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玉看他神情变幻莫测的站在那里,久久不曾说话,便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重新入了境界。
杜衡见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落在衣襟上。他自欺欺人了许多年,如今也该清醒了!
转身走出银河境,一步步的朝云桓殿走去,这一路从他与银玉初识,到银玉被父尊带走。从他差点被羽渊之息撑得爆体而亡,在到妣修救了他。从他被父尊带回神界,到他被妣修诓着斩断捆仙锁。
他平白得了神格被世人诟病时,银玉肯定了他的身份。他被天族玄鸟用烈焰火锁着施虐时,银玉在他奄奄一息时找来带走了他。
他逃了三尊的法会,被玄鸟和椒图放出的魔兽攻击,银玉在众目睽睽下,扔下开到一半的法会将他带回了云桓殿。他们下界巡游,却被九黎族人以金网抓获,银玉拼着神格被碎,最后护着他脱离了险境……
这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识海中划过,每闪过一个画面他的心便死去一分,直到走回云桓殿,他与银玉的过往正好演完。
殿中早已没了厘明偃的踪影,只余长右一人收拾着殿内杂务,见他回来忙迎上前,道,“适才厘族长回去时给您留了话。”斟酌了一番,尽量委婉的道,“厘族长说,他族中还有事务,就先回去了。百越族与您的亲事,还望少尊能尽早给出答复!”
长右是随着杜衡后面回来的,自然是看见银玉去了银河。依照神君的性子,只要一入境修炼便会忘却年月,如此看来,这芝华琼浆他怕是饮不到了。
走回云桓殿,正准备将酒存放到酒窖里去,就见杜衡满脸怒容的从殿里走了出来。
长右正欲上前询问一二,谁知杜衡却跟没瞧见他似的,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朝银河飞去。正当他一脸茫然时,殿里又走出一人。
只见那人脸色青白交加的走到他跟前,沉着嗓子咬着后牙槽,恨恨的说道,“还望神使转告少尊,我百越族虽不似神族尊贵,可族中女儿也是要脸面的。少尊若不满我瑶儿,大可与老夫直说!”拱了拱手,“老夫族中还有事务,便不留了。”说完甩袖离去。
长右见此情形更懵了,歪头想着那长须长者似曾相识的模样,好一会儿后才想起,那人原来就是百越族的族长厘明偃。
如此事情就清晰明朗了,这厘族长今日怕是来催婚的吧。可少尊为何怒气冲冲的离开?难道是,想到这儿长右不由捂住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厘明偃离开的地方,低喃道,“难道是,少尊想悔婚?”
杜衡听了他的话并未做任何回应,直到拐去寝殿时,才丢下一句,“晓得了。”
长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这肯定是想悔婚却惹怒了厘族长,跑去找神君撑场子,最后又被骂了回来。
长右惋惜的摇了摇头,心中暗叹道,可怜的少尊啊!你说这大千世界你心悦谁不好,偏要悦一颗石头,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杜衡漫无目的的走回了寝殿,看着室内两人生活得痕迹,眼睛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佛珠般,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他从前休息时从不用枕头,后来搬来与银玉同住后,瞧见他那精致的玉枕,便想要个一模一样的。但银玉却告诉他,这世间并无两块同样的阙玉,他不信,便跑去外山采了半月的矿。
最后果真没能寻到一模一样的,只找到一块颜色质地皆相近的,缠着银玉给他雕了这方玉枕。
还有床前的那张屏风,那屏风是他费了好大力气做成的。那屏风上的冰蚕纱翼,还是他特地去寻司衣仙子讨的呢!
本来是让银玉在屏风上为他做一副丹青,谁知银玉却画了天帝山上的一片杜衡草。为这事他还与银玉争吵了一番。可无论他怎么厮闹,银玉就是不肯重新为他画。
还有那榻前小柜上的金器摆件,帐前金镶玉的琉璃灯,他越看眼泪流的越凶。过去的种种,对他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回忆。对银玉而言,却不值一提,多讽刺!
抬袖拭去眼泪,转身朝殿外走去。这云桓殿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需要换个地方让自己平静一下。
不顾长右的询问径直离开了神界,就连路过凡世时,下面那惊人的变化都顾不得看,就朝冥界奔了去。
一路飞过忘川走过清泉,绕过小溪石子路,直接来到冥王府前,招呼都未打一声,便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妣修。
毫不见外的朝窗下的莲榻上一仰,一语不发的闭上眼睛小憩了起来。好似他来冥界,就是为了养一养息。
妣修抬头看他一眼,将公文柬上的最后一篇批完,开口问道,“少尊这是怎么了?”
杜衡闭着眼,带着浓浓的鼻音道,“累了,借你这儿休息一会儿。”
妣修闻声一愣,随后合上公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与人起了争执,还是又被神君苛责了?”
杜衡噌的一下坐起来,抬头怒瞪着妣修道,“我除了与人打架,就不会别的了吗?”
妣修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见你面色不佳,这才有此一问。”
听妣修如此说,脸上的怒气也消了几分,闷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厘明偃来云桓殿催婚了!”
妣修心中了然,转身倒了杯茶,挥袖在杜衡身边变出个小几,将茶盏放上去,顺势在另一边坐下,不慌不忙的道,“这是好事啊!不知这成婚之日定在了何时?”
杜衡刚消下去的火,噌的一下又冒了出来,转头怒瞪着他,道,“我何时说过要成婚了?”
妣修手下一顿,故作疑惑状,问道,“少尊不打算同厘氏女娇成亲?”想了想又道,“这亲事可是父尊亲为你定下的,若是违背了,可是要背上忤逆罪名的!”
杜衡脸色一僵,良晌后才道,“若娶的不是我心仪之人,我宁愿一生不娶!”
妣修扫他一眼,端起茶盏,撇了撇浮起的茶叶,慢悠悠的道,“听少尊如此说,像是有了心仪之人。不知是哪位仙子,可愿同我一说?”
杜衡惨淡一笑,道,“有又如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予他真心,他予我却是责任!”
妣修端着茶盏饮了一口,少顷后一脸淡定的道,“看来这无心的神女并非是女,而是君!若是此人,我只能劝少尊早日回头了!”
他听了这话转头直直的盯着妣修,示意他接着说,就见妣修叹了口气,放下茶盏道,“少尊可知银玉神君本源为何物?”
杜衡道,“父尊的伴生之石。”
妣修道,“少尊所说不错。银玉神君与父尊同源而生,性情也与父尊极为相似。你与神君同处万千余年,除了六界中事,可见神君对其他俗务有过兴趣?父尊也是这般,从降生到殒灭,漫长的岁月中,山河都变了数回,他的凡心却不曾动过一动。”
见杜衡愣愣的不语,又道,“金辰尊神曾将嫡长女送至父尊身边,为的便是玄女能与父尊日久生情结成连理。数万年之后,父尊同玄女的确生了情,不过这情却是父女之情,于是父尊便收了玄女为义女。”
杜衡道,“此事我也知晓一些,那玄女便是娲娘的母亲吧!”
妣修点了点头,深深的凝视着他道,“所以,有父尊为例,还不能让你觉悟吗?你虽与神君朝夕与共一万五千余年,但予神君而言,你充其量就是承了父尊血脉的继任者而已,他会因此看护你,照顾你,却不会对你生出其他情意。”顿了一顿,“听我一句劝,好好同那厘氏女娇成婚吧!时日长了,也便放下了。”
杜衡本是想来冥界疏散疏散心绪,不曾想妣修却将他看的如此透彻,开口便一针见血的直中要害,让他只得缄默。
良晌后才幽幽的道,“你确定,时日长了就能放下吗?”
妣修道,“会比现在好一些。”
杜衡抬头看他,道,“那你呢?若能放下,你为何还要日夜呵护着那株莲苗,为他输送灵息,找来各种仙丹灵药养护他?”
妣修一怔,脸上温和的神色逐渐冷凝下来,寒声道,“少尊与我不同!”
杜衡自嘲道,“是啊,他无论如何,至少在你身边……”
“父王!”应晨突然闯进来打断了他的话,朝妣修施一礼道,“今日的功课儿臣已全部习完,特来请父王查验!”
妣修在暴发边缘的怒气被应晨打断,双眼通红的瞪了他良久,才别过脸道,“父王尚有公务未处理,便不查验了。”看了眼杜衡道,“启儿陪少尊去四下逛逛吧!”
杜衡也回过了神,颇为抱歉的看了妣修一眼,起身随应晨离开了。
他怎么忘了,那莲苗可是妣修的逆鳞呀,莫说是他,即便是天君,只要提一提那莲苗,妣修立马便会与之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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