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詹千舞嗤笑,“早干嘛去了,亡羊补牢吗?本姑娘又不是羊圈!”
“是啊,时过境迁,俱成惘然,不过徒增烦恼罢了。”封知礼眼露忧伤,又是深深一叹,几不可闻的喃喃道,“又错了呐...”
“还有笑料。”
詹千舞没听清最后那句话,自然也没注意到话里的古怪,抬手指着封知礼的鼻子毫不留情的讥笑补充:“你就是个笑话,还是个想把我也变成笑话的笑话,我很想打你一顿!”
封知礼摇头苦笑,随后抬起头,眼神决然:“所以我才要劝你!笑话一个就足够了,不需要多一个,你该走的,不该留下,更不该今天去见他!”
“我已经是个笑话了。”詹千舞自嘲,眼睛随着酒壶来回摇晃,“不过我有分寸,我今天是去看比赛的,不是去见他的,他也没见到我,他根本不知道我在那儿。”
“你去这件事本身就不对,不管你们有没有见面,不管他有没有发现你!”封知礼声色俱厉,“他是没看到你,可我父亲看到了,其他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对你的名声造成多大影响?你让王爷王妃,让你的兄弟姐妹们怎么想?贵府的颜面你不顾了吗?小舞,不要再错下去了,不要给他、给你自己虚假的希望。他毕竟是个男人,挽回名声很容易,而你是个女人,这样下去,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
“走吧,不要再见面了,流言的事我来处理,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我知道我给不了你幸福,但我衷心希望你能幸福,往后的每一天都愉快顺遂。”
“我算开眼了,你封知礼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詹千舞使劲搓了搓双臂,一副不堪忍受的样子,“你来之前是不是喝酒了?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封知礼置若罔闻,还是那两个字:“走吧。”
“走你马格头!”
詹千舞火了,家里装淑女,外面装书生,装了一天早受够了,如今被人再三撩拨,兵痞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彪悍脾气登时爆发,抡起酒壶扔了过去。
封知礼身不动影不摇,闪电抬手抄住酒壶放回桌上,正想说这里人多耳杂,那边詹千舞已经发飙,一脚踩着凳子一脚踩着桌子探过身,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提到面前。
“姓封的,我告诉你,走不走是我的事,跟你这怂人无关!”
“小声点,这里人多耳杂!”封知礼脸都绿了,急忙提醒。
詹千舞顿了下,扫了眼屏风,深呼吸压低声音,冷冷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你这么优秀,当初婉拒我为何我一点都不伤心,这些年也从来没念想过一次;我还在想,剑侯爷那么精明的人,为何执意要立你三弟做世子而不是你或你二弟,就算为着嫡庶之别,他的决定也太欠考虑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因为你虽然优秀,却是个没担当的!这么说你肯定不服,我承认我说的确实不够准确,应该说正是因为你太优秀,优秀到事事都想拔尖,事事都想尽善尽美满足所有人的期望,所以才磨磨蹭蹭黏糊的像个没出过家门的小娘们儿!你不是没担当,你是想的太多了,担心的太多了,所以才显得畏畏缩缩欠担当,这就是你不如你两个弟弟的地方!”
封知礼的脸唰的阴了下来,冷声道:“你醉了。”
“人醉了,心亮堂!”詹千舞哂笑,“还不承认?不承认也没用,事实就是事实!就拿刚刚来说,你二弟会怎么做我不清楚,但换他在这儿,他根本不会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兴许还会跟我对着大吵一架,因为他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而这恰恰就是他有担当的地方!”
封知礼眼露怒意,嗤笑道:“什么都不顾跟你大吵一架就叫有担当?担当这个词在你嘴里也太轻贱了吧。”
詹千舞表情讽刺:“我又发现一件事,原来你不像你自己说的那么了解他。你真以为他是个白痴,跟你二弟一样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告诉你,他脑子转得不比你慢!他敢跟我吵是因为他敢把后果担下来,而你只在乎你的名声,所以知道那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考虑怎么逼走我好保全你、你弟弟还有你们封家的名声,全然不在乎我的感受!正视内心,旧情复燃?别闹了,根本没有情,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封知礼脸色铁青:“你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脑子清楚着呢!”詹千舞打了个酒嗝,松开手,一只手按着封知礼的肩膀居高临下,“以前吧,我觉着你这人挺适合我的,能文能武,温文尔雅,善解人意,长得还不错,这么完美的人谁不喜欢呢?傻子才不喜欢!可现在我发现了,原来你跟那帮俗人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虚伪,这应该就是你拒绝我后我竟然没一点不舍的原因,看来我的直觉还是蛮准的!现在想想,还是他那类的比较好,虽然没脸没皮,还有些孩子样的天真傻气,但他敢想敢做,最重要的是不装,不跟我装!而你呢?我都不知道哪个你是真的!封知礼,告诉你,就算没有他,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也不会选你!你就是个迷,老娘呢,最讨厌猜谜!”
“算了,不跟你说了,这酒喝的没意思,走了。”
詹千舞摇摇头,收回手,跳下桌,整了整衣衫后腰杆一挺,一脚踹翻屏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大步流星。
阿德吓了一跳,楼梯口的小二也目瞪口呆,两人愣愣的看着詹千舞走到楼梯口,突然站住脚。
“帐你结,自此两清了,以后没要紧事就别联系了,我也是很在乎名声的,就此...嗝...别过!”
背着身说完,詹千舞挥挥手,愉快哼着的小调消失在楼梯口。
封知礼想叫住她,但手抬起来,又放下了。
不用多说了,说再多也没用,詹千舞已经给出了答案。
两次。
与你无关。
小二战战兢兢的走上前,低头看看屏风,抬起头陪着笑脸轻声问:“贵客,您看这...?”
封知礼回神,笑容复杂的摇摇头,在小二惊恐的以为他要不认账时,转身坐回了之前坐的位子上,伸手捡起翻倒的酒杯斟满,缓缓的,一饮而尽。
“呼~!”
舒了口酒气,封知礼闭着眼回味片刻,轻声道:“把屏风扶起来,再上两个下酒菜,其它的就不用收拾了。”
“好来,您稍等~!”
大悲大喜,小二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和阿德一起快手快脚的重新布置好屏风,风一样的跑下楼。
欢喜的店小二和忧心主子的阿德都没注意到,封知礼攥着的酒杯,不是后添的那只。
次日,清晨,天色渐亮。
有人迎着朝阳早起晨练,有人背着朝阳回家补觉,有人看着残烛彻夜未眠,有人宿醉刚醒,抱着薄被,神情抓狂。
“我...我...我都干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小姐!怎么了小姐!”
“快来人呐~!”
不提某王府的某女羞愤欲绝,且说赛场,封知平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守完后半夜的小桃强撑着两眼惺忪要去打水洗漱,封知平没好气的弹了她几个软软的暴栗,半凶半哄的赶了她回去补觉,碧柳笑吟吟的进门接手了后面的事。
跟少爷谈了半宿的心事,丫头今天的神色格外清爽,浑不似少睡了半宿的人,笑容里也多了一丝往日没有的亲近,神似小桃的憨气。
被封知平连瞪好几眼,丫头才收了傻气,恢复正常,不过给人的感觉还是比往日亲昵。
封知平懒得离她,心里乐见其成,他不喜欢下人们木头一样什么时候都唯唯诺诺,他喜欢她们有人气。
“还睡呐?”
擦着脸走到子玉床前看了看,封知平啧了两声,他发现子玉在这方面跟自己很像。
“是不是自愈力强的人都这样?”
这个问题没法验证,一来他重伤和透支后久睡是因为剑种,是剑种给予了他异乎寻常的恢复力,而子玉是靠自身;二来子玉是个半妖,严不严格来看都不能按人算,而妖族的肉体之强悍人尽皆知,他跟谁比也不能跟妖比,哪怕只是个半妖。
将毛巾递给碧柳,俯下身揭开纱布一角瞧了瞧,封知平又是一番咋舌。
“好的真快!”
昨日出手有重他最清楚,可仅仅一夜,子玉的外伤就好得七七八八,完全可以拆纱布了。
心里略略比较了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大有不如,同时,他也终于明白子玉为何能一直活到现在了。
固然有人为原因,但其自身的恢复力也是重点,再算上迥异常人的身体结构,子玉的武力不算同阶第一的,可论生存力,他认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突然,外面禀报,有人来访。
大清早拜访,谁啊?
封知平纳闷儿,心道莫非空玄急不可耐,可尤梦寒的伤不可能这么快下地,难不成强撑着让人抬过来?
空玄也太没人性了吧?
等听完来访者名讳,封知平愕然:“师姐?”
待刘钰进门,看到她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封知平更是惊呆了。
“妈呀,师姐你怎么了这是,一宿没睡?是不是受了内伤?快坐快坐,来,这边坐,碧柳,别忙活了,快去喊老牛让他把张先生请来!”
“不用,我没受伤,受了伤我自己也能治。”刘钰抬手打住,疲倦的脸上露出愤慨,“我是被烦的!”
封知平奇了:“烦你?哪个活的不耐烦了?”
刘钰愤愤的将昨夜的遭遇说了一通,惜字如金的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见多气愤,末了冲愣神的封知平道:“我是来找你帮忙的,我想住在你这儿,没问题吧?”
封知平还在愣神,脑子里全是刘钰的“悲惨遭遇”。
昨夜外面脚步声热闹,他以为是朝廷加派人手巡逻,没想到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竟是冲刘钰、冷采薇等几个“手艺人”来的!
铸器,药方,订单,买卖...
狗日的,我咋没想到呢!
欺负少爷没出过远门是吧!
刘钰等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忍不住道:“不行?”
“呃...嗯?”
“我知道住你这里不合适,没关系,我可以跟她们一起住,只要别让那些人烦我就成!”
刘钰也是给逼得没办法了,事先完全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往届大比,连夜拜访的人也有,这是惯例,区别在于往届的选手都住在各自的落脚地,像刘钰这种“热门人物”根本不会跟那些人照面,各派都有专门的人员出面接洽,唯独这次不同,这次所有八强选手全都住在这里,包括封知平在内,身边只能带两个家仆或亲友,外加一个专门传话不能过夜的跑腿。
牛春寒顶的就是跑腿的身份,如果昨夜他留宿帐中,小桃和碧柳就得出去一个。
防务问题则由朝廷全盘接管,明里的禁卫暗里的大内高手,外加亮出来的没亮出来的各种杀器,便是武魂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而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像刘钰这种即是武者又是药师的“手艺人”直接暴露在了台前,那些迫不及待上门接触的人又不能杀了了事,于是乎,昨夜好几座帐篷都很繁忙。
最惨的是,刘钰孤僻惯了,往日宗门里都很少要人服侍,这回也理所当然的拒了宗门指派的随同,独自前来。
冷采薇还有两个师妹帮着挡挡,她只有自己,又不善言辞,来访的人杀不得打不得骂又骂不走,不管你给什么脸色人都陪着笑脸毕恭毕敬,死皮赖脸的程度直接让刘钰见识了一片“新天地”,忍了再忍终于熬到天亮,二话不说,直奔封知平而来。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十分明智,剑侯世子的营帐可没几个人敢乱闯,尤其里面还住着只半妖!
刘钰打定主意,现学现卖,死皮赖脸的也要在这儿住下。
封知平终于醒过神,明白了咋回事,二话不说一口应下。
“没问题!住,随便住!碧柳,叫人在旁边再扎个帐篷,再让老牛去点苍山落脚的客栈知会一声派两个人来!吗的反了他们了,咱师姐都敢欺负!”
“不用!”刘钰赶忙摆手。
“怎么不用?用!”封知平大手一挥,振振有词,“昨晚的罪还没受够?那些人就是欺负你好说话,可不能惯着他们,该叫人叫人!师姐啊,你别觉着不好意思,他们来不是伺候你的,是帮你赶苍蝇的!你看我这两个丫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总不能叫她们去吧?所以要叫,必须叫!对了,直接叫陆中鸣行了,他不是一直想进来瞧瞧嘛,就他了!”
刘钰一听,只能点头应下,可听到要陆中鸣进来,眉头大皱。
“他就...”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封知平直接转到下一个话题,两眼放光,满脸期盼,“师姐,那些人惦记的东西,你不卖他们,卖我成吗?”
“啊?”刘钰愕然。
“不是卖,是合作!”封知平谄笑着凑得更近,“咱俩四六开,你拿大头!”
刘钰合上了嘴,默不作声,心里暗暗嘀咕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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