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弃妃

    
    莫怀煜还未进入英华殿，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焦急的责问声。声音是娴妃的，她一向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像这样高声责问，还是很少见的。
    “你们都是做什么的？这么多人守着王妃，还能出这种事！本宫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玩忽职守，不想做这份差事了！既然如此，就都先去领罚，然后收拾东西走人！”
    莫怀煜停了脚步，回头看向苏益，“丁蔚蓝有孕的事情，娴妃可曾知晓？”
    苏益低头回话，“回皇上，娴妃娘娘这些日子一直在烦恼七皇子和王爷的事情，再加上皇上并未允许声张此事，因此宫中知道王妃有喜的，只有当时在场的人。”
    莫怀煜了然，才抬步进了英华殿。
    院子里已经整整齐齐地跪了一排，个个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只能默默承受着娴妃娘娘的怒气。
    他们一边害怕着被革职，一边还疑惑不解，王妃到底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出的事，一点苗头都没有。他们只听见里面有一声惊呼，进去看时，王妃已经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他们惶恐之下，正准备出门去找太医，结果出来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兄弟莫名其妙就疯了，似乎是受了惊吓，一下子冲了出去，拦也拦不住。
    王妃出事或许还可以理解为她自己不小心磕到碰到了，可是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又是练武出身的，总不至于看见个孕妇流产就能吓得精神失常。
    他们纷纷在心里猜测，或许是鬼神作祟，但是他们不敢说出来，只能任由娴妃娘娘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正当侍卫们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眼前的教训声也戛然而止。
    “娴妃。”莫怀煜的声音不咸不淡，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甚至只像是在闲谈一般，“凌风需要静养。”
    娴妃脸色一白，她气急之下，居然连这个都忘记了。慌忙跪下认罪，“臣妾考虑不周，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莫怀煜看了看里面，“想必凌风也知道你的良苦用心。”
    说罢，莫怀煜看了一下地上的侍卫，果然少了一个。
    他宫中的侍卫都是经过精心训练的，素质很高，且绝对忠心，不可能出现不听命令，扰乱皇宫的人。但今天却出现了，因此那个人要么是受人指使，要么，就是被控制了。
    凌风的子嗣很重要，但调查出幕后主使，也同样重要，敢在他皇宫中兴风作浪的人，必定要捉拿归案，杀一儆百。
    “人怎么样了？”他问娴妃，声音中还带着关切。
    挨骂的侍卫们纷纷在心中抹泪，这种紧急情况之下，皇上还能温声细语地对娴妃娘娘说话，可见皇上对娴妃娘娘的重视。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们哪里会像鹌鹑一样怕成这样？
    娴妃闻言，抬头望着莫怀煜，表情中有悲切，有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责怪。
    她刚刚进去问话，才听说怀孕这件事，皇上早已经知晓。皇上都已经知晓，为何她却浑然不知，是不是皇上有意隐瞒？虽说她没资格向皇上问话，但她到底也是凌风的母妃，难不成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
    她不知道皇上作何打算，只是凭借本能，没控制住地流露出这么一点责怪。
    莫怀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没保住。
    “娴妃，你先回宫休息。”莫怀煜伸手将娴妃扶了起来。
    这事蹊跷，倘若是有人刻意为之，他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娴妃伤心过度，在这里没什么好处。
    娴妃却不愿回去，她躬身行了个礼，请求道，“请皇上让臣妾留在这里。”报喜的时候她浑然不知，总不能现在也不明不白。她也清楚皇上不愿她在这里，是有些嫌她碍眼，但她心中也有些不快，因此有些脾气，打定了主意，即便皇上不同意，她也要留在这里。
    莫怀煜见她脸色坚定，便没再勉强，拉过娴妃的手，和她一同进到里面。
    外面跪了一地的人，里面也没冷清多少，几个太医凑在一起，脸色发绿，欲言又止。
    这两天皇宫十分不太平，他们这群太医就没闲着，以至于他们现在深深地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出门之前没有给祖宗牌位烧香，所以事事不顺。
    太医们心中叫苦不迭，忽然又听见头顶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于是他们互相推搡了一阵，才有一个人站出来，小心翼翼地劝道，“王爷王妃节哀，王妃身子虚弱，还需要好好休息，微臣等……先行告退。”
    床上两人以相拥的姿势躺在一起，许久，才传来闷闷的一声应答。
    答话的是莫凌风，这一声，带着疲惫和沙哑。
    众太医们也觉得揪心，齐王作为皇上最看重的皇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况且齐王年少老成，做事从来都是稳重自持，哪里会对外人流露出这等姿态。
    不过他们毕竟只是太医，哪里管得了那许多，只能在心里感叹一下，然后各自退下。
    还未出门，就听得外面一个男声，声音十分熟悉，于是顿感一阵压力扑面而来，不敢再走，只能垂着手在原地等候。
    门很快被推开，苏益先行进来，看到床上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惋惜，随后才将皇上和娴妃娘娘请进来。
    太医们更是诚惶诚恐，刚刚他们过来的时候慢了一些，已经被娴妃娘娘教训了一顿，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位娘娘发这么大的火。现在皇上又来，恐怕他们挨骂过后，又要领罚。
    不出所料，皇上进来之后，果然面色不善，他并未先问王妃的情况，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们这群太医的身上。
    “怎么样？”
    “回皇上，王妃的孩子已经，已经……皇上恕罪！”一个太医支支吾吾了一阵，始终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一个头磕到了地上，开始认错。
    “皇上恕罪！”剩下的几个太医也如法炮制，结果如何，已经显而易见。
    “王妃呢？”
    “王妃除了身体虚弱之外，并无大碍。”
    莫怀煜扫了床上一眼，丁蔚蓝正蜷缩着躺在里面，原本躺在床上的莫凌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在了地上。他一脸的病态，看到莫怀煜目光投向那边，他也没说话，只是缓慢地磕了一个头，“父皇……”
    这一声“父皇”，即便是莫怀煜这般不会轻易被打动的人，也是心里“咯噔”一声。他这个儿子不比莫凌云小孩子心性，他十分早熟，很少露出现在这样的姿态。
    莫怀煜有一瞬间的愣怔。
    旁边的娴妃更是鼻子一酸，立马上前将莫凌风扶了起来，“都这样了还跪什么跪？快回去休息！”
    莫怀煜也反应过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听你母妃的。”
    莫凌风这才低了低头，转身坐到床边，拉过丁蔚蓝的手。
    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沉默，皇上不说话，谁也不敢率先开口。太医们从一开始的恐慌，到后来的疑惑，最后都有些怀疑，皇上会不会已经决定不跟他们计较了？毕竟皇上之前根本没有宣布齐王妃怀孕的事情，也没有宣任何一个太医去给王妃保胎，就算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说他们办事不力。
    太医们自我安慰一阵，正要放下心来，突然听见皇上慢条斯理地开口，“王妃身体抱恙，你们这么多人却在这里无所事事，真是白领了朕的俸禄。”
    “皇上恕罪！”在场的太医都吓了一跳，争先恐后地开始磕头。
    原本应该轻松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了起来，就连莫凌风也有些惊讶。父皇对丁蔚蓝怀孕的消息进行了保密，按理说这群太医并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父皇也并不是那种会迁怒于人的人，怎么会突然对这群太医发难？
    他下意识就要为这群太医求情，可是想了想，又压下了这种想法。
    娴妃也恼他们没有保住莫凌风的孩子，因此在旁边一言不发，于是这群太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承受着莫怀煜的怒气。
    他们虽然觉得冤枉，不过也就是挨挨骂的事情，骂过了也就算了。
    众太医都安慰自己。
    然而没想到的是，皇上并未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他又冷声开口，只不过这次是冲着外面，“来人，把这群没用的庸医给朕抓起来，全部关押！”
    什么？
    太医们大惊失色，几乎忘记了礼仪，齐刷刷抬起头来，望着皇上，想要从皇上的脸色上找到一些不同的神色。
    皇上是在开玩笑吧？一定是的！他们做错什么了？他们来的时候王妃已经无力回天了，要怪也只怪王妃没有及时通知他们吧？
    可是听见命令来到屋子里的几个侍卫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转眼之间，好几个医术精湛，在太医院奉献多年，鞠躬尽瘁的太医就这样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被抓了起来。
    有胆子大的不服气，对着莫怀煜的方向高喊“冤枉”，莫怀煜也不为所动，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收押。
    太医求情的声音渐行渐远，莫怀煜却又将矛头对准了守卫英华殿的几个侍卫。
    他直接将人喊过来，当着莫凌风和丁蔚蓝的面，一人赏了三十个板子。侍卫们在外面听见了刚刚皇上教训太医的声音，吓得一个屁都不敢放，只能听天由命。
    罚了这些人，莫怀煜似乎才出气，他看了莫凌风一眼，正好对上莫凌风惊讶的神色。
    他缓和了脸色，意味不明地笑道，“凌风，你不用为他们冤枉，这件事情出得蹊跷，在查出真相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
    说完，莫怀煜也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朕会帮你查清楚这件事，你也好自为之。”
    “娴妃，随朕回去。”
    莫怀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盯着床上的丁蔚蓝，她似乎是睡着了，但也并不安稳，肩膀还会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似乎陷入了梦魇。
    娴妃还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是看见这个场面，似乎她也并不适合留在这里，只能随着皇上回去。
    两个人一走，莫凌风那一脸的阴云才算散开，他伸手推了推丁蔚蓝，低声道，“父皇可能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什么？”丁蔚蓝猛然回头，伸手抓住了莫凌风的手腕，“皇上发现了什么？”
    “正因为没发现什么，才会怀疑。”莫凌风垂眸思索，其实父皇没有对外宣布齐王妃怀孕的消息，就说明他本身就存了几分顾虑。而丁蔚蓝这主意一出，满宫皆知，正好破坏了父皇之前的打算，父皇恼怒之下疑心更重，也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我们没有留下破绽，父皇就算怀疑，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放心吧。”莫凌风安抚道。
    他在那侍卫还未发觉的时候，就偷偷点了他的穴道，再加上之前老七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套“催眠”的本事，在他面前显摆了一下，他记下一二，这会学以致用，根本没有在那侍卫面前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