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封知平跟盛樰道别。
一路上娘俩没怎么说话,盛樰脸色阴沉沉的明显心情不好,他心里有数,在连讲两个笑话没把人逗笑只遭来嫌弃的白眼后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宫门口分手,盛樰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去,封知平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才收回视线,乘着来时的马车回到营地。
吩咐小桃不要打扰,告诉子玉和陆中鸣自己要闭关,而后不管他人的反应,封知平闭目入定,继续之前的修行。
他必须刻苦,因为与双儿约好了,后天妮子会来看他的比赛。
他必须专心,因为专心才能忘掉疼痛,詹千舞走了,决绝的斩断了他们的关系也在他心上撕了道口子,有些酸,有些痛,不致命,但很烦人。
潜修无日月,再醒来时,已是两天之后。
这一回不用人叫,他入定前给过自己暗示,下床走到门外冲着蒙蒙亮的天空抻了个懒腰,转身来到那辆价值连城的马车。
车上装着几十件宝兵刃,从人级到地级无一不是精品,如果不是为了决赛,他肯定会悉数卖掉填补铜县,而今天,它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将成为祭品。
看着一件件宝贝,封知平自嘲而笑,自己被人叫了这么多年二世祖败家子,今天总算坐实了,而且败得史无前例,后怕也难有来者。
罢了,反正要做,那自然得做第一。
“嗑药才几个钱,小爷直接嗑宝兵刃,换算成银子,应该是天元第一了吧?”
封知平心里嘀咕着,随手拿起一把剑,周转内力凝于手掌,保持着将吐未吐的微妙感,小心翼翼的分出一根元力丝探了进去。
这根丝不同以往,完全受他掌控,可一进入宝剑就出现失控的征兆,挣扎着要往灵力核心钻。
他早有准备,灵识作手一把拽紧,控制着它按自己的心意游走,渐渐的,一座庞大的迷宫浮现于脑海。
封知平不是第一回来了,但依旧震撼无比。
经过之前的几次尝试,他清楚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根本没有迷宫,自己看到的其实是宝剑的内部构造,是灵气流动的脉络,换而言之,这里的剑内的世界。
这个世界与他所在的世界息息相关,却又大为不同,这里没有日月,没有上下之分,如“元之心”那种漂浮的奇山在这里比比皆是,而且如活物一样时而大时而小时而飘荡时而纠缠,不断从复杂的迷宫里汲取养料,同时又不断反哺着迷宫。
置身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三日前他第一次进来时就迷了路,万幸有元力丝线牵引才狼狈的爬了出去,惊出一身冷汗。
这回是第三次了,他轻车熟路,娴熟的驭着线头飞上半空,透过层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甬道,看着遥远处隐约露出的一抹漆黑。
通过元力丝线,他能感觉到,那里就是灵力核心。
他见过灵力核心,对灵力核心爆发时的壮观景象记忆犹新,可奇怪的是,通过这种方式看到的灵力核心完全不同,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力量的源泉应该是璀璨的、刺目的、如太阳般的光球,所以才能爆发出那等恐怖的力量,结果眼前看到的却一片黑,黑到一点光都没有,几如他几次经历的陷入死亡的无边黑暗。
他看了片刻收回视线,那片黑不是他的目的,现在没时间探索它的奥秘,他的目的是那些漂浮的山。
他有种感觉,那些山代表的应该就是宝剑的灵气,以前激发宝兵刃的力量都是灌注内力形成洪潮卷着它们一起摧枯拉朽的破坏整座迷宫直达灵力本源,根本没有控制完全是剑种结合本能驱使,现在自己能够控制一丝力量了,倘若能细致的控制那些浮山按自己的心意吞吐灵气,是不是就能在不损坏宝兵刃的情况下施展出先天之力了?
怀着猜测,封知平再度尝试,不一会儿,遗憾退开。
或许是一根线的力量太弱了,也可能是自己完全猜错了,浮山稳定依旧,别说控制,就连靠近都难。
原路返回撤出心神,封知平无奈的看着手里的剑。
这把剑才人级中品,他动动念头就能把它榨废,怎料精细的控制如此艰难。
人级中品的都这么难了,品质更高的那些又该叫人何等无力?
“算了,以后再慢慢研究吧。”
封知平摇摇头放下剑,这时小桃恰好过来唤他早餐。
潜修两日水米未近,现在终于醒了,两个丫头使出了浑身解数,宫里派的家里带的自己做的,加在一块满满当当一大桌子,惊得封知平忍不住频频望天。
是早上啊,不是中午啊?
哭笑不得的用完早饭,封知平换了身衣裳,提早来到擂台边等候。
观众们陆续入场,一座座浮台渐渐填满,两侧专供贵人使用的看台也坐满了人,足以看出决赛的吸引力确实非同一般。
巳时三刻,萧云飞默不作声的站到了另一侧,淡淡的乜了过来,看到封知平身后的马车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猜到了什么。
封知平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不予回应,直到皇帝在前呼后拥下坐在了宝座上,宣布决赛开始,他才睁开眼,朝背后勾了勾手指,纵身跃到台上。
脚刚落地,观众们就一片惊呼,震惊的看着于大胆提住一口气生生将马车举过头顶,一下扔到了台上。
扔马车不惊人,先天境体质超凡哪个不神力惊人,可马车砸在看台上碎了半边,叮铃咣啷的掉出一大堆长短兵刃来,这份量加起来可就不是谁都能仅凭蛮力就能举起来的了。
“这还是人吗?”
有人看着于大胆超人三等的身材猛咽口水,随后又被擂台上的兵刃引走了目光。
“他要干嘛,开铁匠铺啊?”
“贿赂吧?”
“怎么可能!”
“怎么没可能,我可听说上一场他就干过,暗中买通了跟他一场的和尚放水!”
“对,我也听说了,我还说听...”
观众们七嘴八舌,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陶客舟又更激动的白了脸,嘴唇哆嗦的看着封知平。
“世子,你这是...?”
“我的家伙,待会儿都要用到的。”封知平笑道。
陶客舟眼神古怪:“这么多?用得完吗?”
封知平笑着点点头:“兴许还不够呢,要不您老资助点?”
陶客舟无语,回头看了看皇帝,见主子没不许的意思,遂不再多管,例行的重申了一下规则,着重点了下武风武德,见封知平和萧云飞都没反应,摇摇头,转身走下台去。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萧云飞迅速拼接好大刀,却没有出招。
“不突袭了?”
封知平笑嘻嘻的调侃,不慌不忙的从地上捡起一把剑。
“对你没必要。”萧云飞冷声道,“我给你机会,出招吧。”
“呦,挺大气啊,是伤没好吧?”封知平看看萧云飞脸上的斑痕,“刘师姐输的挺远,换个场合,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萧云飞没反驳,刀尖朝封知平挑了挑:“别浪费时间!”
封知平没理他,转头看向皇帝,左边老爹,右边老孔,太子那边也没念念不忘的那抹倩影,他不由皱起眉头。
丫头没来?
糊弄我,还是皇帝不准?
突然间,心头一悸,他本能的往旁边一让,一道人高的刀光划过,削掉了马车一角,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再说一次,快点!”萧云飞收刀,危险的光芒缓缓隐没进刀内。
这是警告,远不如刘钰那一战迅疾凌厉。
真是警告,还是伤势未愈?
封知平暗暗猜测,随即抛到脑后。
管他真假,打总归要打的,只可惜双儿不在,总感觉有点提不起干劲。
封知平叹了口气,打起精神,一脚将马车踢到半空紧跟一记鞭腿。
“来了!”
马车炸碎,碎片连同车里的兵刃乌压压的扑向萧云飞。
萧云飞不躲不闪,大刀弹起连斩两道,“乂”字形的光刃将乌云一分为四,破出乌云后速度不减的继续奔向封知平。
刀过,痕留,人不见,封知平早就不在原位了,趁着杂物雨落曲线逼向萧云飞。
他动作很快,落脚轻盈,只靠看和听很容易漏掉,然而萧云飞已经锁定了他的气机,灵识远超肉眼的广阔视野中,无所遁形。
一记刀光挡住了他的去路,想变向,又是两条光刃包夹而来。
没的犹豫,封知平猛催内力注入宝剑,在灵力核心爆碎的同时一剑斩向身前。
下一刻,一道匹练般的巨型剑罡出现在萧云飞的视野,他眼神一闪侧身急让,剑罡斩过他的原位没入地底。
好强!
萧云飞后背发凉,马上看向封知平,看到对方扔了只剩下小半截的宝剑,随手从雨落的兵刃抓住一把长刀,继续向他逼近。
果然!
萧云飞暗暗点头,坐实了心中的猜测,看看半天还没落完的兵刃和满地的狼藉,知道不能拖,拖久了吃亏的定是自己,遂拖刀迎了上去。
眨眼,贴近,封知平挥刀抹向萧云飞脖颈,跟着矮身转攻下路,半途再次变招扭身滑到身后,回手一刀砍向后腰。
每招都是半招,不等使完就唤招,就连最后反手的一刀也是虚晃,刚出刀就收回闪向另一侧。
而他停留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有光刃擦过他的虚影。
刘钰吃亏的那一刀他记忆犹新,深知萧云飞的刀光诡奇,不敢多片刻停留。
反观萧云飞,大刀如臂使指,配合光刃丝毫不见以长击短的疲弱,然而封知平动作太快太果决,他的刀只能追到残影,徒留刀痕遍地。
两人纠缠不休,与刘钰那一战是情况类似却是另一种味道。
刘钰那一战是看不清人影,此刻则是残影太多看花人眼,没一会儿不少人就开始肉眼,纷纷咋舌二位非人。
萧云飞不躁,但很烦,这小子太滑留了,自己几次故意卖出大破绽都不上当。
缠斗中,他渐渐摸清了封知平的路数,大约是五种步法交叉使用,不得不说对方确实不凡,五种步伐有三种大相径庭颇为冲突,可对方却转换自如方寸不乱,这等的扎实和融会便是他也不得不暗赞一声。
但到此为止了,既然摸清了套路,那取胜就是必然了。
萧云飞脚步一停,挥刀斩向空处。
那里是封知平即将出现的地方,这一刀伤不了他也会乱了他的方寸,只要方寸一乱,剩下的就好办了!
然而这一刀并未如他所愿,在他停步出刀的那一刻,封知平同时站住脚,手中的长刀爆发出夺目的光芒,于崩碎中向他斩来。
刀碎了,看上去砍中他前就会碎到一点不剩,然而他却嗅到了毁灭的味道,当即后撤回刀挡格。
一个由极动转为极静,一个将无回的一刀硬生中断拉了回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惊得在场的武者们瞪大了眼,紧跟着又慌不迭的闭上眼别开脸。
轰然一声巨响,强光伴随着恐怖的风暴迸发而出,土浪翻天中,两道人影拖着烟尘飞了出来,落在地上拖出很远才停住。
萧云飞看了看血淋淋的左手,又看了看衣衫破碎的胸口处十几到细小的血口,抬起头,眼神阴沉似水。
他自以为看破了对方的路数,怎料竟是假象,他上当了!
他竟然上当了!
封知平这边更惨,双手衣袖不翼而飞,露出的臂膀布满了血口淤痕,左腹部位的衣裳也破了条口子,血慢慢洇向周围。
看到萧云飞的脸色,封知平开心的笑了,随手丢掉残存的刀柄,脚一勾将旁边的长枪挑到手中,单手挺枪朝前一指。
“意外吗?没必要,习惯就好了。来,再来!”
同一句话被人回了过来,萧云飞眯起眼,轻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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