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汛时间长,治理起来很麻烦,孙权谋大人不在家的时间又长了起来。
烦了很开心,他不是不知民间疾苦,而是父亲不在家,家里的空气就松快很多,他是不由自主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涨大水了之后,他就没有跟马帮出去溜达。自那次咚妹儿的成人礼之后,他也没怎么去摆渡船上玩。
咚妹儿如今白天越来越忙了,到了夜里,累得早早就要睡,所以倒是有一些日子没骑着大尾巴过来,学学读书识字儿了。
要说咚妹儿识字,也是认得不少字儿了,很多话本,她都一边翻看,一边哈哈大笑。
咚妹儿的笑声,往往让烦了很郁闷。虽然最开始的时候,烦了也很高兴,咚妹儿通过自己的耐心教导,懂得了识字读书的乐趣,可后来,很多烦了喜欢的故事,拿给咚妹儿看,她都笑得不明所以。
问她,她就说书上是人傻,迂腐,莫名其妙。
她说小时候虽然不认字,可从花船上偷偷听了《西厢记》的故事,当时听得时候,就觉得才子佳人的故事,可真是好听,故事里的小红娘,多么灵透聪敏,大胆果敢,才最终成就了一双璧人。
可当她小时候真信了这个故事,跑去要给人家柱子哥和松泉小姐当月下红娘的时候,却发现很多事情,不是听信故事那么简单的事儿。
真的生活中的事儿,往往要复杂很多。
真要全信了故事里的事儿,自己还要依样去做去学,那就把自己也变成笑话了。
所以咚妹儿看故事,心态和小时候全听全信的状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烦了给她的话本,本来都是些正正经经的故事,却都被咚妹儿当做笑话看了。
烦了对此,非常无语。
最近咚妹儿虽然不来了,可大尾巴有时候闷得慌,会自己溜达飞过来找烦了玩。
它一般进来之后,先饱餐一顿银鱼汤,然后跑到烦了书房火炉前的大垫子上,呼噜呼噜睡上一会,消化消化食儿。
等吃饱睡足了,大尾巴就伸着懒腰起来了,它像一个胸有成竹的大将军一样,踱着步子,来到阳台。
烦了早就在阳台等着了,他会早早的眺望夜空的天气,观察风向和云朵,看哪个方向更适合飞行。
等大尾巴伏下身子,烦了就会身手敏捷的翻身上去,等他坐稳当了,朝着某个选定的方向指一指,然后轻轻拍一拍大尾巴的大脑袋,大尾巴就会轻轻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消无声息的腾空而起,开始一次精彩的夜游。
烦了不喜欢父亲,可有时候,他骑着大尾巴夜游,却会不经意之间路过父亲的主楼,也就听到了父亲的卧室里,还是会有当年去偷书那次听到的多人说话的声音。
烦了曾经在有人声的时候,偷偷在窗外听过。
这么多年听下来,他也大概听明白了一些。
父亲在找一样东西,也可能是找人,反正是在天南地北放了很多眼线,连家里的马帮都没有浪费,也埋了父亲的眼线,都是为了给他找线索的。
可找了这么多年,好像什么也没找着。
烦了有时候想想父亲苦心寻觅却找不到,然后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会忍不住窃笑起来,笑过了之后,就会觉得不应该,但是又一想,反正没人知道父亲在找,更没人知道他在偷笑,也就无所谓了。
让烦了介意的,是不论他在窗外,在房顶,还是在院子阴影里蹲守了多少次,一次都没有见到有人从父亲的卧室出来。
卧室里的人声,总是消无声息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
没人从窗户跳出来,更没人从门口走出来。
多次之后,烦了终于确定,父亲的楼里,是修有暗道的。
而且暗道的外出口,应该非常非常远,他在周围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出来端倪。
也有可能这个出口不止一个,也可能出口不在室外,而是一些安排好的室内的出口。
偌大一个孙府,窝藏了多少秘密,谁也不知道。
父亲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一个通往四面八方的密道网络,全府上下,除了烦了骑着大尾巴夜游,偶尔听到了,怕是也没几个人知道吧。
这天大尾巴过来,烦了让小厨房把两大盆鱼汤做好。
按说烦了就是再能吃,两盆鱼汤也是肯定吃不了的,可是时间长了,小厨房都习惯了,大户人家,什么怪毛病没有呢。
孙小姐现在还用鲜牛奶泡澡呢,那长孙少爷要大盆子的鱼汤,爱干啥就干啥去吧,反正也钱都是他家自己出的,谁又能管得着呢。
烦了骑着大尾巴飞起来,本来是打算到大河上看看水情的,这多天没去看看了,成天的听大家说今年这水,发的太大了,想出去春游踏青什么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
可烦了路过权谋大人的主楼的时候,又听到了卧室里的说话声,这次的人好像不多,加上父亲,也就三四个人的样子。
既然又有人,烦了就不禁让大尾巴悄悄靠近了,听完了再走也不迟。
“……这么说,白大人他,真的是这么打算的?”是父亲的声音。
“回禀孙大人,白大人口谕如此,一字不差。”一个声音回答。
“白大人,当年还是我的同年,可人家祖荫厚重,如今官位倒是比我高很多了。唉。”父亲一声长叹。
烦了在窗外听着,似乎父亲不像是在感叹自己仕途的不如人,自从哥哥死后,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那是叹息什么呢?
“大人,果真让他们开闸放水?”另一个声音问。
“不然又如何,上游的河段,本不在我的辖制之内,如今人家知会一声,不过是顾及了同年的面子罢了,呵呵,还让我把岸边的铺子家当都早早收拾好了,还真是贴心啊,呵呵呵。”父亲苦笑起来。
“那是否多告知几家亲近的?”第一个声音问。
“白大人说了,不可外传。既然有这个交代,我身为下官,又怎敢造次,算了算了,人各有命啊!”父亲劝阻道。
然后,室内寂静良久,再没有人说话。
应该是散了。
上游要开闸放水?
父亲已经知道了?还故意瞒着大家?那河边的百姓怎么办呢?
烦了心里正在焦躁,升空之后看着大河两边,却慢慢了然了。
南岸的河边,是铺好的沙滩,景观树木,住宅都靠着山,或者建造在半山腰上,河边大家都没什么产业。
而北岸的人,为了出工方便,恨不得离河岸越近越好。
所以,一旦上游开闸放水,那倒霉的,就是北岸的那些人。
得告诉墩子他们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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