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趴在床上,激烈咳嗽着,差点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
而陈年,则是呆呆地愣在一旁,眼睛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了一般。
那红紫的伤痕狠狠地刺激着他的双眼,刚刚那只发力的手,也微微抖动着。
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陈年此刻懊悔地只想将刚刚用力的那只手剁掉。
若是他刚刚再用力一点。
若是她没有喊他名字,后果会如何。
陈年不敢想下去,他想抬手拍拍离歌的后背,却被她躲了过去。
离歌脸上除了痛苦的神色,还有明显的惧怕之意。
他最是害怕她怕着他,躲着他了。
伸出的手手指微屈,陈年哑着嗓子道歉着:“对不起,这都是本能反应,因为想害我的人太多了,所以会本能地设防。”
深深呼了一口气,离歌才觉得心里的气顺畅多了。
她稍稍抬头,便看到一脸懊悔的陈年,坐直身子,才缓缓摇了下头,表示对此不在意,并且会原谅他。
一个人手上若是沾满太多鲜血,确实是不能熟睡,多少有些心虚,因为害怕有仇家回来寻仇。
若是今日死在陈年手里,离歌问不能有所抱怨,谁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着。
“你病了。”刚刚咳嗽或许太过用力,离歌现在嗓子还有些沙哑。
还好病着,虚弱了些,要不然……
离歌后怕地摸着脖子,重重咽下一口痰。
“疼吗?”陈年盯着她的脖子,眼里满是心疼。
你自己用了多大力气心里有点数吗?还好意思问我疼不疼?
离歌好想怼他,但是刚才死里逃生,此刻她万万不敢造次,只能口是心非地摇摇头:说:“不疼。”
“骗子。”陈年失落地垂下头,又重复着这句话。
离歌很是不解,他为何总要如此说她。
皱着眉头,离歌偷偷打量眼前之人。
陈年本是很刚毅的脸庞,脸沉下来之时,会让人觉得杀气腾腾,不由得打从心里畏惧他。
但是此刻他垂着头,表情有些失落,又黑又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使他看起来柔和了许多,身上的杀气也轻了些许。
“你为何总要说我是骗子?”离歌终是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重新抬起头之时,陈年眼睛越发红了,脸上一片落寞。
过了好久,他失色的唇瓣才缓缓启合:“你为何不与宸王解除了婚事?”
原来是因为这事?可是,这跟他又什么关系?
离歌垂着眼皮,思忖一番,才抬眼看着他,回道:“我想过离开萧莫尘,可是我做不到。”
“就算他伤害了你,你也离不开他?”陈年声音重了几分。
离歌诧异地看着他,心里不明白他的怒火从何而来,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木然道着:“我很喜欢他,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
呵,喜欢,多么讽刺的字眼。
“那你对我承诺呢?”陈年眼神落满了哀怨的霜,他头往前凑了几分,死死地盯着离歌迷惑的眸子,说:“小歌儿,你对我的承诺还做数吗?”
小歌儿?这个称呼怎么这么耳熟?
离歌表情依然迷离,她盯着陈年暗如深谭的鹿眼,隔着那薄薄的眼膜,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她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你是……”
“我是你的大哥哥。”陈年眼角噙着泪光,朝她凄楚地笑了笑。
熬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站在她面前,喊她名字,与她相认。
可是,他终究还是来迟了,他的小歌儿喜欢上了别人。
“大哥哥……”
与其他小孩不一样,离歌对六岁那年的记忆格外刻骨铭心,所以,大哥哥,她自然全都记在心里。
离歌蓦然瞪大的双眼里有两颗如豆儿大的泪水滑落,她一直重复的呢喃着这句话。
大哥哥……
这是好久以前她爱喊的名字,只是记忆有些遥远,她找了好久,才翻到有关于他的回忆,那真是一段美好而短暂的回忆。
六岁那年,从蜀中回来以后,她一病不起,眼看着她熬不过那年冬日,她哥哥带她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佛光万丈,得佛祖庇佑,她身子渐渐好了起来。
离家惨遭巨变,她病情有了好转,离羽便赶回离府处理后事,所以,那段最难熬最寒冷的冬日,是大哥哥陪着她。
别人都喊他星河小和尚,可是她偏偏要喊他大哥哥,还要整日黏着他。
让他吹笛子哄她入睡,让他给她抓萤火虫,让他给她做纸鸢。
除了亲人,大哥哥是最宠她的人了,她总爱说,要一辈子陪在大哥哥身边,一辈子不离开他。
可是,那些都只是童言无忌,而她的大哥哥,也早就葬身于那场天降之火。
眼前的这个,会是她的大哥哥吗?
“小歌儿,是我,我回来了。”
陈年温柔地捧着离歌的脸,细细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而他自己,也不争气地掉下了眼泪。
整整十年了,从当初的挂念,变成最后的爱恋,他对她的心,一直都没有变过,可是,她却变了。
在南岭之时,他遇上了无数个像她之人,可那些人都不是她。
他爱的人,从来都只是眼前这个女人。
“小歌儿,我真的好想你……”
陈年情不自禁地一把将离歌搂在怀里,用力地抱着她,想让她感受他的心,他苦苦挣扎了十年的心。
待视线渐渐清明之后,离歌手指微微屈动着,最后,她还是没有回抱着他,双手垂下,就这样绷直身子,任由他紧紧地抱着她。
将泪水忍下,平息了下气息,陈年才放开离歌,将痴缠的目光黏在她脸上,视线往下,他抖着手轻轻触摸了下她脖子上的伤痕,唇瓣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是离歌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阿宣哥哥,当年的大火,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离歌终于记起来了,曾经大哥哥也跟他提过,他的俗名里有一个宣字,让她以后喊他阿宣哥哥。
原来,真的是他。
这一声“阿宣哥哥”,令陈年愣了片刻,他眼神波动,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盯着离歌看了许久,才回她:“我被恶人谷的人救了,但是,脸没了。”
心里一阵剧痛,怪不得初识时她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可是又觉得那张脸很陌生。
原本离歌也曾被困于火海之中,虽然没碰上火,她都觉得肌肤灼灼,痛得厉害,若是火真的烧到了身体上,那该有多痛?
刚清明片刻的眸子,又模糊了起来,离歌看着陈年的脸,想伸手触碰,却被他抓住了手。
“小歌儿,别哭,已经不痛了。”
跟丢了性命相比,那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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