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寻天记

    
    盘轩身上青筋暴起，运足了周身之力，暗金色重新占据了上风。但瀑布的水流源源不息，仿佛就是要将他身上的颜色洗去一样。逐渐地，盘轩感到不只是金身的不稳，他的体力也达到了极限，而此时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未过。
    趁他还没被瀑布击飞，盘轩自行退了出来。灵婷已经炼完速食丹，装进一只丹嚢里。她见盘轩只坚持了极短的时间，又从瀑布中走了出来，不禁摇摇头，在她看来，像盘轩这样瘦弱的身板，一个月内能否到达第二十阶石梯也是未知之数。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教他。她兀自又摇摇头，将丹嚢往另一面山壁上的洞穴中扔去，旋即消失不见了。
    盘轩在黑石板上坐下，身上又麻又痛。他想褪下湿透的衣物，缓慢抬起手臂，却发现连手指都虚脱了，合不拢。
    休息一阵，盘轩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他脱下衣服，挂到树上，瘦小的身体赤条条地再次进入了第一阶的瀑布底下，这回进入水流，因为身体麻痹的缘故，他对水流冲击的感觉减弱了许多。但这也未能让他坚持更久，不一会儿他就爬了出来，趴在黑石板上喘息。
    “没想到这样艰难……”他望向最底层那一阶黑石板，想象着那里将有怎样的力量，不禁心生绝望。他听见仙鹤的叫声从对面的山中荡出来，它是在嘲讽他，盘轩望着最底层的石梯，感觉那块黑石板也是在嘲笑他。
    “不能放弃，为了出去，为了古雀令的使命，为了夺回雀儿妹妹的遗体，我都不能言弃！”
    盘轩又爬起来，缓缓隐没在水流之中……
    “呼……呼……呼……呼……”
    入夜，盘轩喘着粗气，趴在黑石板上。他的四肢无力地耷拉着，侧脸贴着黑石板，像一只死了的肉蛙。
    月光照耀着洼地，照耀着瀑布，照耀着盘轩，良久没有丝毫变化。直到黑石板上的少年啊地惨叫了一声。他自行翻下黑石板，坠落进下方的溪水里。他任由自己沉下去，然后水将他浮起来，将他冲到乱石堆里。他借石头的支撑，一寸寸爬向洼地这边的山，然后爬上山壁，进入洞穴里。他点燃了洞穴里的乱草木，烘干湿渌的身体，披上一件衣服。
    盘轩四仰八叉地躺下，腹内饥饿的声音在洞穴里响起，如同响雷一般。他四下看了看，寻找灵婷扔进山洞里的丹药，可是却遍寻不见。他分明看见丹嚢飞进了这个洞穴。那丹嚢哪里去了？他正想着，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盘轩心生警觉，凝神细听，才确定声音是从洞外传来的。他歇了一会儿，走出洞穴，听见外面的声音大了许多，像是鸟的咕哝声。盘轩循声而去，来到了仙鹤居住的洞穴，他往里打眼一瞧，洞穴里亮通通的，仙鹤半坐在一只枝条与细软干草编织的大窝里，他的丹嚢正在仙鹤的脚下，而仙鹤的嘴里正叼着一枚速食丹，仰着头要往嘴里咽！
    “死鸟！还我的饭！”盘轩恼得一时忘了身上的苦累，跳进仙鹤洞里，一把抢过丹嚢，又一爪朝仙鹤的脖子抓去。
    仙鹤见他进来，任由他抢走了丹嚢，一只眼不屑地瞥着他，不紧不慢地将嘴里的丹药吞了下去。
    “嗵！”
    待盘轩近前抓它，仙鹤飞起一脚，盘轩仿佛是一块被踢飞的石头一样，从洞穴里一直飞到了瀑布顶上。盘轩撞碎山石，半躺在对面的山顶，望着仙鹤从它的洞穴里慢悠悠走出来，头又像喂他吃山果时那样抬了抬，挑衅之意不言自明。盘轩气得五内震颤，却一时没有办法，兀自从丹嚢里倒出一颗青红的丹药，唵进嘴里。
    速食丹入喉，一股混杂着各种药果药草香气的味道从他的鼻孔里溢出来。盘轩感到腹中微热，空虚的饥饿感逐渐消失了，四肢百骸中也涌出力气。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体验速食丹的妙处，以前他总以为那是灵婷喂他疗伤的丹药。
    仙鹤已经回到洞里了。盘轩盯着它的洞穴，晃了晃手中的丹嚢，他觉得里面大概少了一小半速食丹，再回想他重伤时受到的屈辱，心头怒火又起。他回到自己的洞穴里，看见洞里的火已经熄灭了，残留的灰烬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盘轩计上心头，邪魅地笑起来。
    ……
    月光下，一道黑影在仙鹤的山洞前鬼鬼祟祟地躲避着，在他的手里有一把芭蕉叶扇，一堆湿漉漉的青草正在努力燃烧，冒出滚滚的烟尘。那道黑影双臂摇动芭蕉叶扇，只见原本直直向天的烟尘一拐，往仙鹤的洞中涌去了。他一边摇，一边低声咒骂：“死鸟，叫你知道知道惹小子的后果！”
    他的身子躲在山洞口的边上，觉得烟尘填满了洞穴，将手中的芭蕉叶扇扔下山，更往洞边的阴影里躲去。
    “呱——”
    惊慌的鹤鸣响起，仙鹤从洞穴里飞奔而出，双翅一展，两腿一蹬，向着天空冲去。这时，躲在洞口的黑影悄悄闪进洞穴。他用一块湿布掩着口鼻，低头向洞里摸索。洞中虽然有烟，但石壁上不知有什么东西，竟照得通明。盘轩在烟尘中露出身影，不多时便找到了仙鹤的鸟窝。他在鸟巢上布了一圈火符，要给它来个鸟去巢毁，他念道：“天火地热，听我号令！火起！”
    “噗——噗——噗——噗……”一圈火符同时燃烧起来，一束束火焰在空中升起。然而直到火符的火焰烧尽，那鸟巢竟也没有被引燃。而此时，背后的洞外已经响起了仙鹤归来的声音。
    “呱！呱！”
    仙鹤踢飞了洞外的草堆，洞内的烟尘向外倒退，逐渐地淡了。盘轩知道已来不及火烧鸟巢，干脆一窝端起，朝着洞外使个百器拳中流星矢，嗖地鸟窝擦着仙鹤的头顶飞过，飞出数十丈，坠落乱石之中。
    “呱呱！”
    仙鹤看自己的窝被端了，不再顾及洞里的烟尘，怒叫着向洞中冲进来。盘轩见势不妙，惹恼了这鸟，凭刚才仙鹤踹他那一脚，这鸟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他退到洞穴的石壁处，向另一侧石壁扔了两个烟符，“嘭嘭！”黄烟在那处爆开，迅速在洞中弥漫。盘轩贴着石壁向洞口移去，那仙鹤见到黄烟爆气，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盘轩趁机逃出洞来，听见仙鹤洞中传来愤怒的叫声，也不敢回自己的洞穴，向着瀑布那面的山中跑去，找了一处树丛掩盖的空地，在那里躲了起来。
    仙鹤在洞中胡乱打了一番，找不见破坏它的巢穴的小贼，径直朝盘轩的洞穴中冲去。盘轩躲在暗处看它怒得火急火燎，全没了之前的傲慢，不觉默默笑了起来。
    在树丛中过了一夜，次日，盘轩再去到瀑布前时，看见乱石中的鸟巢已经不见了，仙鹤也不在外面巡逻。他脱光衣服，挂到树上。昨日的衣物也还在那里飘扬着，已经干了些。他沿着石梯再次来到最顶上的黑石板，化为金身，走进瀑布，盘坐下来。
    经过了昨日一天的冲击，今日再入第一阶石梯，盘轩感到身上的压力已经小了许多。他的金身之色附着在了他的皮肤上，就像皮肤的本来颜色一样，任水流冲击也不会脱离了。盘轩在瀑布中坐了一柱香的时间，身体的痛感在出水的那一刻便消失了。想不到昨日在瀑布中进进出出，死去活来，以为毫无进展，实则不断挑战和拔高身体的极限，积少成多，使他一夜间就完成了第一块黑石板上的锻体。
    盘轩心喜，不再停留，立即跳上第二阶石梯。进入此处的瀑布中，盘轩感到水流的冲击力成倍增加，他的金身在其中又开始逐渐褪色，只不过比昨日坚持的时间久了一些。他又如昨日般进进出出。这样，盘轩在第二块黑石板上反复锻炼了大半日，终于能够坚持一柱香的时间了。他马不停蹄，继续挑战第三阶……第四阶……一直到夜深，他筋疲力尽地走出瀑布，此时他已来到了第五阶石梯，随着锻体的深入，他感到皮肤上的金身之色正在向皮下渗透。
    盘轩站在黑石板上，使出金身，在月光下察看了一番。远处的树上，一只大鸟站在树顶，眼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待盘轩全心盯着自己的金身时，这大鸟一声呱叫，两只利爪转瞬间就到了盘轩的胸前。
    “嘭！”
    盘轩只觉胸口一疼，自己猛地撞在山上，又被瀑布拍击，冲下悬崖，呛了几口水。幸好他的金身有所进步，否则大鸟的爪子非得将他的心掏出来不可！
    盘轩从水中露出头，看见偷袭他的正是那只仙鹤。它扑打着翅膀，在他头顶的天空盘旋，嘴里还呱呱骂着。盘轩虽听不懂，也明白它的意思。他不敢从水中出来，便和仙鹤一个在水中一个在空中，僵持着。
    “你下来呀！”盘轩朝仙鹤挑衅道。
    “呱呱！”仙鹤也回应他。
    “你下来呀！看谁打的过谁！”盘轩又嚷道。
    “呱呱呱！”
    “你下来呀！！”
    “呱呱呱呱！”仙鹤盘旋着，当真从空中俯冲下来。盘轩往水中一扎，仙鹤扑了个空。仙鹤飞起来，径直奔盘轩挂在树上的两件衣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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