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这一次连旅费都没有寄给曼琳。
曼琳看到了润泽的冷漠,也知道这次她玩火玩大了。
思考了一夜,她做出了决定。
她也必须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
哪怕没有旅费,哪怕自己当了首饰,她都要去云南。
这一次她不能再推脱。
她必须是他的妻,而她这也算是自救的唯一之法。
云南联合大学,整个经费更加紧张了。
过了三年,学校由于经费紧张,为了维持教学,连教室、学生宿舍的铁皮也不得已卖掉了。
那些教室无一例外,全部换做稻草做屋顶。
一下雨,教室漏得更是厉害,学生只好打着伞上课。
这也成了一幕风景。
本来云南联大刚刚成立的时候,昆明的物价并不高。
教授们的收入,包括润泽的收入都还可以养活家人。
但是随着日本飞机持续不断的轰炸,昆明的物价一路飞升。
后来一个正教授的一个月的收入竟然只能买四十斤豆腐了。
等到曼琳来到的时候,润泽的收入已然不够抚养家人了。
曼琳第一次品尝到了穷人的味道。
不光是她家,所有的教授,哪怕是系主任这样级别的教授的收入都养不起家人了。
一夜之间,曼琳似乎体会到了战争的含义。
这里没有欢场,这里没有舞会、这里不是夜上海。
这里没有夜夜笙歌。
有的就是教学,上课,躲避轰炸,能够吃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而且摆在面前更为激烈的是要活下去……
曼琳深切的认识到了战火。
润泽什么都没说。
他忙着自己的教学,还有学生们。
他似乎将自己的经历全部投入到教学之中,他还要跟学生们一起娃防空洞……
曼琳看着这一幕又一幕,似乎一夜之间她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活着,不是为了占有资源,不是为了让自己活的快活。
而是跟这么一群人战斗在一起。
第二天她将自己的皮鞋、手包、首饰都典当了。
她换了身普通衣衫,穿上黑布鞋,并用典当的钱换来了蔬菜还有肉食。
她下厨开始竟然做了一餐饭。
等到夜里十点润泽回来的时候,不足十平米的小居室里竟然闻到了饭香味……
润泽惊讶。
曼琳本是富家小姐出生,之前在上海光是下人就有3个,这已经是精简了再精简的。
润泽没有想到曼琳竟然还会做饭。
他吃了一口,谈不上多好吃,但总是熟的……
就是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
“你会做饭?”
润泽说话了,这是润泽在曼琳回到云南之后第一次对曼琳说话。
曼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跟李嫂学的,找那卖菜的商贩问了怎么做。
做的不好……
“辛苦了……”
润泽淡淡的说着,将饭碗里的饭快速的咆完。
曼琳收拾碗筷的时候,润泽走到门口穿上外衣。
“你又要出去……”
“昨天下雨,我们的课还没讲完,给同学们再补剩下的内容……”
“哦……”
“如今粮食金贵,省着点做……隔壁胡教授家也断粮了,你给他们送上1斤米吧……如果有的话……”
“好……”
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润泽已经推门出去了。
曼琳如今真的是好脾气,似乎不再那么乖戾了。
长达与成熟似乎就在一夜之间……
此时昆明的物价已经高出战前的三十倍以上。
教授们的工资平均每个月不到六百元,能买的东西跟战前的十七八块钱差不多了。
大家普遍的营养不良。
教授们也得到了一个外称……甚至连乞丐都开始嘲笑:“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当时教授们仅靠每月的工资难以维持家里的生活,大家开始各显神通。
理工科的教授开始制造肥皂、酒精、墨水。
文科的老师们,开始了典当。
为了维持生计,除了家里不可或缺的衣被,润泽几乎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甚至有几个孤本的线装书润泽也卖给了学校图书馆。
在这一刻,人们为了活着平等异常。
农人耕耘、播种、收获;渔夫在运河里撒网捕鱼;曼琳这样的家属纺织缝补;商贩买卖;工匠制作。
学生学习知识。
老师教授知识。
救亡的中国,还要多久?
中国强大,中国人站起来。
这一切都还要多久?
“刚毅坚卓”成为云南联大校训。
这是云南联大在昆明办学八年的写照。
这是记录这曾经在美好的象牙塔的老师和学生,真正面向战乱时期的中国。
在跨越多个省份,行程三千多里的过程中。
他们一个脚下沾满的泥土,记录着他们的思想。
跟润泽一样的老师学生,他们真正了解了生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意志的磨砺,心灵受的震撼,思想的升华。
这一切的苦难化作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在经历数也数不清的轰炸、贫穷、病痛,但润泽还有无数个师生坚守者。
从未间断过教学与研究。
唯学最大!
中国的强大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的探索。
战火持续,日本军队陆续占领广州和武汉。
至此,中国的大片领土沦陷。
在昆明的街头,不断出现来自沦陷区的青年学生。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穿越一道道火线,只是为了在中国找到一张安静的课桌。
润泽第一次体会作为一个师者这么伟大。
原来读书是这么高贵的事情。
这一时间,他写了许多诗词、。
他甚至写了一本关于中国未来道路探索的专注,他开始接触黑格尔、马克思、共产党等诸多的哲学思想。
这个时候,曼琳怀孕了,但是缺医少药,曼琳身体虚弱孩子流产了。
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曼琳哭了很久,她甚至跑到农村去问农妇怎么能将身体养好,再怀一个孩子。
三年后,她再次怀孕,这一次她很小心,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然而没有乳汁,孩子抚养的很是艰难。
后来还是请了一位农妇,勉强煮了面糊,糊弄一口奶。
艰难抚养,这孩子先天便是营养不足,这身体更是虚弱的很。
能活着已然很是艰难。
云南的天气潮湿多变,孩子的肠胃很是娇嫩。
吃的东西谈不上干净,谈不上健康。
这便是落下了腹泻的毛病。
这孩子刚到三岁,基本算是养活了,只是身体异常柔弱。
曼琳又怀孕了。
润泽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那课业的压力亦是很大。
润泽几乎廋到了皮包骨头。
家里仅有的粮食都留给曼琳。
每次吃饭都是推脱,自己今天是去张教授家,后天是去李教授家讨论课程,时间太晚就在人家吧饭给吃了。
刚开始的时候曼琳还是相信,后来每次都是这样自是怀疑的了。
这个时候,家家生活艰难,又有谁会天天留着外人吃饭,更何况,是的成年人,这样的口粮倒也不少。
至此曼琳在一天晚饭的时候,早早的去了润泽的教务室,躲在一边,看他到底在谁家去吃。
“盛教授还不回去啊……”一个同仁问道。
“我晚点,这里还有学生的作业没有批完……”
“那我先走了……”
“好……我来锁门……你慢走……”
这最后一位教授走了出去,润泽在批改作业……
约莫是到了晚上9点,润泽批改完所有的作业,又背了背新课,写了写文章,怕是熬不住了,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盏洋油灯,上面是个小锅,烧了些水,又从一个小口袋里拿出了一片山芋片,曼琳看着那山芋片已经发霉了。
润泽将这山芋片上的绿毛搓了搓,水开了,放在水里煮了煮。
连着汤喝了。
窗外的曼琳顶着个孕肚,脸上的泪水簌簌而下。
树影中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抬起手急忙抹干自己面颊上的泪水,慌忙离开了。
怕是到了10点,润泽回来了。
曼琳带着琨儿已经躺在了床上。
听见润泽脱去长衫的声音,曼琳道:“今日怎么又这么晚……我留了吃的在锅里……”
“你留给琨儿跟你吃吧……今天张教授请客,我已经在他家里吃过了……”
曼琳的泪水再次滑过……
强忍着说道:“我与琨儿都吃饱了,加上你也是够了……你不用这么给我们省……你的身体要紧……”
润泽停住了真在挂衣服的手。
一阵长久的无声……
一次轻微的叹息……
润泽知道自己的骗术被揭穿了。
如今这种情形之下,又能怎么办呢?
大国没有,又何谈小家……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战场步步败退,这何时中国人才能强大起来。
润泽恨不得能上阵杀敌!
但他自是一个文弱书生,一枚教书匠。
他所能做的就是口诛笔伐。
但是言辞激烈的文章,又有多少篇被退了回来。
暖先生被杀,国人中引起轰动,但愤怒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相反延安方面,如同一个巨大吸引力的磁铁,听闻许多学子们都去延安了。
甚至美国人斯诺也去了。
若不是自己不在年轻,若自己跟这些学生们一般心中眼中只有梦想。
他也想西去北上。
他的压箱底的柜子下面存放了许多共产党的文章。
这些对他都极具吸引力。
润泽只想战争快点结束……
等到第二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润泽的生活更加艰难了。
原来生活从来艰难。
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
一夜北风紧。
老二明儿发烧了,高烧40度,老大琨儿肚子疼的满床打滚。
一个白天曼琳照顾老大,这才好了些,晚上老二又发起了高烧。
等到润泽回来,老二似乎已经快昏迷了……
润泽见到此种情况,便说必须尽快送医……
润泽穿上蓑衣将孩子抱在怀中,本是嘱咐曼琳照看着老大。
但曼琳担心老二,却是要跟着,润泽要将蓑衣脱下给曼琳。
曼琳说不用,润泽抱着孩子,裹着曼琳裹着孩子,一家三口朝着医院过去。
还好自己学校的医事部,有人值班。
唯一一针宝贵的退烧针终于在凌晨三点给孩子打上了。
孩子被救活了。
带着孩子早晨7点雨停了下来,两人赶回家去。
推门而出街道上一派喜洋洋的景象。
那报童吆喝着,说是抗战胜利了!
日本被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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