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放心,用用带来的酒给明儿细细的搽了手这才算是放心。
毕竟这是有毒的花种。
哪怕是地狱,都应该由自己去闯,而不是这个无辜的孩子。
她是黄泉路上的花。
听说彼岸花只开在黄泉中,被认为是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
花色如血,有花无叶、有叶无花,花叶永不相见,这冥界唯一的花。
听闻花香是有魔力的,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曼琳还没有死,她为何心中如同死了一般。
这不过是个普通的花,要相信科学!
曼琳自己安慰着。
但她的灵魂,却不由得的变得迷离。
她的灵魂似乎要渡过忘川,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
死者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理智终是战胜了情感。
她耽搁的时间着实长了些。
她急忙拉起明儿往外走去。
她还得活着。
毕竟还有明儿。
这是她的希望。
她得护佑他的周全。
不过是一场简单的上坟扫墓。
淡定冷静……
终于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她走出了这边郊区的坟地……
等到夜幕降临。
她走到了布满霓虹灯的街道上。
安全了。
她再怕什么呢?
她看到的又有些什么呢?
她的确病了。
病的还不清。
还好跟政府说明了情况,那政府的人终还是在三层楼房上,辟出了一间三层最北的房间给曼琳母子暂时居住。
去了许多医院,只说是除了肺部查不出来毛病。
只说多休息便好。
平常的日子,曼琳会跟阿明一起,教教功课,读读书。
还好,过了些日子,放寒假了。
润泽也再次来到了上海。
冬天,上海的雨雪多。
倒也湿润的很。
自从润泽来了,到了上海,曼琳的病倒是发的很少。
只是人更加消瘦了。
润泽会给曼琳煮些荸荠百合水,这个方子润肺。
荸荠是水生植物,东北没有的。
曼琳每次吃这个甜汤,都是满心的欢喜。
虽然阿明总是比平常的孩子差些,但总算是健康的。
他们这残缺的家,此刻算是完美的了。
过年了!
这一夜上海飘着雪花,黄浦江上一片烟雨蒙蒙。
上海的天气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0度左右。
这雪花在空中飘着,落到地上便变成了雨水。
甚至热闹的街市,在人头顶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雨水。
曼琳喜欢吃灌汤小笼包,阿明更是喜欢。
润泽的稿子今日终于完稿了。
这部翻译作品,将近二十万字,润泽翻译的很是痛苦,一来是时间不够,二来是很多的词语晦涩难懂,他总想着用最浅显的词语翻译。
哲学本就是晦涩难懂,他似乎更加给自己增加了砝码。
常常是翻译好了的,又重新撕毁再次翻译。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今天,这才完成了初稿。
不管怎么说今天可以空下来了。
每天坐在桌前将近14个小时,他的眼神和腰背、颈椎都落下很严重的病。
有的时候曼琳会催着他出去走走。
他总是怕会浪费了时间,总是忍着。
难受的时候贴上一两张伤势止疼膏,算是治疗了。
今日恰逢年三十,在一年之前完成初稿。
也是对这一年的总结。
润泽很满意。
今日可以歇息下了。
他想去街上转转,也顺带准备一下年货。
虽然这个时候供应紧张,物资并不丰富。
但一家三口又不是旧时期的大家庭,需要的多。
有了半斤肉,一条鱼,这年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些东西,婆婆的孙子在苏州乡下,前段时间拿了些。
说是自家腌的咸鱼,还有肉,是腌制的腊肉。
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怕是最富裕的年景了。
在东北的时候大凡都是靠着土豆白菜过着整个冬天。
润泽吃土豆,从9月份一直吃到第二年的六月份,甚至是春天的时候,土豆都已经长了芽的时候,也只能将芽去除掉,再煮煮再吃。
那些曾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曼琳和润泽。
开始馋起来了。
仅有一点好吃的给阿明。
若是有白面吃,已经很是幸运了,更不敢奢望鱼肉了。
东北的生活着实是艰难了些。
若不是曼琳的肺病老师不好,润泽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毕竟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生活总是艰难的。
刚刚解放,中国落后了这么多年,国家的强盛和发展总是需要一个时间段的。
润泽愿意勒紧裤腰带,为祖国尽力,如果是一烛蜡烛,他愿意燃烧了自己最后的光芒,只愿这份光芒是有意义和有价值的。
这个年头能有些鱼和腊肉已经是天堂是共产主义的生活待遇。
不止这些,他还有个小主意。
他带了全国通用粮票,他想去城隍庙,买点灌汤包。
这个阿明都没吃过。
曼琳很喜欢吃。
吃过简单的早饭,润泽便出发了。
他破天荒的坐了公交车。
到了城隍庙,原来前面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
润泽排在后面。
足足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排到自己了。
一人只能最多买一笼。
这销售员,拿了个废瓦楞纸盒,上面写着“今日售完”四个大字。
润泽看到这字迹,一下子慌了。
他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伍却买不到。
他甚至有了哭腔。
他想着给阿明这是最好的礼物……
“同志,我排了三个小时……”
这人并不理润泽,只将头伸出窗口,大声的嚷嚷着,“卖光了,明天再来……”
后面乌泱泱的人就渐渐的散去了……
这人把窗口一关。
“同……志……”这个“志”字根本就没说完,那售卖员已经离开了窗口……
不一会儿这人都走光了。
润泽心里难过,只呆呆的站着。
他甚至还想着还能有什么办法能给阿明带点好吃的。
这孩子命薄,从出生就跟着自己受罪,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
“浓阿能还否离开啦……”
这人打开了窗口,大声的嚷嚷着。
“我想买一笼灌汤小笼包子,我的孩子长到十五岁了,他还从没尝过,他是个残疾的孩子……”润泽站在雪花飞落的城隍庙下,消瘦的身躯更显得单薄。
“侬这家长怎么当的?长得旮西大都没给他吃过一次?”
“刚开始的时候打仗,我们都在彩南,后来去了帝都,去了东北,这是在上海过的第一个年……”
“你不是上海人?”
“本是常州的,就社会的时候在上海工作过的,后来有了孩子,倒是孩子第一次在上海……”
“侬是常州,阿拉祖上是苏州的……”
“不好意思,失态了……我这就走……改天再来……”
“你改天再来……不就赶不上这个年了……”
“没事的,是我出来完了……”
“好了,等等……”
“嗯?”
“我这里还有一笼……本是也是要带回去的,卖给你好了……”
“啊?那你的家人呢……”
“没事,我家的倒也是常吃的,没事的,我回去给他包蛋饺好了……”
“这不好吧……”
“知道你念着这口……卖给懂食物的人也是极好的……”
“那……”润泽迟疑着是否要将坏了的饭盒拿出来……
“阿拉晓得,侬吃的恐怕不是灌汤包子,是你曾经的记忆吧……我晓得的……”
不知怎的润泽的脸颊上滴下了一滴清泪。
只是他动作飞快,快速的搽干净了。
“侬快点,否要磨蹭了……”这人伸手过来。
润泽他拿出了铝饭盒,递给对方,买了一笼。
他小心的拿着方布将这饭盒包裹好,再次揣入自己的怀中。
那售卖员快速的将窗口关上。
这一路上他小心谨慎。
回到家中已是夜幕降临,这灌汤包子,还热乎着。
曼琳似乎在厨房里忙活着。
阿明在窗口看着雪。
“阿明”润泽一声轻声呼喊。
阿明回过头来。
“爸爸,我看见你身上的雪好漂亮……”
“阿明知道漂亮就好……”
“回来了……”曼琳从里间用木板隔开的小厨房里走了出来。
“嗯,我买了灌汤包,你跟阿明都过来尝尝……”
“好……”
“灌汤包……”阿明似乎在疑虑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摆好折叠桌,一家三口坐在桌前。
倒好了米醋,摆放好小碟子,勺子、筷子。
润泽从怀里拿出热乎乎的灌汤包子。
润泽拿起筷子,夹起一只灌汤包,下面用个汤匙接着。
“阿明,用口轻轻的咬上一口,让这包子里的汤汁流到汤匙上。”
阿明听话咬了一口。
小心翼翼让这个汤汁流到汤匙里。
“尝一口汤汁……”
阿明将调羹中的汤放入口中。
满口香味四溢“爸爸,好香啊……”
润泽微微笑着,“香就好……”
接着说道,“将这个包子沾点香醋……”
阿明照做。
“吃包子吧”
阿明一口就将这个包子放入口中嚼了起来。
满口的香味,还有肉的滋味……
“鲜、嫩”这是所能描述的最准确的词语了吧。
“老盛,你也吃吧……”曼琳喊着润泽。
润泽微微笑着,“你也吃吧……”
这一笼灌汤小笼包,成了三人记忆中最好的年节。
这也成了阿明记忆中最好的美食。
他们三人兜兜转转,似乎在上海,三个人似乎才能感觉道踏实。
阿明是在在上海没有生活过的。
上海话也听不大明白。
但他却似乎很喜欢这里。
阿明甚至很喜欢听上海话。
自己还跟着学……
他甚至偶尔蹦出几句上海话来。
曼琳如同失语症好了一般。
一天到晚都是上海话。
这一个寒假,曼琳的肺病似乎好了许多。
他们甚至再快呀开学的时候,去了常州乡下。
物是人非。
当初盛家的院子,已经变成了博物馆。
润泽的父母也已早已不在了。
走在江南雨季的路上。
穿越时光,润泽似乎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从这桂花树下穿越,自己背起行囊逃离这个令人窒息、古板、守旧的家……
那时候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满鬓霜白,时光就这么静静的流逝了。
他这一生,是再平常普通不过的一生。
在这样颠沛流离的时代,他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没有革命,他没有战斗。
他只是简单的过着求学的道路。
他自是一个简单的老师,讲讲课,翻译一些作品,写写文章,戏剧。
他是一个靠文字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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