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面色平淡的任凤华闻言登时又是面色一变,下一刻便立马出声制止道:“不用。”
管家连连称是,一边将人往府中引一边碎碎补充道:“凤华小姐可算是舍得回来看一眼了,老爷想你想得紧,却又不能坏了礼数亲自前去看你,没法子,便只得每日待在小姐的院子里睹物思人,这两日尤其如此,连饭都不怎么舍得吃了——”
“是我疏漏了,应该早些回来看看外祖父的。”任凤华闻言心中酸涩非常,眼眶有些一,才走了两步,便看到内院急急迎来了一道老迈的人影。
“华儿!”
任凤华赶忙上前扶住步伐如飞的护国公,哑声道:“外祖父——”
“好孩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脸蛋上都快没什么肉了,看着怪叫人心疼的!”护国公拉着她上下瞧了瞧,留意到任凤华眼下的青黑,刚想出声询问,却望进了对方哀戚的眼。
他虽年迈,但是感觉却依旧是敏锐的,见状登时一愣,压低声音问道:“华儿,你这是怎么了?”
“外祖父,凤华有些事想要问你······”任凤华抬起头来,眼眸清凌凌的,盛着多端情绪。
护国公见状心口一跳,呼吸有些乱了起来,但还是挥手屏退了下人,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任凤华必然已是知道了什么。
“外祖父,您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虽是个问句,尾音却是平淡无波的,话语间没有责难的意思,只有浅淡的痛楚和哀戚。
护国公应证了心底的猜想,闻言只觉得心疼,却也没想着隐瞒,只是坦率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华儿,外祖父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护国公避开了任凤华受伤的眼神,局促地搓了搓掌心,显然有些局促。
任凤华早就从嬷嬷拿知道了此事的真相,但还是防不住心痛,按着胸口踉跄了一步。
护国公见状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了她,痛惜地轻唤了一声:“华儿······”
任凤华摇着头,泪水已然夺眶而出,这些日子以来她隐忍了许久,但是痛苦并不是陈酒,藏在心中只会不断溃烂。
她静静地看着护国公,眸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而后,她一字一句地小声道:“外祖父,您会不会也认为我是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护国公闻言呼吸一滞,下一刻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急步上前将任凤华拥进了怀里,一声声地宽慰道:“好孩子,外祖父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任凤华低低地在他怀中抽泣,削瘦的肩膀跟着轻轻颤抖,像是被雨水沾湿了翅膀的蝴蝶。
在他眼中,自己这个外孙女向来都是柔韧而坚强的,何曾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见状,护国公只觉悔恨难当,一时竟难以开口。
缓了片刻,才勉力维持着慈爱温和的模样,温声劝说道:“华儿,你且放心,事情还没有你想的那样糟糕,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你是个好孩子,千万不要钻牛角尖,平白损去了自己的心神。”
任凤华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黯然垂首,周身都笼罩着哀戚的气息。
护国公不忍瞧她这般伤神,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地咒骂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无论是相府还是皇帝,都对于这场悲剧难辞其咎,若有来日真相大白,他必要让这些伪善之人身败名裂,付出应有的代价。
任凤华轻微地哆嗦着嘴唇,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护国公凑近去听,才听懂了对方的小声呓语。
“我逃不掉了······”
“华儿——”见她已然陷在沉痛中无法脱身,护国公忍不住痛心疾首地哀叹了一声,将身上的披风拆下来套到了任凤华身上,而后诚恳又专注地小声说道:“华儿,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外孙女,都是护国公府的孩子!”
见任凤华总算有了反应,他赶忙继续道:“别哭了孩子,外祖父一直都在这给你撑腰,你要是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
任凤华泪眼婆娑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而后忽然坚定了神色,一字一顿道:“我想要和秦宸霄,和离——”
“这······”护国公没想到她能果决至此,闻言一愣,反问道,“华儿,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任凤华含泪点头,心如刀绞:“我想好了,我要与他和离。”
护国公深深地望着她眉宇之间的坚定,半晌,才缓缓地叹了一声。
他知道,秦宸霄断然不会放手还任凤华自由,此番提出和离。定然有一场硬仗要打。
但是看到任凤华坚决割舍的态度,他又忍不住心中一动,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柳霞绝望的影子。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这回怎么说都不会允许任凤华重蹈覆辙,被困在深闺中潦草一生。
因此片刻的沉默之后,护国公缓缓点了点头,温声鼓励道:“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外祖父都支持你,放宽心,你还年轻,前路还长着呢。”
任凤华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强挤出笑容朝着护国公点了点头。
后者心酸地抹了把老泪,继续问道:“好孩子,那接下来你先打算怎么办?”
“在和离之前,我得先让相府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护国公闻言又是一阵心疼,他一早知道任凤华对相府是有恨的,却不知道这执念竟会如此深重。
但是木已成舟,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因此他也只得妥协:“好,你可以去找相府讨回公道,但是首先得保全自身。”
任凤华点头应道:“凤华知道了。”她顿了顿,忽而向腰间摸去,一面问道,“外祖父,我一直想问,这枚月桂令该如何使用?”
护国公闻言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脸颊:“其实关于这月桂令的用法,外祖父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拥有了令牌,便会有人寻来——”他顿了顿,突然有些戒备起来,“华儿,最近你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
任凤华斟酌了片刻,缓声答道:“要说奇怪的人,应当就是那位苏家新接回来的四爷了,处处透着古怪和蹊跷,只是近日繁忙,凤华尚且还来不及打探一二。”
护国公闻言也点头道:“此人我也曾见过一面,瞧着实在不像是苏府的人,那时候便觉得他有些古怪——”
任凤华思索了一阵,忆及苏四身上难明的锐气,还有那份不可忽视的矜贵之气,心中忍不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外祖父,你说会不会,这苏四其实不是所谓的苏家走失了的四子,而是皇族之类的人物——”
她话音未落,忽而被自旁一道声音打断。
“不错,这个假苏四确实与皇族有关。”
两人循声望去,但见来人身量颀长,眉眼冷峻,正是被她避了数日的秦宸霄。
见对方不请自来,任凤华登时冷下了脸,慢声嘲道:“早知道三皇子殿下要来,我便先一步走了——”
瞧见她神情冷漠,秦宸霄眸色微暗,却还是温声解释道:“本王见你久久未来,便想来接你回去。”
见两人又开始沉默对峙,护国公不由叹了一身,帮替任凤华开口道:“殿下,敢问你方才所言是何意思?”
秦宸霄却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任凤华,嗓音很温和:“武昌侯府的苏老爷子在朝中位置不低,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拼了个身份混入我朝,只怕找遍国朝的朝堂都难找出这般只手遮天的人物——”
任凤华虽然无意搭腔,但是听闻此语,还是下意识地开始思索起来,片刻后,她便有了答案。
“是玄清国的人?”
秦宸霄闻言但笑不语,只是示意对方继续。
任凤华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因此没有对他的引导视若无睹,而是继续答道:“想来是那位不久前失踪的玄清国七皇子吧。”
话音落下,秦宸霄看向她的眼神中有明显的赞叹神色,任凤华便知自己这是答对了,但仍旧有些不解:“殿下为何这般断言?”
秦宸霄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黑衣少年走了上来,拿出了一个开盖的锦盒。
护国公率先将里头的布衾拿起,捧到任凤华面前和她一道看,片刻之后,两人的面色齐齐一变。
“这苏四竟真是玄青过的七皇子!?”护国公的面上难掩惊异,吃惊半晌才想起来询问,“敢问殿下是从何处寻来这样关键性的佐证?”
黑衣少年帮着解释道:“不仅是这个线索,如今各国的情报都运作在殿下手底下,想要探知到什么只是易如反掌。
“当真!?”护国公闻言显然非常讶然,他单知道这向来最为受宠的三皇子殿下命不久矣,却不知道对方竟运筹帷幄,暗自布了这么大的一场局。
此事原本是秘辛,如今却让他这个涉身朝堂的老头子知道了,约莫也是因为沾了自家这个颇招人惦记的宝贝外孙女的光。
思及此,护国公不由心情复杂。
任凤华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先前的冷漠平淡,只是不时地才插一句嘴,问话同样简短:“那这苏四爷眼下正在何处?”
“华儿好似很关心他?”秦宸霄见她一开口就是问苏四的事,不由有些吃味,文化中不自觉地带上了酸味。
任凤华却直接无视了她,继续分析道:“苏老爷子是个有气性的,如果知道此人是玄清国人,势必不会放他进府,眼下看来,最可能的情况便是——苏老爷子应当被他威胁了!”
护国公闻言愕然道:“这不可能啊,这老头脾气虽然臭了点,但是最为忠心耿耿,即便是有人威胁,他也不会放纵外邦人深入我朝,这万万不可能啊!”
“您说的有理,苏老爷子性子暴烈,定然不会妥协才是——”任凤华闻言亦点了点头,推翻了方才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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