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垛里的风筝

    
    马成名拽着蓝田田在村子里跑着，也不管蓝田田怎么叫他，他都是不撒手。
    “你看，那是什么地方？”
    马成名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垛，看着旁边的蓝田田满脸笑意。
    “茅草垛啊，怎么了？”
    蓝田田没明白马成名是什么意思，盯着那个茅草垛看了老半天。
    “那是我们的梦想。”
    马成名的这句话，勾起了蓝田田的回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眼中的“泥猴子”变得可爱起来，她也偷偷的跟着他们过来看飞机，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是远远的。
    “这里是我们几个梦想开始的地方，我们来这里等一个星期一次的飞机，说着我们以后想开飞机，想上天的梦想，只不过现在，物是人非，我们的梦想也慢慢的变了，也就只有东子一个人在坚持着这个事情，或者说，他是为了莫沅沅才坚持的这个事情。”
    说到莫沅沅的时候，马成名看着蓝田田，故意停顿了一下，她嘴角的笑容没有变化，只不过她不自然的撩了撩头发。
    “东子这个人，我们都了解，倔，他认准的事情，他肯定就能做到底，或许这样的倔放在感情上，才是人们口舌相传的长情。”
    蓝田田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没有半点起伏，这样的冷静，让马成名觉得诧异。
    “这场宴会之后，我们就散开了，有了各自的学校，各自的生活，能牵住我们的，只有这个村庄，不怎么富裕，却给了我们全部的村庄。”
    “唉，你俩原来在这儿啊，可叫我好找啊。”
    周至武远远的朝着他们两个挥手，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站到他们旁边，满脸堆着笑。
    “怎么样，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明天可就要出发了，带着大红花，参军最光荣。”
    马成名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肩膀，满脸委屈玩笑的说着。
    “嗐，能准备什么呀，部队啥都不缺，我就戴着我的花去就行，真有一天能上战场，保卫祖国，那真是我光荣。”
    周至武挺着胸膛，朝着他们两个敬了个礼，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这般可爱的周至武把两个人都逗笑了。
    马成名笑着笑着，看着远处目光就沉了下来，旁边的两个人觉得奇怪，转过头一看，是程小东走过来了。
    “唉，东子，快来，周至武在给我们敬礼呢，你也看看。”
    马成名一改之前的脸色，走过去把程小东硬生生的拽过来，还撺掇着周至武再来一遍刚才的那个敬礼。
    周至武也是为了缓解氛围，就像模像样又给他们敬了个礼，蓝田田看着他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旁边的程小东却没有半点笑意，愣愣的看着他们三个，眼神中似乎有说不出来的忧伤。
    “你怎么了？”
    蓝田田看着程小东的脸色不对劲，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着。
    马成名本来嬉笑的模样，也因为蓝田田这句话，尴尬的收敛着，看了眼旁边的周至武苦笑一下。
    果然，在喜欢的人面前，真的能做到入目无他人，可也就是这样，才会让几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尴尬。
    程小东摇了摇头，说着没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茅草垛上，他跑过去，使劲一跳，稳稳的跳到上面，朝着几个人挥了挥手。
    蓝田田看着周至武和马成名两个人陆续跟上去，自己就远远的看着他们，就像是当年似的，躲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
    马成名转过身，把手递到蓝田田的面前看着她。
    “快上来来，这个地方可好玩了。”
    马成名看着蓝田田没有动，又继续补充着。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听着他们都这么说，蓝田田也没多想，拉着马成名的手借力也上了茅草垛，几个人并排坐着面对着北山坡，看着蔡大妮的坟，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心里总有自己的话要对蔡大妮说。
    “大妮看着我们几个肯定是开心的，等东子学成，我们就坐着他的飞机，回来看看大妮。”
    马成名看着蔡大妮的坟轻声说着，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可是在心里面也都是暗暗的同意了。
    “到时候可都说好了，谁也不准缺席，不管你们在哪里，都要回来看大妮。”
    马成名看着他们几个，站起来指了他们一圈，确定他们都同意了之后，他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气氛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脸上都各自有不同程度的伤感。
    也是，自古离别就没有不伤感的，何况这几个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可比父母都多，也更加懂自己的性情。
    “哎呀，一个个的，咱们是去上大学的，将来可得有一番作为呢，别一个个的哭丧着脸跟上坟似的，都乐乐呵呵的，等放了假，我们还能再见面不是嘛？”
    马成名话说着看着他们，目光扫到周至武的时候，突然一变，咂了咂嘴，拍着周至武的肩膀说：“哎呦，咱们的首长回不来，部队里没有假期，也没事儿，你的那份饭啊，我就替你吃了。”
    本来挺伤感的氛围，马成名两句话就把大家逗笑了，旁边的周至武也没有那么伤感了，拍了拍马成名的肩膀。
    “走走走，回去喝酒，我们的升学宴都跑出来算怎么回事，喝了这升学酒，大家都是马到成功，功成名就了。”
    “突然发现你这名字取得真好。”
    “那是，这可是我爸爸托人给我取得，他想让我功成名就！”
    周至武和马成名走在前面，程小东和蓝田田走在后面，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可是眼神里却都是有话说。
    村里的宴会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几家的父母也都是满面春风，陪着大家伙喝酒闲聊，看着几个人进来，有不少的人招呼着他们过去喝酒。
    四个人坐好，端着酒杯，整齐的敬了村子人一杯酒，村子里的人都笑不拢嘴的。
    到了晚上，把程小东的东西都收拾好，蔡建国和陈莲花把他叫到房间，跟着他说了好一番的话。
    坐在炕边，看着桌子上的兰花布，程小东知道里面包裹的是什么东西，他没不想要。
    “拿着吧，我跟你妈忙活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等这一天。现在你考上了大学，将来有了出息，我俩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程小东的眼睛湿润，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着他们两个人，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旁边的陈莲花早就别过脸，捂着嘴没敢哭出声。
    “爸，妈，对不起，儿子不孝顺，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
    程小东身子颤抖，泣不成声，这几句话说的也是断断续续的，听得让人心里发酸。
    “挺大个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干什么，这点事算什么事，上个大学而已就哭成这样，还有没有出息，我跟你妈身子骨硬朗的很，不用你陪着照顾，你就安安心心得上学，将来有了出息，才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
    蔡建国看着程小东厉声说着，没有半点温柔的语气。
    程小东起来，收上桌子上花布包裹的钱，看着他们点了点头，接着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小东掀开门帘出去的瞬间，蔡建国也绷不住了，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老头子，儿子明天就走了，你跟他那么说话干嘛，你这不是成心让我过不去嘛？”
    陈莲花一边哭一边埋怨这蔡建国刚才说话的语气太过，推了推他的肩膀恼火的说着。
    “你懂什么呀，我这么说他，就是让他不要想家，我们对他百般不舍，他就会越难受。”
    蔡建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还是有新的泪水落下来。
    陈莲花坐在炕头靠在墙上，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回到房间，程小东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沓信纸，都是莫沅沅发来的，这几年两个人的书信都在这里。
    他一封一封的看着，里面有他最美好的回忆，满怀期待的看着最后一封。
    “那就大学见！”
    这句话是莫沅沅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因为这句话，他才更加有了坚定的动力。
    一夜未眠，不只是程小东一家，还有蓝田田一家。
    蓝田田看着桌子上收起来的信纸，嘴角的笑容微微勾起，上面一个个署名莫沅沅的信纸，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刀子一般，这么多年，她所有的快乐，全都是要寄托在别的人身上。
    凌晨四点，村子里的人都起来做吃的，等他们出门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带着准备好的吃的过来想送，大包小包拎都拎不动。
    看着村口站着的人，四个孩子眼含热泪，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坐上村子里的小汽车，踏上了他们的征程。
    因为周至武发车时间早，其他几个人也不想村子里来回折腾，就准备一起走。
    陈莲花看着越走越远的车子，不由得捂着嘴，靠在蔡建国的怀里哭起来。
    车子里的人都没敢回头看，生怕忍不住哭的眼睛红肿起来。
    送走了周至武，三个人坐在车站候车，看着人来人往的，几个人谁也没说话。
    眼看着发车时间就要到了，在家长的时间也进入倒计时，突然间有一种对家人亏欠太多的感触，就算是说什么都是酸酸的难过。
    马成名看着蓝田田，蓝田田看着时间，程小东捏着信纸，几个人形色各异，氛围也越来越沉闷。
    马成名可是受不了太安静的人，看着蓝田田，他也不甘心就这么一句话都不说的走，只不过话到嘴边，好几次都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那个……”
    马成名看着蓝田田支支吾吾的，这个那个半天，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蓝田田看着马成名笑了笑。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每准等到哪天，你们就能在电视上看见我了。”
    “你长的那么好看，肯定会拍电视的。”
    马成名跟着蓝田田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心簌簌的直冒汗，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想说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不敢说。
    “我的车来了，我先走了。”
    程小东看着开进车站的车，拎着行李就直接朝着外面走去，半路上突然停下来，放下行李，走到蓝田田的身边。
    “这是学校的邮编和地址。”
    把纸条递给她以后，程小东就直接拎着行李上了车。
    蓝田田抓着纸条，手不停的颤抖，看着他的车，嘴唇颤抖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唉我说，这东西忒不够意思了啊，怎么就不给我邮编和地址啊，怎么着，我就不能给他写写信啊。”
    马成名看着蓝田田手里的小纸条，心里面有些酸酸的，可又不敢直接说。
    “那这个地址和邮编都给你。”
    蓝田田把纸条递到他的手上，咧嘴笑着说着。
    “我俩大老爷们写什么信啊，关键是我也不会写信啊。”
    捏着小纸条，马成名有点不知所措，手心的汗淋湿了小纸条，再递给蓝田田的时候，都潮乎乎的。
    “你的车来了，你也过去吧。”
    蓝田田指着外面的车，看着马成名说着。
    马车名看了眼车，又看了眼蓝田田，极其不情愿的拎着行李，跑步一回头的看着蓝田田，直到最后上了车，身影在蓝田田的视线中消失。
    车站中就剩下蓝田田一个人，她看着周围没有一个认识自己的人，心里空荡荡的，想着程小东给她的纸条，她嘴角微微勾起，慢慢的打开。
    “别以为你用了别人的名字，我就不认识你的字，歪歪扭扭的。”
    本来挺伤感的蓝田田，看着这句话的时候，突然间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出声来，把小纸条攥在手心里，慢慢的的闭上眼睛。
    原来自己冒充莫沅沅给他写信的事情他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蓝田田激动的泣不成声，捂着嘴抱着自己的书包放声大哭起来。
    想着他那些关心的话，那些温柔的字眼，原来都是对着自己说的，他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