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官道上,驶着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后面缀着不小的一堆货物,用厚重的雨布遮盖住。随行的人不多,只有四个在后面护着,前方一头戴斗笠的车夫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鞭子,心无旁骛地赶路,此人正是夜鹰。
车厢里自然是空的,他们扮作商人模样,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货物”,是段岚。
夜鹰以手掩唇,清了清嗓子,冲着后面喊道:“兄弟们,慢些赶路,等到正午时分进城,有进出的客商百姓掩护,免得引人怀疑!”
“是!”随行的人也都明白夜鹰是什么考量,齐齐答应了下来。
然而话音一落,雨布下突然传来一声声虚弱的咳嗽,声音不大不小,在空旷寂静的夜晚,足够所有人听见。
夜鹰脸色沉了沉,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警告:“段岚,小心点,现在离入冬还远着呢,你这幅样子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到时候给王爷添了麻烦就不好了。”
后面厚重的雨布动了动,没见里面人影,却是一阵阵苍白的寒气四溢,几乎化为实质,转瞬之间,雨布外面已经凝了一层白霜。
段岚被迫窝在那并不舒坦的雨布里,周身裹着几层棉被,却仍旧是从头到脚的寒凉,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以至于他听见夜鹰刚刚说的话的时候,也没有力气反驳。
极北之地一行,虽说有些收获,可是代价惨重,他带去的人无一人生还,他自己更是中了九寒之毒,三个月之内解不了毒,身体里的血液都会凝成寒冰,刺穿五脏六腑,他甚至不能死个痛快,只能一点一点忍受着被冰锥穿透内脏的痛苦。
一路上马车颠簸,他几乎是计算着自己的一呼一吸,盼着早日回到皇城,得到救助。然而如今赶路的是夜鹰,夜鹰说慢些走,他也只能受着。
段岚深深地吐出一口冷气,发白的骨节攥紧了被子,试图减轻自己的痛苦。马蹄不疾不徐,向皇城的方向行进中,也缓缓拨开了夜幕。
“动作快,把人抬进去!”
“我去禀报王爷,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是!”
忙而不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了丁蔚蓝的耳中,她侧耳倾听一阵,隐隐分辨出了夜鹰的声音。按理来说,从这个距离她是听不见的,只是身处陌生的环境,神经时刻紧绷着,没想到感官也变得灵敏起来了。
“小姐,要出去看看吗?”青瑛询问地看了丁蔚蓝一眼。
两个人都有些紧张过度,天还没亮早早就醒了,又想起昨天有些尴尬,有些无奈的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丁蔚蓝想着玉还在莫怀宁手中,心里总也不踏实,中间曾经找过莫怀宁一趟,没想到莫怀宁居然避而不见,她扑了个空,只好回来,和青瑛两人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上午。
倘若不是外面突然出现了动静,恐怕两个人都要憋死,收到青瑛的眼神,丁蔚蓝便站起来拉了拉她,“走吧,去看看。”
“给,这是解毒散,先给他服下。”
“什么?这可是王爷从大凉国带回来的,为以防万一,王爷一直带在身边,怎么能……”
“王爷的命令,我们照做就是,不要多问。”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去!”
丁蔚蓝一出门,就看见两个衣着粗糙的大汉,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在打太极,两个人都很敏锐,感觉到有人过来,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慢回头。
目光落在丁蔚蓝身上,两个人几乎握在一起的双手好似触电一般,一下子分开,随后二人同时转向丁蔚蓝,跪地抱拳,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喊出了气壮山河的声势。
“给夫人请安!”
夫人……
这个陌生的称呼,这两个人喊起来倒是熟练,丁蔚蓝捏了捏拳头,问:“你们在做什么?”
这两个人很明显都是刚刚长途跋涉回来的,按理来讲看见她一个外人在这里,第一反应应该是防备和疑惑才对,可这两个人不光自然而然地喊她“夫人”,听见丁蔚蓝问话,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其中一个便答道:“回夫人,属下等刚刚从极北之地接回段岚,段岚身受九寒之毒,危在旦夕,急需用药。”
那药,恐怕就是刚刚两个人来回推脱的那一瓶了,有现成的药在这里,直接给用了不就行了,还犹豫什么呢?
没等丁蔚蓝开口问,那回话的人已经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了。
“但这药是王爷收藏许久的,珍贵无比,再想得到,恐怕……”
药再珍贵还能有人命重要吗?丁蔚蓝不太理解他们的想法,也没有贸然开口。
旁边另一个人“哎”了一声,“夫人,您别听他瞎说,王爷都亲自交代了,不管怎么样先把命保住再说。王爷待我们不薄,他却犯了倔,以为我骗他呢!”
“别人也就算了,可是段岚他……不值得!”最先说话的人把头一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丁蔚蓝心思一转,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看来这个段岚,并不得莫怀宁属下的心。
自然,听说莫怀宁当年去大凉国的时候,身边除了皇上安排的护卫之外,只有夜鹰一个跟随,现在这么多下属,其中必定多方势力混杂,有些矛盾和不和也是正常的。
丁蔚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从极北之地回来的……正好我也有一些关于极北之地的事情,想要了解一下,不如我去送药吧。”
“这……”拿药的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顾及丁蔚蓝的身份,没有反抗,乖乖地交了出来。
“人在哪里?”丁蔚蓝问。
“夫人请跟我来。”另一个人忙起身为丁蔚蓝指路,丁蔚蓝拉着青瑛跟上,只剩下刚刚还拼死抓着瓶子的人,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这……会不会太顺利了?
“小姐,这会不会是……”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疑心重,就尽管让他去试探好了。”
路上青瑛也察觉出不对劲,便凑近了跟丁蔚蓝咬耳朵,虽说用了极小的声音,倒也没有刻意回避那带路人的意思。丁蔚蓝更是一派坦诚,从刚才那两个人拙劣的演技来看,她就知道莫怀宁卖的什么关子。
去看看也好,她作为离魂玉的主人,总不能对极北之地一无所知。
走着走着,景色越来越熟悉,等到前面的人用了不知道什么机关打开了一扇石门之后,丁蔚蓝猛然发觉,这不就是当初林忠养伤的地方!
未等她过多思考,突然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气,冷得丁蔚蓝打了个寒战,一直没什么话的青瑛也忍不住一声惊呼:“怎么这么冷?”
旁边带路的人还努力维持着一个不怕冷的大汉形象,说话的时候牙齿却已经开始打颤。
“夫……夫人,人……就在这里,属下带……带您进去!”说着,伸出了一只抖若筛糠的手。
“呃……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跟在旁边又不能给我取暖,我看着都冷。
“属下告退!”这人倒也一点都不客气,抱了下拳就快步离开了。
丁蔚蓝看着那人脚下生风的样子,搓了搓胳膊,突然有些后悔了。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丁蔚蓝咬咬牙,还是走了进去,一到里面,就见中间横着一个巨大的……
“瑞士卷?”
“什么?”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词汇,青瑛下意识四下里找了一圈,只在屋子里发现了一个裹着很多层被子,脸上冷得几乎都快结霜了的人。
青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刚不说是中毒了吗。”丁蔚蓝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掏出药瓶,上前。
“小姐,还是奴婢来吧!”她们还没碰到人,就已经觉得冰冷无比,要是小姐赤手空拳地过去,恐怕会冷出冻疮,青瑛正欲把药瓶接过来,却见丁蔚蓝已经掰开冰块人的嘴巴,直接将药喂了进去。
青瑛愣了一下,“小姐……”
“嘶!”丁蔚蓝直接将药瓶子甩了出去,捂着脸开始哈气,一边含混不清地回答青瑛,“早死早超生!”
下一刻,就被人拉了过去。
青瑛将人拉到门口,隔着门看里面的动静,外面的温度是正常的,只是从里面不断地往外冒冷气,二人面前是寒冬,背后还有灼热的太阳,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青瑛即便有心给自家小姐多披一件衣服,无奈这个季节每个人都穿得单薄,再脱就得裸奔,于是她无奈,只能用自己的身子紧紧地护住小姐。
“小姐,里面怎么还没有动静,那药真的管用吗?”
丁蔚蓝摇了摇头,也有些不确定,她刚刚伸手摸上去的时候,摸到的是一片僵硬,和死人没什么两样。那两个人故意在自己门口唱双簧,总不至于是让她来看一个死人的,再者说若这个人真的是从极北之地回来的,对莫怀宁必定大有用处,他怎么舍得让他死?
正思索间,突然听见青瑛轻呼一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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