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尤傲再次醒来后,他就竭力融入居民的生活,主动帮忙做各种能做的事,慢慢地大家好像也接受了他。尤其是那位头顶上总是有一只蝴蝶在飞舞的阿博海邦,对他尤其亲切。
现在尤傲已经慢慢了解这个国度。
王者之王所统领的国度,幅员辽阔,一直越过月亮山。王国的北方聚集许多富有的商场,各国商队定期从东岸登陆来此交易,来自远方岗坦湾的舰队每年会停泊东港湾两次。
王者之王手下巫师成群,王者之王精通兽语,不过他决不可与狮子交谈,以免唤醒他的某位祖灵……
尤傲觉得这段际遇唤醒他久远之前的梦,他还记得,他年幼时,叶曾对白云、河水、乌鸦、风与雪说过话。所有柔弱的羽翼类与绒毛类散发出那种丝绒般的感受,像是,在他孩提时,那只从鸟巢中掉出来的幼鸟,心脏在柔然细腻的绒毛下搏动。不过,这一切皆以十分遥远,那种感受他已经忘记。
接下来是狩猎季,他整天和猎人厮混,重新找回追猎的嗜好,再次感受杀戮所带来的熟悉快感。从那时起,每天晚上,柴火上总飘出烤肉香,伴着营地的人们入睡。
鼓声响起,宣告狩猎季结束,阿博海邦邀请尤傲随他们一同前往王者之王的的首邑。在尤傲之前,从未有外人踏入该地。
那座大城泛着蜂蜜色泽,街道酷热,弥漫着各种气味。沿街摊位架设顶棚,赤褐色的暗影里,金属风铃叮当作响。
没有城墙,也没有集散中心,只有住屋层叠交错,以内院外巷相连,以段段阶梯盘上陡坡,而其中几座,毫无预警地带你来到王者之王的宫殿门前。
尤傲一下子熟悉了环境。因为他是“话语部长”阿博海邦的朋友,所以可以随意漫游,走到哪里都能受到款待,而且他好奇心旺盛,天生擅长学习,所以很快就能跟人自由交谈。
最吸引他的地方是经楼,里面供奉着“至尊经”,据说这本神圣的典籍年代久远,可追溯到世界开天辟地之初,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
《至尊经》平时足不出户,只有在十二年动物值守轮回之际,才将它请出来。经书非常巨大沉重,至少要二十名壮汉才抬得动。届时,盛大壮观的队伍抬着它,从王城抬到红河畔。
到了地方,树荫之下,号角与鼓声齐鸣,有专门的巫师为它揭开护帘,那是用金丝编织成的布幔,共七层,然后将它斜靠在支架上,面朝红河。
阿博海邦会翻开厚重的铜制封面,隆重宣布:《至尊经》诵读大会就此开始。
于是,一百零八名诵经师上前,围着书坐下,每个人各以一种古老的语言,念起经文。
他们的音调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和着铃声鼓声与磬钹的节奏起伏,这些声音层叠纵横,竟生成另外一种语言,近似王者之王和动物交谈时口中发出的声调。这种难以描述的新语言才真正呈现出《至尊经》神秘原文,娓娓道来,说给树听,说给风听,说给水听。
尤傲并未有幸参与这场盛会,因为上一次盛会过了才六年。他只能根据阿博海邦的描述,想象盛宴的排场。
阿博海邦的职责是维护和供养《至尊经》,所以他经常外出,深入各乡县,采集巫师、乐师、及诗人、说唱家的话语,回来之后说给圣书听,借以更新书的记忆,让文字内容永远保持清醒。
有一次,尤傲随他出行,出了很多他自己一个人到不了的地方。那段时间里,他尝过天下最不可思议的料理,如油炸蚱蜢、长条蜜瓜干、挖苦树果。他看到白蚁城比人还高,沙丘竟然能自行移动,而其实里面居住着许多小动物,躲在地下悄悄跟踪旅人。他还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一队烛架犀牛顶着大群磷光飞虫经过,磷光照亮了草原……
虽然在这个奇异的国度天天有新鲜事物,尤傲还是开始想念故土。
有一天,他对朋友阿博海邦坦承了自己的归国计划。
阿博海邦沉默了一会儿,他头上的蝴蝶在狂舞。
“尤傲,我的朋友,”他终于开口,“你不能回自己的国家。”
“为什么?王者之王不答应吗?”
“不是,我还没向他提出请求。但是,你得知道,如果他同意,那你对这个国度所知道的一切,都将从记忆流失,甚至我们的友谊叶……我一直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家庭。此外,王者之王也很欣赏你,你可以在他身边为他效劳……请你再考虑考虑……”
然而,思乡之情已经将尤傲的心占据。他甚至觉得,世上最奇特最神妙的东西莫过于故乡那些日常事物:葡萄酿的酒,纯白色的冰雪,挂在壁炉上的火腿……
在他坚持之下,阿博海邦只好硬着头皮向王者之王提出请求,心里暗自希望遭到大王的拒绝。但是,王者之王准许了。
他回来告诉尤傲结果时,脸颊下的两条沟纹凹陷得更深,花白的山羊胡子不时颤抖,整个人都走了样。
很快,王者之王的部下来了,他们架着尤傲的手臂,奔跑出城,来到一片吉贝树林,在那里,有许多帆布搭成的三角锥,即窄又尖,围成一个圆圈,圆圈的中央已经挖好一个圆形深坑。
一名男子,头戴面罩,将一座由两半头颅捆合而成的小鼓搬到尤傲身边,鼓看着很小,但他搬得极费力。
仪式的主导人身穿祭典长袍,面具高高在上。他的面具上方也有一只蝴蝶在飞舞,但不是阿博海邦那只。这是一只黑蝴蝶。
面具里传出严峻的声音,他喊出尤傲的名字,并命令他占在一只坛瓮上,回答问讯。
问题接踵而来,简短而明确每次尤傲回答,小鼓就会共鸣回响,他的头皮就一阵剧痛。渐渐的,尤傲弄清楚了,发现自己原来正在描述他在红河国度度过的这段时光,话语从他的口中泉涌而出。他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字句根本不是从自己的嘴巴吐出来的,而是来自哪魔鬼般的乐器,每次击响都在他头颅中久久共振……
一个美丽的艳阳天,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一艘奴隶贩子的船上,正朝着祖国航行。
后来他回到了故乡,成了一个外来客,没人认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干什么。不过,孩子们很喜欢跟着他,因为他头顶上总是有一只蝴蝶在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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