是在想什么,又道:“总归是要去看看的。女子不易,嫁入夫家之后,若非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都难得回娘家一次。洛大娘子而今有孕在身,虽然一葳会小心仔细地照顾她,终究还是比不上娘家人的嘘寒问暖。”
    洛腾听了他的话有些动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宋文禹松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阿金。这一下,他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回到宋府,宋文禹如往常一般更衣看书,与阿金谈天说地。吃完晚膳,阿金又拿起针线坐在烛光底下绣了起来。之前她答应宋文禹要送他一个并蒂莲的荷包,可是她却一直没有绣出来。
    宋文禹拿着一本书坐在她旁边,正经没有看几页,便又将书放下了,“阿金,你同我说实话,你可曾想要回娘家去看看?”
    阿金愣了一下,没懂宋文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前一阵子咱们不是已经回去过一趟了吗。”
    原来,她以为宋文禹说的是沈府。
    “我是说,不羁山。”宋文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阿金身子微微一颤,瞪大了眼睛瞧着宋文禹。在那一瞬间,对方从她眼睛里瞧出了一丝慌乱,却没有往深处想,只当她是被自己的提议吓到了。
    “怎么这么瞧着我?”宋文禹好笑地瞧着她。
    阿金自觉失态,连忙低下头去,将针线放在了一边,“我是惊讶,你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今日我安慰阿腾,想让他多去孟府看看洛大娘子。那些劝他的话,就突然让我想到了你。不如,这几日我告假于朝廷,陪你走一趟。可好?”
    “你在朝堂上的那些事情,都解决了?”阿金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衣袖。他并不怕带他回不羁山,相反她做梦都想要这么做。可是现下义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通天阁中还有阿银,她应当如何解释这一切。
    阿金思绪纷乱,却也只能强装镇定。
    “没有,”提到朝堂上的事情,宋文禹难掩失落,“那天晚上,让你看笑话了。”
    “夫妻之间,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只是……现下两个罪魁祸首都已经有了个结果,怎么事情还没完?”
    说起这件事情,先前的温馨气氛忽然就一扫而光了,“圣人想让我与阿腾继续查内城里的人命案子。”
    阿金听他这么一说,都气笑了,“圣人不愧是圣人,真真是好算计。现下他分明是想要将太子身上的嫌疑彻底摘清楚,一丝一毫都不留下。这可还让人怎么查?”
    宋文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阿金的猜测,“之前我和阿腾还顺藤摸瓜查出了摘星阁,可是这个江湖上的组织前一段日子也神秘消失了……我和阿腾,着实一筹莫展。”
    阿金忽然有一股子冲动,想要告诉他事情全部的真相。可是当他瞧着宋文禹眉头紧锁的样子时,她又泄气了——她不确定,这太过于残酷的真相,宋文禹能够信几分。
    “你们到底没有在江湖上的人脉。若是你们实在想要继续查摘星阁,我……可以帮忙。”阿金谆谆善诱,却被宋文禹拒绝了。
    “还是不要了。此事本来就盘根错节,好生复杂。这种时候,千万不要让通天阁牵扯进来。”
    阿金闻言,扯了扯唇角,苦笑道:“你说得是。那咱们还是等这件事情了了,再一起回不羁山吧。你这个时候若是跟我回去,怕是会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我怕陷你于不义,也怕不羁山再和这乌烟瘴气的朝廷有牵扯。”
    “……你说得对。”
    宋文禹想了想,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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