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五天声称要“出事”,胡桂扬的预言终于得以实现。
当时已是后半夜,丘连实等人都回到楼里睡觉,外面突然传来叫嚷声,丘连实第一个被惊醒,冲到门口倾听一会,向里面的人说:“外面着火,大家别动,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胡桂扬也醒来,“不是说好要小点声吗?”
外面的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杂,丘连实下令:“准备。”
楼里很黑,胡桂扬看不到人,只听到身形移动的嗖嗖声,问道:“我呢?老实待着?”
“对。”
胡桂扬重新躺下,打个哈欠,“别人在过年,咱们在熬冬,让李孜省出点炭吧,这里可是越来越冷……”
“闭嘴。”丘连实没心情客气。
胡桂扬还要反驳,头顶有人小声道:“老实点。”
孟休专职看守胡桂扬,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他都寸步不离。
胡桂扬干脆将眼睛也闭上,薄被一蒙,准备再睡一觉。
觉没睡成,外面突然有人砰砰砸门,还喊出丘连实的姓名。
“哪位?”丘连实疑惑地问,外面的三百名僧、道、喇嘛里,虽有李孜省安排的高手,但是不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李仙长派我过来,要将胡桂扬立刻转移。”
“用不着,别让火烧到这里就行。”
“火就要烧过来……丘连实,李仙长的命令你也不听吗?”
“听,可我不认得你,李仙长总派固定的人向我传话。”
“事发紧急……再不开门,我要砸门啦。”
丘连实大笑,“阁下来自东厂,还是西厂?实话说吧,胡桂扬不在这里,你可以砸门,丘某拼得性命不保,也要将你活捉,送到李仙长那里问罪。岛上正为陛下与贵妃祈福祈寿,却遭打断,后果全由你负,你的上司也脱不了干系。”
外面没声音。
胡桂扬小声道:“丘连实挺有底气,可对方若是蒙面冲进来……”
这次预言出奇地“准”,话还没说完,楼门处接连三声巨响,大门洞开,真有人要冲进来,月光之下,隐约是多名黑衣蒙面人。
丘连实不叫帮手,解下一柄软剑,独自对敌。
软剑不易操纵,他施展起来却是得心应手,剑剑皆指向要害,剑风凌厉,没有半“软弱”之意。
楼门虽破,但是地方狭窄,众蒙面人一时闯不进来,无法展开围攻,被丘连实打个手忙脚乱,陆续有人受伤,惨叫着退下。
别的地方也传来巨响,胡桂扬笑道:“糟了,他们要拆楼。”
这一次他也猜对了,梳妆楼年久失修,本来就已残破,被人从四面一通狠凿乱推,很快开始晃动。
砰砰数声,危楼没倒,却多了三个窟窿,众多蒙面人想闯进来,大叫:“捉活的!”
丘连实的另外几名同伙再不能坐视,纷纷跳出来迎敌、堵窟窿,个个功力深厚、身手不凡,就是人数太少,难免顾此失彼。
丘连实大怒,“别再遮掩,我认出来了,东西两厂联手夺人,再不退下,休怪我手下无情!”
“汪直与尚铭真是被惹急了,竟然会联手。哈哈,李孜省怕是要倒霉……”
“倒霉的是你。”孟休手里多了一柄匕首,抵在胡桂扬的咽喉上,“我得到命令,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将你杀死,脸上剁烂,让别人认不出你是谁。”
“不至于吧?”胡桂扬嘴唇微动。
孟休手上稍稍用力,胡桂扬再没法开口。
蒙面人越来越多,丘连实自知寡不敌众,叫道:“撤!”
这是两道命令,一是让同伙撤退,二是让孟休下手。
胡桂扬明白其中的意思,早已运起全部功力,将要放手一搏,耳边却听孟休小声道:“跟我去找神玉。”
胡桂扬一愣,发觉脖子上的匕首已经离开,人被孟休拽下床,手里多了一块黑布,草草蒙在脸上,跪地爬行,。
楼里人太多,越打越乱,终于有人喊道:“拿火把进来,找到胡桂扬,咱们就是大功告成。”
火把没进来,外面突然火光冲天,火势真的烧到这里。
“谁放的火?”一名蒙面气急败坏地喝问。
没人回答,稍一犹豫,所有人都往外跑,害怕被困在楼中。
胡桂扬与孟休趁机起身,跟着其他蒙面人一块跑出去。
着火的不是梳妆楼,而是后面的茅厕,胡桂扬扭头看了一眼,正要笑,被孟休拽着就走。
火光不只一处,岛上乱成一团,孟休专拣黑暗的地儿行走,先后撞上几名蒙面人,对方要求暗号,他的回答只有拳脚,不等对方呼救,就将人打晕在地。
两人进入岛边的一片丛林里,胡桂扬总算找到机会扯下黑布,问道:“你终于醒悟了?”
“少说废话,咱们去找神玉,再去找何三尘,一同分享神力。”
“为了活捉何三尘,两厂设下天罗地网,丘连实也准备了一堆机匣——可惜那些伞,都被烧毁了吧?你凭什么让何三尘交出功法?”
“凭我不怕死。”孟休从怀里摸出一卷细线,两头分别系在胡桂扬和自己腰上,细线垂地,大概五六尺长。
胡桂扬没反抗,笑道:“你这是要与我同生共死吗?”
“没错,何三尘最好在乎你的性命,否则的话,咱俩一块死,让她独享神力吧。”
“呃……”
“你没的选择。”
“我的意思是咱们先结拜为兄弟吧。”
“嗯?”
“好歹有个同生共死的理由。”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有叫喊声,孟休十分紧张,又亮出匕首:“别逼我提前动手。”
“不想结拜就算了。走吧,怎么离岛?出路肯定有人守卫。”
“游过去。”
“我好多年没下过水。”
“我带着你。”孟休一扯腰上的细绳,胡桂扬只能跟着走。
水边没人,胡桂扬望向对面,“你知道李孜省住在哪?”
“嗯。”
孟休又扯一下细绳,正要下水,附近的树后走出一个人,“孟休,你要去哪?”
“嘿,丘兄,你也逃出来啦。”胡桂扬拱手道。
丘连实慢慢走近,手里仍然握着软剑。
孟休也摸出匕首,淡淡地说:“李孜省将咱们都给骗了,神玉根本不在机匣里。”
“唉,让你看守胡桂扬,就是看中你意志坚定,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点。”
“跟他无关。”孟休左手拿出一枚玉佩,“这是什么?”
“我给你的玉佩。”
孟休摇头,“这是我从机匣里拆出来的东西。”孟休看准附近的石头,将玉佩掷去。
玉佩碎成数块。
“这就是李孜省给咱们的‘神玉’。”
“怎么会这样?机匣我都试过……”丘连实大吃一惊。
“试过之后呢?咱们出宫抓人,机匣留在岛上,换玉对李孜省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过去的几天里,我查过十一只机匣,九只里面是正常金丹,还有两只藏着普通玉佩。李孜省为什么要偷梁换柱?因为真正的神玉已经被他拿走。”
丘连实发了一会呆,软剑垂下,“没想到……唉,是我太愚蠢。”
“还来得及纠正,跟我们一块去找李孜省,神玉必然还在他手中。”孟休发出邀请。
丘连实思忖片刻,“去找李孜省,但是先不要动手,问清楚再说。”
孟休觉得没必要再问,却不愿与丘连实争执,“好,由你问。”
“嗯,李孜省今晚不住玉熙宫,就在岛上,跟我来。”
“他在岛上,还能让东西两厂的人冲进来?”胡桂扬插口问道。
“谁能料到两厂敢放火呢?那些人以灭火的名义进岛,然后蒙面闯楼……总之事态有些失控。”
丘连实走近,低头将软剑缠到腰间,距离还有五六步,突然出招,软剑笔直弹出,正中孟休心口。
孟休反应够快,还是没能躲过,盯着丘连实,吐出一口血。
丘连实收剑后退,“我不怨你发现假玉,但你应该向我说明真相,而不是自行其事。我传你武功,你却背叛我。”
孟休说不出话,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转身一掌拍向胡桂扬。
丘连实出招的时候胡桂扬就已吃了一惊,见孟休垂死出招则是大吃一惊,抬臂接掌,另一只手还以一拳。
孟休掌力虚浮,一挡就开,胡桂扬的拳头倒是结结实实击在胸前。
孟休又吐一口血,慢慢倒下。
两人连着细绳,胡桂扬没法后退,说道:“你之前若是同意结拜,没准我能跟你一块死,现在就算了,但你要记住,杀你的人是丘连实,不是我。”
丘连实上前,挥剑斩断细绳,“跟我走吧。”
“等等。”胡桂扬蹲下,在孟休尸体上摸了几下,找出三枚玉佩和一柄匕首,“这些东西我要留着。”
孟休有一枚神力玉佩,还有两枚金丹,其它玉佩他都装回伞内,没有携带。
“你留着吧。”丘连实真的收剑,轻叹一声,“怪不得何三尘迟迟不肯露面,她根本不用做什么,等咱们自相残杀就是。”
“不是咱们,是你们,我可没参与,孟休是你杀的,我只是最后还击一拳而已。”
“神玉究竟在哪?”
“李孜省向你出示过神玉吧?”
“嗯,但我无法辨识真伪,觉得应该是真的。”
“你若辨不出来,李孜省更不能。所以找他无用,咱们去找怀恩吧。”
“怀太监?”
“对,这就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黄雀的游戏,如果你让我猜,李孜省这只黄雀的个头儿还是小了一些,怀恩才是更大的那一只。”
“可以先找李孜省。”
“找过他之后,你觉得自己还能离开吗?”
丘连实想了一会,又叹一声,“乱了,全乱了。”
“乱中才有机会,走吧,你带路。”
“你不认路?”
“我怎么可能认路?”
“我也不认,我只对琼华岛这一带比较熟,怀恩应该住在内宫,那里我从来没进去过。”
胡桂扬也没进去过,只在几年前远远地望过一眼。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同声道:“还得去找李孜省。”
“我认路。”另一个声音说道。
两人转头看去,从胡桂扬、孟休来的路上慢慢走出一人。
“罗氏?”胡桂扬认得她的声音。
“是我。”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一直就没有跟丢过。”罗氏走近,穿着一身道袍,过去几天里,她一直混在道姑中间,“相信谁都没用,还是得自己动手,我带你们去找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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