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正如封莫修所言,封知平此时的心情特别沉重。
子玉有神通,封莫修是靠猜的,他则是亲眼见过,亲身体会过。
那无视防御的灌脑魔音刻骨铭心,每每想及都不寒而栗,当时扛住了是因为有人介入迫使对方收手,现在不可能再有人打岔了,对方若故技重施,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撑到底。
所以一起手,他就毫无保留,一柄人级下品的宝剑毫不犹豫的燃烧殆尽,全部力量集于一点欲一击制胜。
然而对方挡住了,只受了微不足道的轻伤,那把铁骨扇不是凡物,人级下品宝剑的全力一击下竟连痕都没留下一道,他很怀疑那把扇子是地级,甚至是地级中品,更可疑的是它的出处,一个在逃犯,从哪儿弄到的这么极品的宝兵刃?
心中狐疑,手上猛攻,接替的人级中品宝枪很快报废,但不要紧,带上台的十几件宝兵刃足够他挥霍,只要能压制子玉不给施展血脉神通的机会抢先将其击败,全都干废了也值得。
然而现实十分严峻,子玉能走到现在绝非偶然,他守多攻少,滑溜得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封知平几次将他逼到绝境都被他诡异莫测的遁术给躲了开去,徒留爆散宣泄的灵气和满地的坑。
砰!
又是一声巨响,地上再多一坑,子玉也随之消失于眼前。
封知平看都不看自己的杰作,转身的同时甩手将报废的长刀掷了出去。
刀飞人随,封知平紧随其后,半途拾起一对短刀反手握住,在子玉从地面冒出头来时矮矮跃起,双刃交叉飞扑过去。
废刀一马当先,迫入六尺时,地面突然钻出一条绳镖将其击飞,翻滚中更多的绳镖冒了出来,狂风暴雨般的鞭打洞穿让它不断变形破碎直至看不出一点原本的形状,闪亮的碎片中,绳镖灵活如触手,齐齐转向,扑向封知平。
几次下来,封知平早已习惯,所以才没有远离地面,打眼一扫辨明来路,气沉丹田坠往地面,脚跟高翘只以脚尖沾地,速度不减,刀随人走,狂魔乱舞,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震耳的碰击声响成一线,间中还有类似利刃入肉的声音,观众席上远远望去,完全看不清人与刀的模样,只能看到重重刀光裹着重重人影,近乎笔直的向前推进。
而其走过的地方,一地狼藉,断掉的绳镖落地后竟像蛇一样死而不僵,挣扎扭动半晌方才静止,断口出流出微紫透明的可疑液体。
说时迟,那时快,绳镖拖慢了封知平的速度,但也只是将一息变成了三息。
封知平杀出重围,再次来到子玉面前,看着对方飞快张开的嘴唇和嘴角的邪笑,心头一紧,脚步一顿双刀倒转,猛|插地面。
两把刀都是人级中品,却是难得的一套,更难得的是一金一土五行相生,用好了不输于极品的人级上,他要打造在一座坚不可摧的地牢将子玉困死。
双刀入地只余刀柄,空气安静了一瞬,地面陡然巨震。
一条条钢心石柱拔地而起,或刺向子玉,或包向周围,转眼间一座囚笼便成雏形,只差封顶。
子玉停嘴,邪魅一笑,再次融化般的没入地面。
封知平冷笑,他的笼子可不止眼前看到的这点,松开双手微一蓄力,猛的拍在柄端上。
“死出来!”
暴喝声中,地面突然水一样的波涌起来,转息后便呈沸腾之势,粉碎的石板和底下的泥沙涌上半空,同时出来的还有身上插着几根石刺的子玉。
子玉不是自己出来的,石刺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顶了上来,悬尸般的挂在半空。
素妆的面容上露出吃痛的表情,殷红泛紫的血液自伤口和嘴边流下,随着回落的泥土掉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血与土的腥味,只是不同于人血的锈腥,他的血散发着一股海水才有的淡淡的咸腥。
封知平呼出一口气,站起身。
灵力反哺,他的内力不降反增,充盈到经脉隐隐胀|痛,可精神的损耗相当大,疲惫引起的困倦感不断挑战着他的意志,引诱他不顾一切的就地大睡一场。
深呼吸,使劲嚼了嚼舌头,封知平打起精神仰起头,冷漠的看着子玉。
“再给你一次机会,认输,放弃人的身份认我为主,我就饶你不死。”
子玉默了片刻,想说话,不料张嘴就吐了口血,他皱起眉呸了几口吐干净后转回视线,嘴角上扬,勾起耐人寻味的微笑。
“你以为你赢了吗?”
看着那抹笑容,封知平心感不安,双脚踩住刀柄便要再补两下,不了身后突然传来不详的异响。
背心发凉,他想都不想向前急扑,身子刚矮下后背就生出两条交叉的火线,鲜血狂飙,热辣的痛感中滚身蹲起,抬眼一瞧,竟是他带上来的两把宝剑。
与此同时,子玉劈断石柱落到下方石柱上站定,双手如电,一根根的将自己身上的断柱拔了出来随手丢掉。
观众们目瞪口呆,这还是人吗?
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人,可即便妖也该有要害,那些石刺足以致命,换做普通人早就死了七八回了,他没死就算了,怎么还有力气断柱拔刺?
妖人如此恐怖吗?
半妖都这么厉害,那真正的妖又该何等恐怖?
“果然是水族吗?”看台上,封莫修喃喃自语,“本体可能是水蛸,这玩意儿可不好搞,刀砍土埋都很难弄死,最好的办法是拿火烧,用雷劈,可惜是个妖人,杀得吃不得了。”
盛樰紧张万分,听到最后登时白眼,也不顾大庭广众了,抬起胳膊就是一肘子。
“胡说八道什么呢!”
封莫修赶忙收起护体真气挨了一下,一脸无辜:“没胡说八道啊,你又不是没吃过。”
“你!”
儿子在拼死拼活,爹妈在打情骂俏,可怜的小世子看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封知平现在没空理这些,背后的两道刀口让他发现了一件很重要却被自己忽略的事——他的“存粮”是可以被对手利用的!
诚然,没有剑种辅助,每个武者拿到一件新的宝兵刃都需要一定时间的磨合才能运用自如,可如果不顾反噬暴走的风险,强行使用也并非不,只是很难发挥宝兵刃的全部力量罢了。
而他之所以放心大胆的把家伙扔台上正是瞅准了这一点,非迫不得已,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弃自己惯使的兵刃不用转去拿对手的家伙使。
所以这事儿严格来讲真不能怪他大意,要怪就怪经验不足又没处借鉴,这招除他以外从来没人用过,试问谁动手会带着一大捆兵刃上场?
能用到的就几件,剩下的都是累赘,又不是炫富,再蠢的人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把全部家当都带上。
唯一例外只有多宝道人,可人家多宝道人修为高,靠着夺宝秘术能将远超同阶平均承受极限数量的宝兵刃收入体内存放,而他的藏品中真正能用的也就惯用的那几件,剩下的都是名为备用品的收藏品,大部分终其一生都没用到过。
最重要的是,人家多宝道人出手时可没把家伙事儿撒一地,一副你不拿就是瞧不起我的得瑟嘴脸,封知平虽然没这么想,但他这么做了,信心满满的新战法出现了大纰漏,他却一时间没有解决的办法。
该死,脸丢大了,这回老头子不得笑死!
懊恼中,又闻破风声,他灵识一扫旋身避开,伸手抓住其中一柄长刀。
不用靠玉珠探查,这刀他试过,人级上品的宝刀,没灵性偏向但灵力十足,让他奇怪的是,刀入手十分顺利,没有灵力催发的迹象,也没有内力留存,对方完全将其当作普通的刀扔了过来。
如此说来,先前那两剑很可能只是先声夺人的障眼法,对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顾忌。
再进一步推想,强行动用没磨合过的宝兵刃的力量是有反噬,但以子玉的实力来说,只要把握好尺度,些许反噬无须在意,可他并没有,一丝灵力都没有动用。
这说明什么?
这厮伤得很重,远比自己想象的重,很可能已是强弩之末!
封知平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露出看破一切的微笑。
这就对了!
子玉再强也只是灵识,而且他的强不是萧云飞那种超出常人极限的极限,而是胜在身法敏捷,妖术诡异。
三仙塔内,他是靠着闻所未闻的妖术先声夺人,而后则是潜行偷袭,失败后匿踪远遁,如果他真有那么强,何比惧怕来援?
换成萧云飞,再多人来也不会走,人多只会让他更加兴奋,不会让他畏惧。
而子玉的妖术看破后也就不稀奇了,他是半妖,所谓的“绳镖大阵”都是他的触须,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根本不是多宝秘术那等盖世神技。
他唯一让人忌惮的只有他的歌声,那防不胜防的灌脑魔音,而他受了致命伤不死则是因为他是半妖,身体结构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妖的生命力也确实比人更强,但再强也有极限,他并非不死!
只要找准真正的要害,只要造成的伤害够大,他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封知平暗暗苦笑。
有个成语叫“惊弓之鸟”,他就是那鸟,疑神疑鬼将子玉想得越来越厉害,以至子玉脱困时产生了动摇被对方偷袭得手,倘若当时自己不急着躲而是抢先给他再来两下,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任自己揉捏了。
脱困后的这点时间子玉恢复了多少封知平不清楚,他只要知道对方不可能用他的绝招来对付他就足够了,没有启用灵力的宝兵刃不足为虑,扔过来也不过是大点的暗器,事实上,他反而要谢谢对方,省了他再去捡。
元力倾吐,刀身亮起,封知平半蹲发力,箭射般疾掠向子玉。
石刺穿身不死,那头呢?
无论人、兽、还是妖,但凡有智慧的都有脑子,刀驾脖子上你不怕,搁你脑门上你还不怂?
小爷不信你别出心裁,脑子不在脑壳里在屁股里!
流光如梭,眨眼来到子玉面前。
子玉依然在笑,抬起胳膊以一双肉掌挡向刀尖。
刀罡先至,撕得肉掌皮开肉绽,紧随而来的刀刃洞穿两掌搅得血肉飞溅,然后在封知平愕然的目光中刺入了额头,收之不及的猛烈刀劲瞬间将半个头颅掀上了天。
“你,怎么不躲?”
封知平愣愣的,完全没想杀人,他以为子玉肯定会躲,而后怎么将人制住的后招都想好了,可子玉竟然没躲!
这下完了,子玉死了,少爷的钱没了,还惹上了人鱼族这个将来有一天终会碰上的大鳄!
吗的,你丫是不是有病,真不怕死吗?!
懊恼中,封知平的瞳孔突然一缩,他发现子玉仅剩的那只耷拉在脸上的眼珠子转向了自己,血淋淋但保存完好的嘴唇勾起喜悦,却只令他深感惊恐的微笑。
“官人,你终于来了~。”
吗的,上当了!
封知平瞬间炸毛,第一时间收刀后撤,可子玉更快,没有手的双臂温柔而蛮力的环住了他的腰背,同时而来的还有一条条没有镖头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绳子”!
这些须子最细的也有小指粗,且不再是地里钻出,而是直接从头上身上的创口长出来,尤其恐怖的是那少了半截的头颅,带血的须子恍如乱发,层层叠叠的将他捆了个严实,任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掉。
“莫急。”眼珠随着血淋淋的神经昂起,正对封知平的左眼,疑似凝视,疑似温柔,疑似欢愉,“且听小生一曲,听完再走不迟。”
一曲《春闺梦寒》缓缓响起,歌声动人,让人迷醉。
封知平拼命集中精神,不去注意歌声,奈何这回是直接对着脸唱,躲不开,挡不住,剑种相护也无法完全隔绝五感,他的心神无法控制的滑向歌声,一点点沉浸。
苦苦紧守的清明中,一个无奈又悲愤的念头来回飘荡。
被耍了啊,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谁能想道,这厮的脑子,原来真他娘的长在屁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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