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鸠转身,颀长的身姿毫不犹豫地往来时的路往回走。
他走的方向,正是杀狼的方向。
密密麻麻的狼尸躺在杂草浓密的地上,血染得绿草都染红了,散发着恶臭的血腥味。
云鸠迈步,沿着狼群来时的方向继续走去。
狼居的附近通常会有水源。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条山涧溪流,流淌着干净的山泉水。
云鸠眉目一动,走了过去。
站在那条山涧溪流,云鸠解了扣子,脱了自己身上的衬衣,便露出了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后背。
但血肉模糊的伤口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颀长的身影蹲了下来,反而开始用水洗刷自己染血的衬衣。
月色淡淡的,映在男人俊美的眉目上,居然有一丝不可思议的认真。
他搓得有些用力,鲜血并没完全干透,便一点点地溶解在水里,染成了一大片血水,顺着山涧下流流了下去。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血红的衬衣一点点地恢复了白色,云鸠这才停下手来,满意地看着手里的湿答答的衬衣。
拧干后的衬衣还是在夜里透着寒气,云鸠径直便把衬衣穿上了。
湿透的衬衣略微紧贴,透出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以及那没一块完好肌肤的后背。
他起身,眉目微抬,遥遥地看着来时的路。
不远的那头,木屋似乎散发着昏黄的光。
而另一边的路,却是漆黑一片。
云鸠眉睫微动。
半夜回去确实危险,更何况他受伤了,不宜移动。
虽然他不想看到她,但是没必要冒险。
想到这里,云鸠似乎做了决定,便开始往来时的路走回去。
……
100米的距离不远,三步并作两步,云鸠很快便走回到了木屋前。
颀长的身姿站在木屋前,男人抿着唇,冷冷站着,浑身散发出嗜血般的杀意——
木屋的门紧紧关闭,紧得似乎隔绝了里面的人,把他和里面的人分成了两个世界。
碍眼到不行。
云鸠俊脸越发冰冷。
他上前两步,长腿一动,将要“砰”地一下踢开那碍眼的木门,却蓦地听到了一阵微乎其微的呼噜声,浅到似乎是睡着的人沉重的呼吸从门后传来。
云鸠动作一顿,僵硬又缓慢地放下了脚。
他低头,看了看木屋前两边放着的两根长木头,似乎可以给人一个坐着休息的地方,他便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他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守门?
云鸠冷不防转身迈步,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夜里的狼嚎声又卷土重来,连绵哀嚎不断。
他便住了脚步。
剩下的狼如果跟着血腥味追到这里来,那她睡着了,只怕木屋会保不住了。
这间木屋是他的,按理来说,他该护住。
想到这里,云鸠颀长的身姿坐在了门外的木头上,像门神一般。
森林夜里温度偏低,加上身上穿了湿透的衬衣,便是一阵阵寒意袭来,云鸠也不在意,他靠着门框,手肘撑在膝上,视线不经意地看着深蓝的夜空。
那里,星星错落有致地点缀夜空,像极了十四年前的夜晚。
十四年后,他回到了死亡森林。
而这一次,那里面的人,是她。
*
太阳渐渐爬上来。
咯吱——
老朽的木门划过地面,发出咯吱的声音。
云鸠反射性地转过头去。
似乎温暖的阳光带来的好心情,门里的人绽放了一个笑颜,接着便舒展了下筋骨,大大伸了个懒腰。
修长的身姿沐浴在阳光下,似乎被笼罩在一片金黄里,白皙如玉的脸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出细细碎碎的光泽。
“洛——”云鸠心头柔软一片,他反射性起身,终于让洛晨的余光注视到门边的他了。
笑容瞬间消失,洛晨淡淡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云鸠即将说出口的话顿时被噎住了。
他抿着唇,沉沉地看着她,心里头像有什么被梗住了一样,像是怒意,但又像是——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洛晨再多的好心情也消散了,她走进木屋里,捡起自己的背包和树枝,转身往门外走去。
“既然你想在这里,那便给你。”
经过他时,洛晨淡淡地甩下了一句话,便往森林里面走去。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似乎一眼也不想看到他,云鸠幽深的眸色沉得宛如一潭墨水一样。
砰!
拳头蓦地砸在了门框上,从房顶掉下来了一层子的灰。
云鸠转身,就要往她的反方向走,却是久久地顿住在原地。
似乎是钢铁遇上磁石一般,云鸠控制不住般地转头,只见那单瘦修长的身姿眼看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云鸠冷笑,移开了视线,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坚定告诉他。
别去。
但偏偏,双腿却是有意识一般不由他使唤,直到他的脚步动了。
……
死亡森林的白天,被升起的太阳笼罩着,炙热的气温却是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洛晨一边用树枝拨开杂草,便是一边前行。
她的身后,却是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云鸠跟着她,看着她挥着树枝一打,那杂草便是乖乖地低下高贵的脑袋,任由她踩过去。
两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前后脚走了一路。
……
中午,太阳升到了最高处。
洛晨终于找了个树荫处,坐下来休息。
云鸠也停住了脚步,在不远处的树底下坐了下来,直到他面前的阳光被一道修长的身影遮住了。
他抬睫,看到她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低下小脸,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映衬在她的身上,温柔得醉人。
她的视线有些深邃,一直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她的世界里,此时只有他。
云鸠心里顿时莫名有种难以抑制的感觉,四周仿佛突然明媚至极,鸟语花香,让他忍不住心头一动。
他站起身来,才想让她靠得更近,似乎想让她只要微微低头,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埋进他的胸膛里。
但很快,云鸠还没勾起的笑容便是僵在了唇角处。
“你准备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云鸠神色似笑非笑,“就只容你走这条路,不容我走了?霸王条款?”
洛晨摊了摊手,“条条大路通罗马,既然这样,欢迎你先走。”
云鸠走近洛晨两步,近到只要他低头,便可以吻到她的唇。
“可我现在又不想走了,你说怎么办?”
一丝冷笑从洛晨唇角逸出,她转身迈步,却蓦地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腰,后背猛地贴近了结实的胸膛。
炙热的气息吐在了她的耳边,“而且,我还不想让你走了。”
“是么?”
洛晨的手搭上了云鸠的大掌,突如其来柔软的触感让云鸠心底一喜。
他埋头靠在她的肩胛里,正要说话,那劲猛的力度迅速穿过他的手臂,而后她身子一矮,便让他整个人从她的肩头越了过去,来了个利落的过肩摔!
啪!
人生第一次,云鸠被人过肩摔!
人生第一次,被人过肩摔了还不能拿人怎么办!
忽视血肉模糊的背部被摔在地上火辣辣的疼,云鸠起身,还没说什么,那纤瘦的身姿已经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就像是嫌弃一般。
一路上的委屈,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了,像火山爆发的熔岩喷发一样,炸开了。
云鸠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洛晨,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微一用力,她已整个人落在了他的怀里。
柔软的身姿似乎填充了他内心里的空虚。
他猛地低头,薄唇堵住了她的唇。
他捏着洛晨下巴,逼迫洛晨张唇,便得寸进尺地攻城略地。
太久没吻她了,这种感觉就像天雷勾地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浓浓的铁锈味布满了两人的唇。
是他的血。
但云鸠不管不理,继续深入地吻她,直到尝到了一阵淡淡的咸味。
似乎僵住了,云鸠终于停住了动作,他抵住她的额头,一边平复着自己的气息,一边垂下眉睫,却是看到她泪流满面。
心里猛地一窒,云鸠慌乱地用手轻轻抹去她的泪,但是她的泪却是越擦越多,云鸠便用唇一一吻去。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温柔地喃喃道,“我以后不会了。”
我以后不会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允诺什么。
没有人知道。
洛晨的眼泪被他尝了进去,但下一秒,他便僵住了。
“云鸠,我哭从来不是因为你。”
洛晨推开他,站离他两步,眼皮通红,偏偏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然。
任由她用力推开他,云鸠微微垂眸,声音平静,“你想说什么?”
洛晨看着他,同一张的脸,同一道身姿,偏偏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洛晨语气平静到冷漠,“云鸠,我不能再骗你了。”
云鸠抬眸,沉沉看着她。
洛晨静静地对上他的视线,道,“我爱的是人,从来不是你。”
“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让云傲越回来,而骗了你。”
云鸠垂眸,久久没动,久得似乎一个世纪的时间,他才从喉咙里问出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那个故事,是真的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偏偏洛晨却听懂了。
她抿唇,道,“假的。”
原来,连故事都是假的。
“古堡那天,你说的话,是真的么?”
洛晨抬眸,不躲闪地看着他,静静道,“假的。”
云鸠终于忍不住笑了,却是带着一种对自己的沉沉讥讽。
原来这样。
“也对,身处黑暗的人,怎么配得到爱情。”
洛晨第一次看到那个向来嗜杀而骄傲的男人俊脸苍白,嘴角勾起一抹对自己的讥讽,映在那双杀意四肆的双眸里,却是那么让人的心疼。
良久,久得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一个圆环般的护腕蓦地扔到了洛晨的脚下。
男人抬睫,视线穿透她,落在远处,不屑而骄傲,“这是死亡森林的定位护腕,摇晃三下说话,可以得到云家人的帮助走出死亡森林,这是云鸠送你最后的礼物,从此,我们各不相干!”
说完,云鸠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颀长的身影挺直如松柏,却偏偏氤氲着无比的孤寂。
洛晨攥了攥五指,强忍下了自己喉咙里的哭腔。
她弯腰,安静地捡起了云鸠扔下的护腕。
云鸠扔的护腕是白色的,洛晨扬起右手腕,那里戴着一个漆黑如墨的护腕,她右手一动,和云鸠扔下的白色护腕并排放在一起。
一黑一白,同样刻着祥云的图案。
洛晨抿唇,右手一动,便用力摇晃了三下黑色的护腕。
黑色护腕隐隐约约透出一丝红外线。
洛晨凑近护腕,声音飘散在空气中,“我是久久,我在死亡森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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