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玉楚人想在神念消失前,再见一眼梦绕魂牵两千余年的母妃,却被楚王一句话打碎了余生唯一的念想。
幸好,三姐遗传了母亲的温美,让他孤独已久的心,得了片刻的温热。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三姐变戏法一样,从袖中变出一个包子,轻声对他说:“姐姐饱了,这个给你!”
什么国恨家仇,什么无敌人间,在这一刻,都抵不过一个包子的分量。
他合上双眼,任由自己在泪水中慢慢消散!
只用四句话就概括了自己一生的玉楚人不会知道,他过往的每一天,对有的人来说,都能说上千言万语。
而那个人,离他只有一座塔的距离!
那座塔,隔开了三个世界,一个真实,一个虚幻,一个亦真亦幻!
无论多少虚情假意,泱泱世间都是真实的。不管如何美轮美奂,小无明界都是虚幻的。
四灵幻境呢?
顾怀谨明知这里亦真亦幻,却始终分不出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他问师姑,师姑说她生于此,长于此,觉得哪里都是真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只需老实待在师姑身边,静候幻境破开,便能安稳回到灵云山。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想。
藏云谷里撞上的蜂字营密探应当算是意外,张家的媳妇、揽月楼的头牌,也该算个意外。
他觉得有必要跟师姑谈谈。
“柳太傅?”颜缃素显然没听过柳白衣的名号。
“梁国两千余年山水养此一人。外攘内修,合纵连横,梁国因他蒸蒸日上。
最关键,他至少是阵法大宗师,极有可能在藏云谷布下大阵!”
“他那八极归流挡得住赵国三十万兵马,却未必困得住幻境内众多高手,你倒不必庸人自扰。”颜缃素笑道。
自打认准顾怀谨是玉楚人的传人,她笑得明显多了。
顾怀谨心想,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至于张家的媳妇,你说的揽月楼头牌,凭她那点修为,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修为的高低代表不了能力的大小。我总觉得她不简单!”
顾怀谨虽不知道揽月楼的背后就是大名鼎鼎的望月楼,却也知道这家青楼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它的头牌,又岂是善与之辈?
“她简不简单我不清楚,张富翁肯定简单不了。
别看他一副乡绅模样,暗地里却是幻境七域最大的商会会长。几乎各行各业,都被他操着一股。
所谓财侣法地,财字排在第一。张富翁有着你想象不到的能量!”
“那他怎么会怕几只狐狸?”顾怀谨疑惑道。
“他可未必是怕,不过想找个由头,把穆三空请来罢了!”
颜缃素说罢,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笑道:“张家有七位小姐待嫁,依我看,老七跟你年龄相仿,模样相配,不如……”
“我有婚约在身!”顾怀谨连忙推脱。
“谁家的姑娘,这么好运?”
梅家四颗仙桃的传闻,八妹跟他说过,他起初只当故事来听。
现在想想,梅青玄五十年前得桃,师姑二百多年前送桃,内外时间正好相差五倍。
缘分像一道桥,勾连起的不再只有顾梅两家,还有颜缃素,还有玉楚人!
顾怀谨说了梅家的故事,颜缃素遥望东方,轻声叹道:“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外人都说那是一场幻梦,梅老太爷却深信不疑,对师姑一直感恩戴德!”
“那也不用谢我,他本就隐有灵根,几颗桃不过是将其激发了出来。
真说起来,我倒要谢谢他们!没他们以身相饲,你也进不来幻境,我就不会知道师兄还有传人。”
“我想,玉师真正想传的是那位黑衣女子!”
“你说她送了你四颗桃子,跟这里的一模一样。你可知,这桃有什么来历?”
顾怀谨摇头不知。
“据师父讲,桃树原本长于九幽,古人称其为地魂。后被高人带出,植于墓地,可安亡灵,能福子孙。
祸福相依,地魂树以血肉为养料,能够逆季生长,邪恶之徒便加以利用,生出许多恶毒手段。
一时间,福树变为邪树,地魂树要么被毁,要么被藏,彻底失了踪迹。
楚王玉衡玑在位时,楚国强大无匹,南征北战,一度攻入妖界。妖帝求和,献上的贡品里就有一株地魂树。
地魂树形如五指,涵盖五蕴,即色、受、想、行、识。树无大小,均结四果,其中色蕴无果!
地魂树每种一次,灵效便会弱上一层,所以你才看到了七十三棵新树相互缠绕,方能顶得过一棵老树。”
颜缃素说了一大段桃树由来,见顾怀谨拧眉不语,像是听入了神,不由笑道:
“妖帝献上的那棵地魂树,已随楚王宫湮灭。你就不奇怪黑衣女子哪来的四颗桃子送礼?”
“她是……梅如雪!”,顾怀谨长叹一声,“我早该想到啊!”
颜缃素听得出他话里的苦楚,出言安慰道:“当局者迷,原也怪不得你!她既然来了幻境,早晚还能遇上。”
“怪不得唯谨跟着她,原来整个顾家,只有我不认得她!
她穿一身嫁衣,就是知道活不到腊月,只当已经嫁给了我。
我当时还在羡慕,不知谁那么好的福气可以娶她,原来我就是那个好运的傻瓜!”
顾怀谨自嘲一笑。
他很快就会知道,傻瓜并不好做,尤其是好运的傻瓜!藏云谷中看她一眼,就已花光了他所有运气!
“围着她的生死八相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梅家不可能有这种手段!”
这个问题萦绕在顾怀谨脑中,已经很久很久。
“这是须弥教的手段,他们被青莲道人所灭,经籍自然落到了灵犀宫。你若真想知道,就去灵犀宫一探究竟!”
去灵犀宫谈何容易!顾怀谨眼下不做考虑,继续问道:
“黄满牙与洛九玄修为相当,洛九玄看不透,黄满牙却能,又是为何?”
“黄七甲博冠古今,他的随从看穿生死也不稀奇。”
颜缃素话音刚落,忽听西方一声清啸,声音嘹亮,直透云霄!
“穆三空来了,他与师兄愁怨颇深,往后多提防着点!”
“他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后辈吧?”
“何谓三空?皮空、囊空、相空也。何谓皮空?无毛也;何谓囊空,无钱也;何谓相空,无脸也!”
颜缃素笑得两眼弯弯,俏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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