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海在位的这段时间后來沒有写入齐朝的史册当中这就使得睿奉帝贺云阳的当政时期和之后的稼轩帝贺云祥的当政时期之间出现了一段长达百日的空白就像在这百日之中齐朝是沒有国君当政的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国不一日无君何况是百日这段时间齐朝是有皇帝的只是这位齐帝当得也忒惨了点儿他沒有自己的帝号相应的也就沒有自己的年号这段时间齐朝还是沿用睿奉纪年是这位皇帝的帝号总不好也沿用睿奉吧这一位向來志大才疏一心要给自己起一个光芒万丈众皆仰视的帝号无奈他自己想不出來而本应负责这项工作的礼部官员突然集体才能退化他们绞尽脑汁想出的帝号还不如皇帝自己想出來的几个呢皇帝火了下严旨为他速速想个完美帝号出來结果两天之内礼部官员全体病倒而且个个都有太医的医案为证的确病得不轻到了必须卧床静养的份上
新皇气得眼冒金星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被臣子给耍了他们就是不想给他起帝号而且他们这样全体一病就是他自己想好了帝号沒有礼部官员为他办理层层的手续将他的帝号入这个籍那个册的也是无法生效
礼部众人的这一着妙棋让群臣暗暗称赞决定以后这位皇帝如果为难到自己的部门不妨也用用这个脱身之计
贺云海受到臣子们这样的欺负羞辱竟赌气彻底打消了起帝号的心思反正又沒有规定做皇帝一定得有帝号他就做一任沒有帝号的皇帝好了
只是这笔帐自然又算到了贺云阳头上于是对太子府里的那位囚徒待遇就更差了
此时贺云阳的情况也更加糟糕几天不吃东西已是常态而旧伤的作也益严重沒有任何药物以止痛贺云阳只能在昏天黑地的巨痛里咬牙苦熬疼痛还不是最糟糕的每一阵巨痛过后他尝试运转体内越來越凝滞沉重的真力知道那件最怕的事已离他越來越近了
“公子我去给你偷些火龙珠果來吧”小吱坐在床头眼神愁苦忧伤得不像一只耗子
“小吱你就别在气我了好不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能吃她的药对了小吱你有沒有去云祥那边看过”
“看过了那竹……对他还不错起码一应供给沒少公子我依着你的吩咐沒让云祥看见我”
“嗯那就好”贺云阳起身倒了半杯冷水喝下“他们虽然供给不缺但毕竟骨肉分离尤其是清和孩子不在身边心里不知怎样的煎熬唉是我拖累了他们”
“那我……”
“不许去大渊”贺云阳喝了一声
“我就是去看看两个小孩儿长大些了沒有也不行吗”小吱不死心甩着尾巴讨价还价
贺云阳哼了一声转头看着窗外“他们肯定好得很不用你操心总之就是不许去大渊你要是去了就永远再别让我看到你”
小吱干笑了一声三、两下蹿到贺云阳肩头坐下看着他冷冷的侧脸安慰道“公子你别生气了小吱不会去大渊的就是你不想看见小吱小吱还想看见公子呢”
半个月后的一天凌晨整夜辗转无眠的贺云阳刚刚朦胧睡去就被一阵怪异凶猛的剧痛惊醒除了剧痛还有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紧紧攫住了他以至于从床上摔了下來他都沒不知道
“公子公子”小吱急得在他身边跳來跳去除了一声声地叫把痛得不省人事的贺云阳唤醒看他继续在剧痛中翻滚挣扎然后再次昏厥之外它一点儿办法也沒有它还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能化为人形不然起码能扶他起來能倒杯水给他喝
这一场剧痛从凌晨开始到下午时才渐渐消退小吱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公子还活着他还有呼吸眼睛也还睁着它拖來一条手巾给贺云阳擦脸轻声道“公子你试试看能不能起來地上凉”
是贺云阳的意识里已经不觉冷热只有绝望他木然凝滞的眼里慢慢流出了泪他的声音嘶哑微弱他说“小吱我散功了”
“什么”小吱爪一松腿一软也坐在了地上和贺云阳大眼瞪小眼它原本想着囚禁了公子的只是他自己的心只要公子想通了他随时以从这里出去就算围墙再高十丈守卫再多百人也拦不住公子是现在公子散功了他已和普通人无异就算他现在想通了围墙和守卫也是他不能逾越的障碍
小吱也哭了它哭着叫道“公子怎么会这样你一直那么努力的”
贺云阳无言以对是啊他从三岁拜师就一直是努力的挨过火龙鞭后他知道总有一天火龙鞭的毒性会侵入丹田使他全身功力散尽因此他更加努力从未有一天懈怠过练功尽量克制住毒性的深入他的努力也是有成效的从受鞭刑以來已经十八年了他的身体状况还是正常的只要他继续努力这种状况起码还能再维持五、六年
从两个月前他进了这太子府他就放弃了努力放弃了自己天对他真是残酷啊他只是放任自流了两个月的时间天就把他十八年來的努力一笔抹杀
贺云阳仰面躺着体会着丹田经脉里四肢百骸间空荡荡的虚无感心里又想哭又想笑
其实原本以不是这样的如果他不遇见陈天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如果十八岁的上元夜他沒有在大渊昀城看灯他就不会遇见她;如果在进玉寒山摘玉芙蓉时他那一剑再刺得快些杀了那个和他一起进山的侍卫或者是在她被墨蛊咬伤时不管她就沒有后來的一切纠缠和麻烦了或者如果后來他沒有借出使的名义去大渊找她沒有在银月原和她结盟如果他在某一次吵架之后真能下定决心和她一刀两断如果……
最近的一次如果是如果他不來找贺云海以他的命换回天丹……
是沒有如果这二十年里他固执地不让一个如果成真他固执地一步步走到今天一无所有功力尽散像条狗一样缩在地上
陈天景是他命里的福星和灾星陈天景带他进天堂陈天景也送他下地狱
她曾经说过:贺云阳你不要怕你下地狱我也陪着你
他相信了是她说完这话就转身而去留下他自己在地狱里煎熬
仔细想想他活该
贺云阳散功这日是他被囚太子府的第七十五日这一日贺云海突然想起了老三临进太子府前交待过的要在两个月后放出他大婚的消息
唉这大概是老三最后一次求他了于是贺云海放出了睿奉帝已经大婚的消息
在大渊这边帝号和年号也沒有改变陈允炆执意不肯登基只行监国理政之权他要等到这一年的四月十九姑姑为帝整整十四年的日子给姑姑的帝王生涯一个完满的结束再开始自己的篇章
因此现在的时间是隆晖十四年二月初八在得到齐朝睿奉帝大婚的消息后陈允炆困惑不解他已从密报里得知师傅是被贺云海囚禁于他曾被幽禁八年的太子府中到现在已经被囚七十多天了据说待遇极差
这想而知贺云海必然恨这个夺了他皇位又将他幽禁不见天日的弟弟入骨现在翻身逆转了当然会以牙还牙狠狠报复
但睿奉帝大婚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睿奉帝在位时无后无妃之事尽人皆知怎么被囚禁后反而要成婚了那个贺云海连衣食冷暖都不肯给师傅保障却会操心他的婚事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允炆想不明白但两件事一件是准备礼物派出使者前往道贺现在袤合洲只有大渊和齐朝两国切不失了礼数让贺云海找到茬第二件就是瞒住姑姑这个消息要是让姑姑知道了她肯定会受不了的
陈允炆惦记但还是心疼姑姑更多些不愿让已经心力交瘁的姑姑再次伤心是他忘了这里是皇宫最人多嘴杂的地方每天有多少八卦是非是在口耳间相传何况是睿奉帝这样的传奇人物要大婚的消息那些小宫女们不知道则矣知道了岂有不议论的
这日也巧已在明华苑里闷了两个月的天景忽然想去御园走走只带了莺儿一人就去了
莺儿见她今天有精神也挺高兴就陪她在御园里慢慢散步
她们走着前面是一片风竹花圃两个小宫女就在那儿站着说话
“哎你说睿奉帝大婚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做他的皇后那得有多漂亮才行啊”
“就是呢听说睿奉帝是容色倾城的美男子想找到比他漂亮的女子恐怕不易估计那女子肯定家世显赫”
“嗯你说的是不管怎样能嫁给睿奉帝的女子真是有福呢”
“……”
莺儿又急又气恨不得上前捂住她们的嘴已经出口的话怎么堵得回去
天景被这几句话弄得有点懵转头愣愣地问莺儿“她们在说谁”
“沒说谁沒说谁几个小丫头闲得无聊胡说八道而已主子我们快回去吧您看这天阴的一会儿怕是又要下雪了”
“我现在已经不怕冷了我要过去听她们说话”天景说着甩开莺儿径直朝两个小宫女走去问道“你们两个在说谁”
莺儿急忙跟过來现在已不能把两个小宫女赶走了只有一个劲儿地给她们打眼色让她们千万别说话其中一个小宫女大致看明白了沒有开口旁边那个快嘴丫头向天景行过礼后就急急地道“太上皇您不知道吗齐朝睿奉帝最近大婚了呢”
天景向來是很能自控的今天也不例外她沒哭泣沒晕倒沒当场呆掉她淡淡道“哦那好呀皇上曾有派人前去道贺吗”
“当然有了皇上是送了重礼的”
“哦那就好”天景笑笑回头道“莺儿我们回去吧”
小宫女正在为能和太上皇说话沾沾自喜却撞上了宫女长几乎想杀人的愤怒目光当即吓呆
回了明华苑天景坐下來喝茶嘴角一直微微含笑莺儿都看呆了怀疑太上皇是不是受了太沉重的打击神智出了问題心里急得不行拿不准是该去找太医还是去告诉皇上天景却叫她“莺儿今天我高兴想喝酒呢你去吩咐人给我送三坛‘东风酿‘过來”
“主子……”莺儿壮了壮胆小心问道“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有啊你我主仆多年我也不隐你睿奉帝贺云阳是我多年的至交好友他这人雄才大略东征西战打下好大的一片疆土业是立下了就是眼界太高一直都不肯成婚现在总算是成亲了终于是有业有家我岂能不为他高兴这么高兴的事岂无酒”
莺儿陪着干笑两声只好去吩咐人拿酒天景命人把酒菜都拿进西厢房连莺儿都不让在旁边伺候
莺儿被赶出來左思右想也不能安心吩咐两个内侍好生在门口守着自己奔向隆华殿搬救兵去了
房里的天景从颈上解下一根红线线上就穿着那个贺云阳样子的小木偶这小木偶一定是贺云阳对镜而刻的眉目鲜明嘴角含笑身穿黑袍腰间佩剑她把小木偶放在桌子对面在它面前放一只酒杯斟满酒又斟满自己的杯端起笑道“贺云阳恭贺你大婚之喜我干杯你随意”
她一饮而尽小木偶当然随意地沒有喝她再斟满自己的杯笑道“贺云阳你的皇后漂不漂亮其实你不适合娶太漂亮的女人不然的话你们的孩子得漂亮成什么样要是女儿还好要是儿子一个比你还漂亮的男孩子将來长大了会让多少女子伤心啊那不好你说呢來我再干一杯你随意”
她低头饮尽杯中酒喝得太急她呛住了咳着咳着就咳出了眼泪她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持壶斟酒笑道“贺云阳你别得意啊我这不是难过我这就是……呛住了这大半年里我都沒怎么喝酒酒量不行了你也不陪我喝我说这是你的喜酒你就喝一杯吧”
小木偶站在和它差不多高的酒杯前一动不动
“不喝算了”天景擦不干眼泪索性作罢抽了抽鼻子道“贺云阳我告诉你啊你以对你的妻子很好很好以带她去很多很多地方我都不吃醋是不能带她去银月原听到沒有绝对不以带她去银月原银月原是我的是我……和你的绝对不许你带别的女人去你听到了沒有你要是听到了就喝杯酒吧”
小木偶还是一动不动桌上的灯光在他点眸的墨瞳里跳跃着显得神采熠熠
“贺云阳你今天真是太别扭了是你的妻子不喜欢你喝酒是吧那好吧我不强迫你免得你被她抱怨我干这第三杯你随意”
天景第三次放下空杯又去拿酒壶门突然开了她看着那个走进來的颀长身影惊喜地叫道“贺云阳你终于肯來看我了吗”
那个人慢慢走进了灯光及之处他看着和木偶对坐的泪流满面的女子眼里是悲凉和难过他轻声道“姑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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