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了最高处,陈可辛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刘白正坐在桌子前全神贯注的盯着手机,“刘白,你在干什么?”
刘白转过头,嘴角翘起,“可辛,咱们可能这次不能一直玩到开心为止了。”
陈可辛以为刘白出了什么事,立即坐直了身子,严肃地问道:“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刘白赶忙摇摇手,“没,别担心,就一点儿小事儿而已。”
陈可辛走到刘白身边,轻拍刘白的肩膀,“到底怎么啦?皱着眉不怕以后皱纹都长在眉毛上啊?”
刘白舒展眉头,笑了出来,“那正好,我修眉的时候,直接就把皱纹也给修掉了。”
“到底怎么了?”
“家里有了一点儿小状况。”
“是你爸爸还是?”
“没,我那个弟弟。”刘白耸耸肩,“谁知道他怎么了,我爸就说让我回去。”
陈可辛转过身就要收拾行李,“那咱们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吧。”
刘白笑着站起来拦住她,“没事儿姐妹,咱们今天还可以玩一天,晚上的飞机。”
陈可辛有点儿担心,“那你……”刘白打断了陈可辛,“姐妹,那可是我以后的对手啊,我才不担心他。”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弟弟啊。”陈可辛觉得刘白这么说,与家里也太过生分了些。
刘白倒是无所谓地说道:“肯定没事儿,不然我家那个死老头儿直接就订今天上午的机票了。”
这么一说,陈可辛确实也放心一些,又不是写小说,怎么会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故事。
刘白搂住陈可辛的脖子,转过头笑着说道:“姐妹,咱们今天不去那些景区啊,网红打卡地了,咱们去四处转转吧!”
陈可辛看着近在咫尺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好。”
刘白把手机放在了双肩包里,明显是不想在看消息,陈可辛什么都没说,背上双肩包,跟着刘白走了出去。
刘白走在前面,陈可辛跟在身后,陈可辛第一次觉得不吊儿郎当的刘白有点儿稳重的感觉。
两人走在热闹的街上,陈可辛眯着眼看了看天空,云朵软绵绵的,好像一条条肥美的鲤鱼,四处游弋,随着风吹过,云朵也在海洋中翻腾,挤压,一朵撞翻另一朵,陈可辛突然觉得,这如果是街上的小汽车,那该出多大的事故啊。
刘白走在前面,手里拿着冰可乐,吸管不断的带走可乐,刘白也不禁打了个嗝。
“我们去哪儿?”陈可辛走快两步,轻声问道。
刘白吸了一大口冰可乐,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走到哪儿就算哪儿。”
陈可辛笑问道:“手机步数越多给的红包就越多嘛?”
刘白转过头,认真的说道:“走的越少,给的越多。”
在这么大的城市里随便晃悠,两个女孩子胆子也算是很大了,人贩子把她们卖了都不敢这么乱跑。
走着走着,人烟慢慢稀少,植物逐渐茂密起来,空气中也越来越湿润。
“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刘白转过头,装作小说中的反派,桀桀地笑道:“你以为我们家的钱都是怎么来的!”
陈可辛翻了个大白眼。
冰可乐逐渐没了气泡,也不好喝了,天上云朵却慢慢多了起来,但阳光仍是不辞辛苦的跑到地面上。
两人在不知不觉里走到了一块泥泞地里,白色的鞋子踩在泥坑里,飞溅而过的泥水也在鞋和裤子上留下令人值得赞叹的痕迹。
陈可辛有意地夺过泥坑,刘白倒是落下时脚从不改变方向,笔直的落下。
但令人有些意外地是,刘白身上的泥泞反而比刻意躲避的陈可辛还要少上许多。
前面就是一大片芦苇地,陈可辛还以为时狗尾巴草,兴冲冲地跑到刘白身边,指着远方说道:“咱们把这些都拔了,做个狗尾巴草掸子!”
刘白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咋想的,我这么没文化的人都知道这是芦苇。”
陈可辛听到时芦苇后,明显呆滞一下,又笑着说道:“我还没见过芦苇地嘞,我记得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小兵张嘎里面的嘎子就是在芦苇荡里打仗的。”
刘白点点头,“嘎子?鸭子啊?”
陈可辛白了她一眼,“咱们下去看看啊?”
刘白点点头,伸手拉住陈可辛,“咱俩拉着手,我掉下去了你千万别放手。”
“放心,有福我享,有难你当。”
两人平平安安的到了芦苇地里,刘白惊奇地发现地面要比平常的土地还要软上一些,可能是芦苇反哺大地了。
刘白扯起一根芦苇,离开了群体,好像可以和蒲公英一样随风而去,但不同的是,它就死了。
陈可辛拨开到腰部的芦苇,慢慢向前走去,刘白跟在身后,手上的可乐放在了刚刚下来时的土堆上,想喝两口也没机会了。
“有种拍大片的感觉。”陈可辛边走边笑着说道。
“有没有可能,咱们这也是楚门的世界,有观众也在看着我们直播,哈哈哈。”
陈可辛深以为然,“有可能,不然咱们怎么可能这么巧碰到这么一大片芦苇地,真好看。”
刘白突然喊道:“谢谢榜一哥哥送来的火箭!”
陈可辛头也不回的继续走,习惯就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慢慢走着,芦苇也变得更深了些,明明来时不觉得这片芦苇地这么广,但进来了才知道,事事还是走过的好。
落日温暖,若是两人现在还在刚刚下来时的土丘上,还能看到左手边有流水行过。
陈可辛迷起眼,仔细看着远处升起的缕缕炊烟,笑着说道:“刘白,哪儿好像有人家啊!”
刘白拨开一旁地芦苇,走到陈可辛的身旁,也学着陈可辛的姿势,一手横着挡在眉前,迷眼远观过去,“好像有点儿烟,但看着也太远了,咱俩过不去吧。”
陈可辛笑着说:“万一这真是写小说或者楚门的世界呐,走走呗,到了的话咱们就化点儿缘。”
“人家打我们一顿怎么办?”
“能在这种宁静平稳的地方悠闲过日子的,肯定不是什么打打杀杀之辈。”
“万一是人贩子怎么办,附近没监控,把咱俩拐跑卖大山去了怎么办?”
陈可辛听到这话,觉得有一点儿道理,但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心,“那……”
刘白轻轻拍了拍陈可辛的肩膀,“姐妹,世界是属于勇敢者的。”
陈可辛使劲跺了跺脚,“你不是刚才怕这怕那的嘛!”
刘白撩起一缕头发,风很配合地吹动那缕秀发,显得刘白格外地帅气,“姐妹,我是提醒你,不是我害怕!”
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人真就向着那缕炊烟慢慢走了过去。
刘白学着电影里那些半兽人,上半身微微弯起,双手像爪一般勾甩开挡在身前的芦苇。
陈可辛倒是尚保存着一点儿理智,莽撞地同时也不忘提醒刘白,“刘白,你看着地下,别掉水沟里去了!”
刘白没有反应,陈可辛只好小跑跟着刘白,一边用手拨开芦苇,一边观察着地面。
十分钟后,两人看着眼前的木屋彻底懵了,刘白眼睛死死盯着木屋,手却碰了碰陈可辛,“陈可辛,咱俩穿越了?我经常在电视剧上看见这种木屋。”
陈可辛仔细想了想,差不多把前二十年的知识全赌上,给了刘白一个准确答案,“对,咱们应该是穿越了!”
刘白从一开始的满脸懵圈,到得到陈可辛的准确答案后的一脸坏笑,“这么说的话,那大皇子,二皇子,什么太子,皇上,少爷不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陈可辛怼道:“你不怕他们在一起,然后围攻你啊!”
刘白听到这话后,脸上仿佛升起一轮红日。
陈可辛上前两步,对着木屋大喊道:“奇变偶不变!”
没有反应,刘白听到这话后,表情慢慢退潮,心想到,太老套了吧,这不都是穿越小说男主角都会说的嘛!
刘白越过陈可辛,走到木屋外的篱笆处,轻轻喊道:“反清复明!”
陈可辛瞬间头皮发麻,这万一里面住的真是个老古董可咋办!把她俩凉拌了都不够人家吃!
“诶,来啦。”声音从木屋穿出,两人同时打了个激灵,浑身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陈可辛没有犹豫地冲上前拉住刘白就准备要跑,可真上前的同时,发现屋里出来了个老人,是拄着拐棍的老头儿。
老头儿喊住两人,“孩子,没事儿,我不是坏人,不杀人放火。”
陈可辛明显还有些防备,拉着刘白向后撤了两步,“大爷,你别过来!”
老大爷止住步伐,笑着问道:“喝不喝糖水?”
陈可辛刚想拒绝,刘白就喊了出来:“大爷,多放点儿糖!”
老大爷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进了昏暗的屋子。
陈可辛刚想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去,刘白却径直走进了屋里。
“你去干嘛!”陈可辛小心的喊道。
刘白转过身,摇摇头,“没事儿,这大爷不是什么坏人。”
陈可辛向前走了两步,“你怎么知道?”
“眼睛,老大爷的眼睛不脏。”
陈可辛也跟着进了小院,但嘴里却说道:“可能经常洗吧。”
陈可辛进来后才发现,篱笆围起了这片地,除去木屋占的地方,剩下的地方算是个小院子,院子空旷的很,角落里的几个缸子,和一旁的几棵有些叶子发黑的白菜,再加上一张手工做的小桌子和几个小椅子就是院子里的全部了。
老大爷端着两碗糖水走了出来,放在小桌上,一手用力扶着腰,慢慢蹲下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老大爷指了指另几个小椅子,示意也坐下歇会儿吧。
刘白上前坐下,主动端起一碗水喝了一口,不算很甜,没有上次陈可辛妈妈泡的糖水甜。
陈可辛刚想拦住刘白喝糖水,奈何太快了,行云流水,上前,坐下,端碗,喝水。
陈可辛也只能跟着坐下,老大爷坐在一侧,两人坐在相对面。
老大爷就那么看着芦苇随风飘荡,刘白又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大爷?”
老大爷转过头,嘴角扬起微笑,“我为什么住在这里?”
刘白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们是不是穿越了哇大爷,你是我俩的指引人?我们先去攻略谁?皇上?太子?还是最俗的总裁?”
刘白废话了一堆,老大爷仍是认真听,“我听不懂,孩子,我就是个老头儿,你也没穿越。”
刘白明显有点儿沮丧,陈可辛接上话问道:“大爷,你一个人吗?”
老大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们是哪儿的人呀,孩子。”
“风花城,她是上京的。”
“奥,那还挺远的。”
两两无言,老大爷看着芦苇入了神,刘白还在盘算这到底是不是穿越,陈可辛在想这么大一片地,不会都是老大爷的吧,那得多有钱啊。
陈可辛实在耐不住好奇心,问道:“大爷,这一片芦苇地都是您的?”
老大爷点点头,陈可辛倒吸一口凉气,真有钱!
老大爷双手压住膝盖,努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进了屋子。
陈可辛看到老大爷站起来的方式,还挺好奇这老大爷多大岁数了,站起来的方式跟自家老太太一样。
老大爷给自己端了一杯茶水,坐下时还笑着说道:“孩子,家里就这么一个杯子,碗倒是有几个,所以用碗给你泡的糖水。”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老大爷轻抿了一口茶水,说起了自己本不愿提的往事,“孩子,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疑问句,却是肯定语气。
“我呐,以前算是个成功人士吧。”
第一句话就成功把两人给逗笑了,老大爷也跟着笑了两声,但又接着说道:“在很久以前,是多久,不记得了,我有位爱人,因为她我成功了,因为她我在这芦苇地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天了。”
“那时候,都是那种车间里上班,我在第三车间,小梅在第五车间,虽然隔得不远,但对于当时我们那个年龄来说,隔个车间那就是异地恋,我就下定决心,不行!我得成为这个主任!成了车间主任就可以想去看看小梅,就去看看她,后来,上级领导看到我这么努力,日日夜夜的没命工作,终于把我派到了外地工作,这下可好了,真成异地恋了。”老大爷嘿嘿的笑了两声。
“那时候真是年轻,放下大话,让小梅等我几年,最多三年,当个大官,回来就结婚。但是打死我都没想到,那个外地是个幌子,实际上把我派进了一个保密项目里,就离小梅不远,明明不远,但就是看不到对方,小梅给我寄信,先寄到外地,外地的人再寄回来,这我才能看到,一来一回就耽误了功夫,我还不能寄信出去,小梅就联系不到我了,再加上当时的书信很慢。”
“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我真是度秒如年,每天睡着了想的都是小梅,怕她被欺负,怕她爸妈硬逼着她嫁给别人,后来啊,在我离开那个项目的前半个月,收到了小梅的最后一封来信,她说不行了,要嫁人,最多等我三天,但信我是半个月后收到的。”
“我来到老地方,到处找啊找,没有小梅,哎,也怪我。”
两人听的入了神,见老大爷不见了,陈可辛就开口问道:“接下来呐?”
老大爷冲着陈可辛笑了笑,接着说道:“当然找到了,小梅一直在等我,她跟她爸妈差点儿闹翻了,在那个年代,四年可不是小事儿,流言蜚语,背后嚼舌根,一个女人,很少能抗住,但小梅抗住了,为了我。”说到这里,陈可辛发现老大爷脸上浮现起骄傲的神色,但更能看出眼神里满是心疼。
“后来啊,时代又变了,好多人都去下海,都去大城市里经商,都觉得能发财,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那个时候小梅已经怀上我的孩子了,但我那个时候太王八蛋了,说什么都要出去闯一闯,我妈实在拗不过我,让我去了,小梅没有拦我,只是说累了就早点儿回家,我当时还满心欢喜地说等自己发了大财接她去城里享福,这一去又是好几年,这次时间长的我自己都有些忘了是不是还有这么一个糟糠之妻。”
刘白轻声道:“您是有新欢了吗?”
老大爷摇摇头,“没有,那时的我沉迷于挣钱的快感中,没有新欢,每天脑子想的就是挣钱,哪怕半夜做梦醒来脑子里蹦出的想法也是挣钱了没有。”
“后来,她托人给我带过来一封信,上面就两句话:母子平安,注意身体。我当爸爸了,有个儿子,那种感觉很奇妙,但没有别人说的怎么怎么兴奋,我想着挣够了钱就回去接她们来,当时的我已经在这儿有了两个厂子,算是挺有钱的了。但我不满足,还要继续挣钱。”
“等我钱挣够了,我回家了,家里只有我老母亲了,这个时候我就有点儿慌了,我问我母亲小梅和我儿子呐?我母亲哭着跪下了,告诉我,难产大出血,都没包住。我疯了似的问我母亲,信是怎么回事,我母亲告诉我,怕我一个人在外面担心家里出事,所以在分娩前写的这封信,等人没了后,她也不敢去写信了,她觉得对不起我。她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最后几句话,老大爷满脸泪水,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母亲带着我去了坟头,一个大的,一个小点儿的,一个我妻子,一个我孩子,两个坟头后面还有一处抛开的坑,我母亲说,她对不起她们,等死了她再能多护护她们。”
“从车间里的一朵花为我熬成了老姑娘,又为我生孩子死了,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和我母亲。”
“后来啊,我把我所有的厂子全卖了,把这儿买下来了,植物什么的随意它长,长得竟是芦苇,我还以为会长野草什么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芦苇也挺好,能护住我那傻媳妇,笨娘亲,和这个早就该死的混蛋。”
刘白搬起屁股底下的小椅子,朝着老大爷移近了些,“大爷,放下了吗?”
老大爷用手掌擦拭过泪水后,听到这话,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就那么两个字,挺难的,这些年其实都挺难受的,做梦都是这些事儿。”
陈可辛轻声说道:“大爷,向前看些,别一直待在梦里和过去。”
老大爷轻轻摇头,又勉强笑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们说这些吗?”
老大爷指了指一旁的刘白,“你刚才蹲在那个篱笆的时候,太像她了,就是她比你好看些。”
刘白轻轻点头。
太阳有些要回家的意思了,两人也准备离开芦苇地,直接去机场,回家。
走出小院几米处时,刘白转过头,看见老大爷还是那个坐姿,看着远处的芦苇,好像就能看见走了的小梅和老母亲一般。
刘白顺着老大爷的目光看去,风吹过,芦苇轻轻摇晃,像是女子思念远方的丈夫,不断眺首相望。
“走了。”刘白转过头,向着老大爷,张嘴却无声。
“你说这是谁的错?”陈可辛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地问道。
刘白轻轻摇头,没说话,但陈可辛明白刘白的意思,谁都没错。
“你要直接回家了是嘛?”
“都是到上京的机票,一起吧。”
“嗯。”
刘白自己都不知道,在跟在陈可辛身后时,早已是满脸泪水,心中念念有词的只是: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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