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知平毛孔紧缩,呼吸顿止,直觉疯狂的向他示警,这股力量马上就要炸开了,必须马上放手。
就在这时,明世宸向前走了两步,尧童霸也转过身子,正对孙才。
灵念为刃,无形交锋,封知平和方锐境界太低,都“看”不到战况,但从那恐怖的压迫感不断降低来看,孙才应该是处于下风。
封知平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尧童霸为何站在明世宸一边,但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灵气团总归是恢复了原状,依旧危险,但短时间应该不会爆发。
那边厢,三人对峙片刻,各自收手。
尧童霸面不改色的勾了勾嘴角,显而易见的高傲与嘲讽。
明世宸笑脸依旧灿烂,只是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右手攥成空拳凑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左手背在后面紧攥着,微微颤抖。
孙才眼中的血光缓缓隐没,与之一同退去的还有那恐怖的压迫感。
重新坐回屋檐抱着一条腿,他看看尧童霸,又看向明世宸,嘴角逐渐上扬,笑容很坏,很玩味,也很危险。
“小宸宸,进步不小呐,我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光明正大的杀你啦,真好!”
明世宸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闻言微笑道:“好可怕呀,我看我还是躲在山里吧,想杀我就来找我吧。”
“切,没意思,你这人怎么越活越无趣了。”
孙才撇撇嘴,又看向尧童霸,歪着头一副很困惑的样子。
“他爹,你什么情况,竟然帮他对付我?难道人近中年转了性,想跟老白握手言和了?”
尧童霸哼了声,指指封知平:“他是云飞的。”
孙才目瞪口呆,眼神极其诡异:“你是说云飞那孩子,跟他...?”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扭了扭,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尧童霸白眼都懒得翻,转眼看向封知平的右手,再不看孙才一眼。
“喂,是不是啊,喂?”
“说话啊!”
孙才连唤几声,没有回应,悻悻的闭上嘴,好奇的看向封知平。
“小宸宸,这孩子是你们点苍山的?另一个呢,哪家的?根骨不错啊,砍起来肯定很有手感。”
方锐恶寒,感觉对方的视线如同蛇信一样舔在身上,冰冷,惊悚,想自报家门都不行,喉头被恐惧的寒意冻住,出不了声。
明世宸面露无奈:“别玩了,你来得不比我晚,当心玩大了把他父亲惹出来。方虎可不是我家宗主,惹恼了是要吃人的。”
孙才收回目光,撇嘴道:“少给你家老白贴金,他可比方虎狠多了。哎,可惜了,都是上好的材料,怎的一个个的都动不得,真让人心烦呐!”
方锐默然,垂下视线不敢去看孙才的目光,心里狂骂神经病。
他自己就是个狂人,麾下也不乏猛士,但他从来没见过孙才这么变态的,相当嗜杀却又不乏理智,如此矛盾的人,比纯粹的嗜血狂魔更加危险。
他毫不怀疑对方所言的真实性,如果没有明世宸和尧童霸在场,对方真的会杀了他,哪怕对方知道他的来历,哪怕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坏了其自称的原则。
就像对方自己说的那样,他想杀人,从来不挑地方。
地方都不挑了,何况人呢?
这厮杀人就是杀人,没有原委,没有目的,想做就做了,非常单纯。
这是个疯子,真正的疯子!
奶奶的,难怪人家叫他“血狂”!
孙才恋恋不舍的从方锐身上转开视线,看向更让他垂涎的封知平,看向那只跟刀抵在一起的手。
那只手所展现的力量很古怪,不强,却很罕见,以往他只在妖和觉醒的半妖身上见过,但相比妖族又有些不同,只能说类似。
正是这丝不同引起了他和尧童霸的兴趣,明世宸迟迟没有动手,想必也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这点玄机很隐晦,没有足够的修为足够的眼力很难察觉,明世宸能察觉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才出手试探,当然,试探只是其次,更主要的目的还是打破那脆弱的平衡,让这股力量爆发开,赤|裸|裸的展现在他面前。
至于爆发后两个小子会不会死,又会牵连周遭多少无辜,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凡夫俗子如沙砾,低阶武者如蝼蚁,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死在多又关他何事,他不亲自动手就不错了。
何况,能用卑贱的生命给他带来一点乐趣,在他看来是那些卑贱玩意儿的福气,是他们的造化。
可惜啊,尧童霸不同意,竟帮着明世宸对付他,还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掩饰真正的心思。
孙才腹诽,心道尧童霸这小老头真是老了,也开始世故了,不像以前那么直率了。
放眼天下,世上竟只剩自己一个率真之人,孙才想及这点就心生寂寥,血瞳里的神采黯淡了许多。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会探究一个神经病的想法,明世宸和尧童霸都在看着那只手,表情玩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封知平快疯了,三位大爷一会好一会恶,关系不清不楚一团乱麻叫人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样,明师叔总归是自己一边呢,你能不能先把困局给解了,别跟他俩一样在那儿看猴戏?
我又不是猴!
奈何没人在意他的想法,封知平只能转动眼球,看向共难的另一位苦主,恰巧对方也看向他。
方锐比他还无奈,他连家门都搬出来了,可惜旁边这三位没一个在乎的,瞧懂封知平的眼色,他反瞪回去,气呼呼的道:“别看我,我也没辙,我他吗也动不了!”
两人干瞪眼,对视半晌,双双移开视线。
封知平叹了口气,求人不成只能求己,问题是求己也求不了,他现在脖子以下都没了知觉,没有疼痛没有冷暖,唯灵识能探查到气海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运转,剑种盘踞中央,转的那叫一个欢快。
在失去知觉时,剑种便将吞没的那部分心神“吐”了出来,他常识用灵识去触碰,却一穿而过,仿佛剑种只是一个幻影,根本不存在。
封知平短暂的一生中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劫难,今天不是最危险的,但绝对是最诡异的,尤其在得到剑种之后,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迷茫,这样无力过。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以前为什么没碰到过呢?
回溯过往,他渐渐想到了三仙塔,想到了黄泉孤舟,想到了那个从天而降的白衣男子,想到了对方消失前递过来的那点奇光。
不由自主的,他看向胸口,可怜脖子没有知觉动不了,只能尽量让眼珠子朝下,凑成可笑的斗眼。
斗眼只能看到鼻翼和一点点嘴唇,依然看不到胸口,但直觉告诉他胸口有问题,玉珠有问题,哪怕灵识中那里并无不同。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玉珠突然出现变化,原本就违背常理的没有下坠,而是一直贴在胸口的珠子突然没入肌肤,就像嵌在上面似的,虽然只有肉眼难辨的一点点,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失去的知觉一瞬间悉数回归,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令人发指的剧痛,然而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如灵魂上的。
脑海中频闪着无数画面,回响着数不清的声音,无法形容的混乱一瞬间就撕碎了他的神智,仿佛化身千万,每个他都在痛苦中挣扎,却没有意识,没有自我,连生或死的念头都不知道,只能随波逐流。
灵魂是什么,人人都知道,却没人说得清,此时此刻,这个虚无缥缈的玄妙东西却在显而易见的龟裂着。
每一个他都是一块灵魂碎片,相互间维系着薄弱的联系,随着裂痕扩大联系渐趋终止,没人知道灵魂破碎后会发生什么,封知平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他还有意识,能思考自己的处境,肯定会苦笑着说出一个“死”字,没有其他。
灵魂碎了人就没了,不可能有别的结果,这是常识。
哪怕某些碎片能继续存在,他也不是他了,至少不是完整的他了。
而不是自己的自己,对于苟残的自己来说是新生,对完整的自己来说,自然与死无异。
封知平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另一个双儿,不,比双儿夸张多了,每个他都在本能的追寻着那些光影和声音,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消失。
直到灵魂彻底崩溃的前一刻,在无可挽回的伤损即将落定时,一点淡金悄然出现,绽放出温暖而祥和的乳白色光辉,瞬间包裹住整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并试图填补进裂痕,而裂痕中的某种未知的力量死守边界不让其介入,光辉遂不再尝试,裹着灵魂猛力收缩,蛮横的将分离的裂口挤拢吻合,灵魂重归完美。
封知平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感觉所有的乱象所有的吵杂都消失了,一个声音盖住了所有占据了整个脑海,若洪钟大吕,又大音希声,矛盾而统一的结果是不知所云。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一无所知,冥冥中不知茫然了多久,一道十彩烟霞划破长空飞到他眼前缓缓盘旋。
他茫然的看了半天才发现,不是十彩,而是五彩,因明暗两面才貌似十彩。
再看一会儿,又发现不是五彩。
烟霞光彩变幻不定,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颜色,可看久了才会发现,它其实只有一种颜色,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纯色。
封知平绞尽脑汁也给不出定义,只能说那是一种比极致的白更夺目的黑,比极致的黑更深沉的白,就像之前的那个声音一样,矛盾而统一,妙不可言,只能意会。
换做平时,对这么古怪的东西,他或许会畏惧,也可能会好奇,他会有很多很多种反应。
然而现在,浑浑噩噩的他没有任何复杂的念头,本能的看着烟霞涌动,本能的伸出手,朝它抓去。
手穿了过去,抓了个空,似乎抓的只是个幻影。
就在他困惑时,烟霞仿佛受到了惊吓,猛地朝他撞来。
他本能的要躲,却没躲得开,而烟霞的力量也远没有它展现出来的气势那么强,可以说完全没有力量,撞在身上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弹了出去,不甘心的绕着他又转了两圈,末了无声无息的爆散开来,灿烂如烟花,消失不见。
封知平没看到这一幕,那一下没有半分力道的撞击,在他心里撞出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依然是很多声音的混响,却远不如方才的声音那样冥冥不可辨,前面的回响很混乱,到尾音时逐渐统一,终成一道他很熟悉的余韵。
剑吟。
是剑的声音。
封知平豁然醒转,脑海中仍在回味那渺渺的余韵,直到一声惊怒的低喝传入耳中,他才彻底惊醒。
此时的他已落了地,方锐委顿在断墙的墙根捂着胸口吐血。
视线转移,茫然看向身前,却见明世宸惊,尧童霸疑,孙才的血刀悬浮在身侧吞吐着浓烈的血光,他本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不言不语。
片刻后,孙才缓缓抬头,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掩住里面的惊怒。
“你做了什么?”
封知平愕然,不明所以,视线下移看向那只孙才盯了很久的右手,瞳孔骤然紧缩。
右手白皙,一如脸庞,娇嫩胜于女子,无半分老茧,只那虎口有一道半寸左右的细痕,嫣红,润亮,绽放着新鲜血液才有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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