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了三天,而离歌,并没有见到陈年,也没有机会向他要回那烧焦的半块玉佩。
他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在金陵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还顺手带走了落笙。
离歌不知道陈年会如何对待落笙,不过她想着,若是他将落笙放走了无妨,如今冷家已倒,落笙就算是想报复相府,也有心无力。
抱着果子,离歌躺在贵妃椅上,亭子里四面通风,秋风徐徐,吹得她有些发困。
遥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小秋还在。
这个时节,此情此景,小秋应该不会让她吹那么久的风,还会小声念叨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着凉了怎么办。
小秋向来叨絮,可是她每一次的皱眉训她的时候,她都不曾觉得烦。
不过才短短的一年时间,为何什么都变了。
冷家百年根基一夜之间被宣帝连根拔起,太子昨日暴毙于宗人府,落芷远嫁北夷,沈之洁近来也不见踪迹,如今她身边空得只剩一只果子了。
似是听懂了离歌的心里话,果子懒洋洋地仰着脖子,难得乖巧地冲她“喵”了几下。
眉眼重新扬起,离歌有些恶作剧地将果子软趴趴的耳朵揉成各种形状。
正玩得开心,突然身上落下了一床灰色的毯子,抬眼一看,来人是离羽。
“如今天气转凉了,出来吹风怎么不带披风,着凉了怎么办?”离羽声如温玉,驱散了离歌心里所有的阴霾。
毫无在意得拍拍胸脯,离歌笑着道:“没关系,你妹妹我体壮如牛。”
“傻子。”离羽宠溺地揉揉离歌的头顶,起身,绕到她身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怀里的猫一眼,即刻又收回深思,替她摇起椅子来。
两人心思各异地沉默起来。
离歌放松下身子,视线看向前方,秋日已深,但见庭中花木扶疏,亭子上方垂着湘竹帘子,一条一条打磨得极细滑的竹梗子,细细密密地用金线丝络系一个红色流苏,微风拂过,千丝万络随风晃动,阳光斜斜地透进来,砖上烙着帘影,静淡无声。
光线太过柔和,微风不燥,一下迷了离歌的眼,她眼神暗淡,突然开口问道:“哥哥,你后悔了吗?”
离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点将小秋迎进门,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保护她。”
“生死有命,凡事莫强求,哥哥不后悔。”离羽淡然道着。
“可是我后悔,很快,这偌大的相府就只剩哥哥一人了。”离歌突然有些心疼。
那丝丝心疼在空气中化开,连阳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几分。
身子不由得绷紧了,离羽强挤出一抹笑,似是玩笑道:“即是如此,小宛你就留在府中陪着哥哥,我们兄妹俩一起过一辈子。”
闻言,轮到离歌绷紧身子了,原本抚摸着猫后背的手停了下来,背着她,离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她似乎陷入了两难之中,小表情可纠结了。
苦笑一下,离羽心里有些不甘,他十几年的呵护与陪伴,竟然输给了只出现短短几个月之人。
“哥哥开玩笑呢,只是哥哥有些恍惚,明明你才让哥哥去找皇上退婚,短短数日,怎么又变了,哥哥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了。”
“因为我想通了。”顿了顿,离歌接着道:“我已经失去了小秋,不想再失去生命中任何一个重要之人,换个角度讲,萧莫尘欠唐家的,确实要还,我想试着理解他,宽容他。哥哥,你说呢?”
那是因为你爱他,所以心才偏向他,为他寻的借口。
离羽默了会,道了句:“小宛开心就好,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哥哥都会支持你的。”
“哥哥你真好。”离歌脆生生地回了句。
想来,我毕生的付出,只能换来这三个字了吧。
不过小宛,哥哥是真的不悔。
椅子缓缓摇晃着,离歌渐渐进入了梦乡,这一次,她做了好长的梦。
梦见她陷入河道上,身子慢慢向下沉,泥水没过她膝盖,渐渐地,泥水没过她的腰,她却是挣扎,下陷都便越快。
就在泥水快没过她的脖颈,她看见了两个模糊的身影,她喊着:“爹爹娘亲,救小宛!”
可是没人理她,后面小秋挎着篮子,她穿着最爱的那件浅绿细白碎花绫纱裙,娉娉婷婷地向她走来,可是小秋只是冷淡的暼了她一眼,便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今日午时的梦,竟然全是噩梦,离歌被梦魇住,浑浑噩噩睡到傍晚。
入暮前的霞光,万丈璀璨,宸王府此刻正闹得慌。
“殿下,求您开恩呐。”
唐家父女齐齐跪在地上,主位上之人面容阴郁,狭长的凤眼危险地眯着。
连忙走下去,萧莫尘预想将唐裕扶起,可唐裕偏像一块磐石,怎么都拽不动。
冷下脸,萧莫尘暼了眼一旁的唐琳琅,沉声道:“本王给过琳儿很多机会,可是她偏偏不知悔改,愈加变本加厉,先生,你让本王如何开恩?”
低着头,唐琳琅脸上的表情倒没多少变化,只是藏于袖中的手掌心传来阵痛,她似乎得十分用力,才能转移心里头的痛。
唐裕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下,声音悲恸:“殿下,琳儿知错了,求殿下放过她着一次,臣会带着琳儿回姑苏,再也不踏出姑苏半步,再也不让她伤害未来的宸王妃。”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可是,萧莫尘此刻真想做个忘恩负义之徒,不顾唐裕的恩情,将唐琳琅丢到乡下去。
他绝不允许歌儿身边有任何的危险存在,可偏偏唐琳琅的手段厉害得很。
最后,萧莫尘妥协了。
“先生,如今金陵局势已稳,这些年辛苦你了,若是你想回姑苏颐养天年也可以,只是……”萧莫尘顿了顿,接着说:“你须将琳儿看好,若是还有下一次,本王决不轻饶!”
唐裕比任何人都了解萧莫尘,他一旦做下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此刻他能退一步,已是天大的恩赐。
连杀亲之仇他都可以不顾,都想同相府小姐携手一生,想来此生都没有谁能将她从殿下心里剥开,我又何苦非得去撞这南墙呢。
罢了,缘分若是强求定会遭天谴,终是琳儿没有福分。
连声向萧莫尘道着谢,唐裕将唐琳琅牵起。
唐琳琅乖巧地很,不哭不闹不求饶,只是安静地站了起来。
她抬眼看了萧莫尘一眼,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恨意。
她的手捏着手指,手指骨似要碎裂一般,心里涌起疯狂的念头。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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