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翦再睁眼时,人已在幽谷深山。
他躺在地面上,
眼前是千星如河,明月如水的星空。
树林繁密,枝桠丛生。
一轮圆月半掩于枝桠后面,透过树梢缝隙,撒下淡淡的银辉。
落在玄翦的脸上,竟为他添了几分温柔。
耳畔,不时传来干柴燃烧时火花迸溅的噼啪声,
还有不远处水流激荡,冲刷礁石传来的声音。
令放才醒来神情恍惚的玄翦一个激灵,
“山外,有人!”
玄翦漆黑如墨的眸子紧了紧,刺客的本能让他顿生戒备之心。
“嘶,”
只是他绷紧身子时,全身传来的肌肉剧痛感迸发,令他止不住痛苦的发出嘶呵声。
火堆旁,
白止的身影赫然在目。
此刻的他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袍,重新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
少年背对玄翦,转动着手上串着烤山鸡的木棍,微垂眉眼,他声音泠然,道:“你醒了。”
地上,慢慢恢复记忆的玄翦缓缓闭上眼睛。
他没有回答白止,沉默的平躺着。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又发疯了。
幸运的是,白止战胜了他,
气不过的是,白止居然战胜了他?
剑客的心都是骄傲的。
即使谦逊低调的剑圣盖聂,也从不会对任何对手说一句“自愧不如”。
玄翦亦如是。
但白止没有空来关心一个老男人的自尊心,他背对玄翦,声音带着几分好奇:“你之前那癫狂的状态很有趣,看来罗网在你身上花费了别样的心思。”
闻言,玄翦睁开眼睛。
他看看树梢,枝叶在夜风中摇曳。
玄翦的声音带着些许沧桑,些许庆幸,道:“也许与你做的这个交易,是我此生做的第二正确的决定。”
他第一个正确的决定是爱上纤纤,他没有讲,白止也不会无聊到问这个。
少年皱了皱眉,道:“你找到那个孩子了?”
玄翦如今的状态,可不适合抚养一个孩子长大。
精神极不稳定的他,实在太过危险。
地上,玄翦摇摇头。
他回忆道:“等我赶回魏家庄时,魏庸里通秦国的证据已被纵横家的二位交给了魏王,魏庸0被杀。魏家上下树倒猢狲散,早已人去楼空。”
白止叹口气,道:“那个孩子呢?你没有打听到她的踪迹?”
父母恩情,人伦大乐。
他本想用那个孩子捆住玄翦痴狂的心,让他成为自己埋在罗网心尖的一颗毒刺,却不曾想变故颇多。
“不,”
玄翦摇摇头。
他勉强坐起身子,声音带着几分颤栗:“我一路追查,杀了许多人,终于抓到了魏庸曾今的管家。
据他所说,那个孩子出生没多久,魏庸就安排他杀掉她。
他不忍无辜稚子丧命,就悄悄将那个孩子托付给了一个行商的朋友。
此次我来宛城,一来是为了当初的重阳之约,二来,是我打听到那个孩子的踪迹,似乎曾在百越出现。”
话至此处,玄翦沉默了。
他的意思白止不言自明,只是玄翦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毕竟二人当初的交易,只是他将孩子带来,交给白止。
白止星眸凝了凝,眼神里透着几分思索。
他看了看玄翦,眼前这个杀伐凌厉的男人,一双嗜血虎目竟透着难以言明的希冀之色。
白止的心狠狠触动。
人世间春秋冷暖,最不可鄙夷的,就是真情。
玄翦这满身鲜血的刽子手,为了自己的孩子竟也能露出如此神色。
实在是,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
白止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看向玄翦,道:“百越地广人稀,十万大山,重峦叠嶂之处数不胜数。
你我贸然寻找,只怕是花费经年苦功也难有建树。”
玄翦的脸上顿时一喜。
白止的话虽然直指事实,但他肯答应下来,总胜过玄翦一人之功。
他没有朋友,除了白止,无人可以帮他。
玄翦嘴角咧了咧,想要说句谢谢,却又难脱口而出。
白止也不理他的尴尬,他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道:“罢了,你我以一月为限,分头行动。
我自西南而入,向西北而行,你自西南而入,向东北而行,一路打听,追踪线索。
一月之后,我们在百越曾今的王都琅琊城再见面。”
少年的眉心闪过一丝忧虑。
如今已经是十月,不日就是冬天。
虽然百越临海,素无霜雪,但天寒地冻的冬天依旧不可小视。
兼之这个时代医术落后,稍微个头疼脑热都能要了人的性命。
若二人迟迟寻不到那个孩子,那……
他瞥一眼玄翦,心里叹息:希望她继承了这个家伙的基因吧。
“那个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白止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还是想验证一翻。
“她啊,”
玄翦愣了愣,冷厉肃杀的脸庞突然漾开一抹笑意,他顿了顿,声音竟难得的甜蜜:“纤纤为那个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墨玉麒麟。”
白止眸光闪了闪,暗道:“果然是她。”
黑白玄翦,墨玉麒麟。
这几乎如出一辙的名字,再加上墨玉麒麟那出神入化的异形术,白止心中对她的身份早有猜测。
毕竟玄翦吞噬了八玲珑之后那特殊的一人八面能力,简直就像是墨玉麒麟的升级版。
他看一眼玄翦,道:“以麒麟为名,你的妻子对那个孩子寄予了很美好的祝愿。”
魏纤纤,那的确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只可惜,这个时代不会给好人幸福的机会。
鼻腔传来扑鼻的肉香,玄翦腹中空空,发出咕噜的声响。
他老脸羞臊,惹的白止嗤笑一声。
少年将手中的烤鸡递给他,旋即站起身子,他摆摆手,向着西南林间深处走去。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事不宜迟,你养养伤也尽快行动吧。
玄翦,希望我的善意不会帮错了人。”
夜风温柔,偶有流萤飞舞。
玄翦捧着手中鲜香扑鼻的烧鸡,神情恍惚,有些发愣。
月色下,
少年挺拔俊秀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玄翦墨黑的眸子闪了闪,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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