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知平真的很想自己是神藏,可惜他不是,他没有隐藏的实力。
或者应该说,他没有能控制的隐藏实力。
剑种和剑种酝酿出独特元力让他可以施展出许多异乎寻常的招式,这些招式大都具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威力极大,破坏力惊人,远超他修为所该拥有的力量极限。
而他用是用得出,但只知其果不知其因,很难掌控,所以与其说使用,不如说宣泄。
他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桥梁,一个吸引积聚那些力量的容器,一旦打开缺口便如洪水漫提,控制不住缺口大小,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堤崩溃,水漫四野。
这次也一样,将宝兵刃的力量收拢压制到局部乃是临时起意,须知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武者都不会生出这种念头。
宝兵刃是一个整体,不同的灵材破碎、融合、契合,一步步在形成一个更为复杂更为玄妙的新的整体,就像人一样,五脏六腑经脉血管架构起人的内在,使得人能展现出比单一原材更神奇更伟大的外在,而灵气流淌其中,就像血液流淌于血管,内息涌动于经脉,灵气因流动而生灵力,因循环往复而生生不息,所以说灵力是依托宝兵刃这个整体而存在的。
整体出现缺损会阻碍灵气流动,故灵力衰退,需要及时修复,并按时保养,一旦缺损严重致使灵气流动彻底断绝,那宝兵刃自然灵力全无,长时间得不到修复,灵气便会在失去约束后重归散漫逐渐消散于天地,直至一空。
这些是常识,每个武者都知道的常识,包括那些得不到系统教育的散修。
无论从别的武者口中,还是从乾坤阁下属的各家书院里,每个人都能轻松获得这些信息,而乾坤阁的书院也一直致力于普及这些常识。
所以,正常人没有谁会生出把宝兵刃的灵力集中到某个局部的想法,所谓的集中不过是让某部分,比如刀刃、剑尖的灵力比其他部分更强一些。
用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比喻,就是将天枰一端的重物挪一部分到另一侧使其出现一定程度的倾斜,被挪的一端永远都不会清空,以保证增重的一端永远不会触底连累整个天枰翻倒,而封知平所做的恰恰是全部挪空,不止重物,连托盘、吊绳、半边撑杆都挪走,天枰少了一半,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换而言之,灵气都不流动了,还有灵力存在吗?
被选中的局部不是水池,再能蓄,又怎能装得下整片汪洋?
可他就是这样做了,而且还成功了。
其实最开始,他并没想过把长枪的全部力量都抽干到一处存放,他只是料到自己的枪挡不住方锐的刀,希望把能调动的灵力尽力可能多调动一点保留下来,在灵力本源崩溃前尽可能多积攒一些还击之力,谁知动手后出了意外,枪的灵气退潮般向他的手掌汇聚。
没有灵气流动,还有灵识和元力共同压制出的压力,而且并非没有流动,高压促使灵气暴走,混乱的沸腾比秩序的流淌蕴含的力量更大破坏力更强,被方锐砍了一刀后更是生出了他看不懂的变化,如早已破碎的灵力本源那样可以吸引天地灵气汇聚,火上浇油。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他不知道该怎么补救,解决的方法似乎只有放手任期爆发这一条路。
右手和右肩已经没知觉了,右胸的痛苦也在消退,再不放手,他自己也得搭进去,这么强的力量,剑种也未必保得住他。
放手...
心里有个声音在诱惑他。
不能放!
封知平无声呐喊,奋力扭头看向马车,看向蓝布白花的门帘,看向那个被门帘挡住看不见的女孩。
双儿还在,不能放!
该死的牛春寒,你他吗的怎么还没把她弄走!!!
你等着,少爷回头就给泉州写信,叫先生天天打你儿子手板,再叫陈家兄弟天天偷看你家闺女洗澡,陈虎看大的陈充看小的,一个都不放过,少爷整不死你!
封知平苦于说不出口,只能在心中狂喊,下面的方锐突然呕出一口血,宛如举着一座大山,身下的马儿逃脱不得再也支撑不住,四条一软,惨嘶着跪在了地上。
“你疯了?”方锐惊怒,短短三个字又是一口血,咬牙道,“还不收手?”
我也想收,我他吗也得能收啊!
封知平默不作声,眼神焦急而悲愤,方锐看懂了,头皮发麻,暗骂怪物。
正常来讲,武者纵有手段能使出超过修为的力量,也会碍于种种原因而有一个极限,哪有眼前这个小混蛋这样无休无止的。
虽说目前的诡异局面有自己的原因,但自己只是次因,因某些未知的原因无意中成了助力,主因还在于他,方锐第一次发现世上有人竟比自己还怪物。
不对,自己不是怪物,他才是,他比怪物还怪物!
“快走!!!”
封知平开不了口,方锐能,两人头一回达成了一致。
五个侍卫早感不妙,听他这么一喊,登时围了上来。
方锐哪敢让他们上前,奋力吼道:“别过来,都滚!”
“少爷!”
“我叫你们滚!别过来添乱!!”
方锐深吸一口气,狞声喝令:“秦川,带他们清场,三...五百步内不许进人!”
“不...够!”封知平想着绿荷坊的废墟,强撑着蚊声道,“三...三里!”
声音很小,但方锐还是听清了,破口大骂:
“吗的,要你教我做事?给老子闭嘴,专心点,别提前爆了!”
骂完惊悚的看向那只手,轻轻咽了口唾沫:“三里,有没有这么夸张,你真神藏啊你?算了,有备无患。秦川听令,马上带杨勇杨超疏散人群,逼逼叨的直接打昏拖走!屠牛、谢云,你二人分头去通知京兆府和京都府衙门,告诉他们老子和这个混蛋快死了,再不露头,会有很多人给我俩陪葬!”
京兆府负责京城治安与民间诉讼,京都府主管京城防务,城外及城内一至四层的守备力量皆由其管理,二者与协理禁军负责皇城防务和皇亲外戚相关事务的宗正府一内一外,共同组成了京畿地区的安保力量。
方锐说的很多人陪葬指的不是平民百姓,而是这两个衙门,城中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如果京兆府和京都府迟迟不露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最后肯定要吃重罪的,一位虎符侯爵的正派世子加一位虎符公爵的准世子的性命足以震翻半个朝堂。
这还是方锐不知道马车里那个女子的身份,若知道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陛下最疼爱的玥凰小公主,那他肯定会先差人去宗正府报信,否则震翻的就不是半个朝堂,而是整个朝堂,甚至整个天下了。
要知道双儿除了玥凰公主这个身份以外,还有一个很惊人却鲜为人知的身份——韩凤雪的爱徒。
镇国武神韩凤雪,能让桀骜不驯的封莫修做小伏低,天元第一高手秋墨白都敬小慎微凡事给足五分颜面的人物,她的怒火可不是几颗人头几滩热血就能浇灭的。
“少爷,您怎么办?”谢云急道。
“老子死不了!”方锐喝道,而后压低声音,“如果你们动作够快的话...”
五人悲愤交加,恨恨看了封知平一眼,火速动身,分头行事,很快,街道两端就出现叫哄闹声,隐约夹着痛呼。
车里的双儿也听到了方锐的喝令,终于发现事态严重超乎预料,起身便要下车,熟料帘子掀开一角,脸都没露出来,一只手就突然伸进来飞快的在她颈侧点了两下,末了鼻尖一香,人迷迷糊糊的软了下来。
“你做什么?!”
香云惊怒,便要动手,牛春寒赶忙举起双手。
“对不住,事急从权,要打要罚过后再说,我家祖宗发飙,再不走咱都得撂在这儿!”
香云知道牛春寒说的是实话,封知平和方锐的诡异状态她看在眼中,隔着老远,那只抵住长刀的手都让她有种窒息感,遂冷着脸放下手。
“那药?”
“蒙汗药,无害,只会让人小睡一会儿。”
二女松了口气,香草扭身进了车厢。
“我去陪着公主。”
“快走!”香草催促,最后看了一眼封知平和方锐。
牛春寒迫不及待,当即调转马车,鞭子猛甩,火速离去。
目送马车走远,封知平收回目光,微微松了口气,随即集中精神控制手中的“火山”,丝毫不敢松懈。
说控制,不过是尽人事,右半边身子已经没知觉了,元力送过去如泥牛入海,剩下的半边身子也在剧痛中趋向麻木,若不是意识还清醒,若不是送过去的元力拐带了大量的灵气回流入丹田,他都以为自己做的是无用功,甚至已经死了。
丹田内,剑种平稳而高速的旋转着,气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大量的回流灵气来不及炼化淤积其中,若不是神奇的元力构筑成铜墙铁壁牢牢守护着最后的防线,他此刻早已真气暴走爆体而亡,即便如此,最后的防线也在一点点扩大,看上去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封知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碰到过,结果都是真气超过极限后在剑种的引导下通过元力护持的经脉渲泄出体外。
在他眼里,剑种是个贪吃的孩子,但绝不糊涂,它从未有一次让自己和他这个主人陷入真正的危险中,唯独这一次,不知怎么了,它竟然像个守财奴一样把所有灵气禁锢在气海,任他如何逼迫都不肯撒手。
换做以前,他或许会开心,觉着自己赚了,然而现在,他只想把过盛的灵气排出体外。
右手那座“火山”他不明所以,也控制不了,但他有他的想法,反正目的是阻止或延缓其爆发,既然无法控制,那就把自己当作桥梁,当作泄洪的缺口,将它的灵气吸过来散掉,可现在剑种死把着不放算怎么回事?
难道真要爆体而亡?
封知平想哭,这么强的力量炸开,他怀疑自己能剩下多大一点残块,怕是灰飞烟灭连灰都划拉不起来。
虽说这么死挺过瘾的,看着挺壮烈的,但...不甘心呐!
“我还没结婚呢!”封知平悲愤的动了动嘴唇。
方锐不但耳力惊人,目力和想象力也相当惊人,竟然很神奇的看懂了。
“老子也没结!!”
封知平唬了一跳,这都能听见?
我自个儿都听不见!
看对方愤怒的样子,好像没结婚都是自己的原因似的,封知平那叫一个来气,邪火上涌,不知哪来的力气,张嘴竟喊出了声。
“都他吗怪你!小爷今儿死这儿,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呸!”
方锐一口唾沫,结果忘了两人之间劲风猛烈,一口血痰刮成仙女散花全糊在自个儿脸上,惹得封知平无声大笑,他自个人暴跳如雷,咬牙切齿的道:
“老子要不是动不了,现在就一巴掌拍死你!你不放过我?我还不放过你呢!哎,老子死后,千舞不知道会嫁给谁,一想到那个野男人会欺负她,老子就恨不得把可能的目标全给宰了!哎,希望有命活下来吧,也不知道我死了,她会不会想念我。”
方锐絮絮叨叨,封知平心里直翻白眼,心道这个莽夫动起手来挺狠的,谁知竟长了个婆娘嘴,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突然,一把温柔的轻笑自两人身边响起,封知平听着很是熟悉。
“呵呵,二位好热闹,要不要多给你们些时间,再聊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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