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火车站之前还好好的,西西接了个电话,顾仪范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没搭好,一下就炸了。
他原本一手提着自己的包,一手拖着西西的小行李箱,这会儿一扬手直接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推,任由那瑟瑟发抖的小红箱子沿着路面的斜坡慢悠悠的滑远。
他自己倒是没犹豫,甩开大长腿,直接往前撒开丫子就走。
“顾仪范!顾仪范!”西西先是没反应过来,继而小跑着去拦箱子。
她手腕上还挂着好几只购物袋,形状花色错落着,这会儿都被挤变了形,整个人也透着一股气急败坏。
顾仪范跨出去十几步,自己停下来,但没转过身,还憋着气,勉强梗着半个脑袋,半耷拉着眼皮,要看不看的乜斜着不远处的西西。
西西见他停下来了,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对峙了能有好几分钟,西西的羽绒服还敞着怀呢,也没有拉拉链,片刻后条件反射的吸了一下鼻涕。
顾仪范几乎同一时间皱了皱眉头,视线认输似的垂下来,叹了口气,“你就不能不当着我的面给他打电话吗?”
西西立马反驳,“是他给我打的呀!”
“我他妈知道是他给你打的!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我是生气你们谁给谁打的吗?”顾仪范胸口堵得慌,“我就是说你能不能不当着我的面和他讲电话!他打了你不能挂断吗?你不能回个信息说你忙着呢先不方便说话吗?你就非得急着这一时半刻的,怎么的,这一会儿不说话是不是就憋死你们了!”
西西让他一梭子连珠炮似的质问给问得有点儿懵,张了几次嘴才说出话来,“顾......顾仪范你,不是吧,你这是吃......”
她没说完,有点儿不可思议的住了嘴,眉眼上全是尴尬。
顾仪范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
是啊,他这是吃得哪门子邪醋呢,他吃得着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怜,又有点儿心酸,本来说好了你情我愿的一场假戏,怎么还唱上了瘾头。
他觉得自己挺没意思,扭扭捏捏的还不如一个姑娘看得开。
像跟自己置气似的,他带起一阵风,转头又走。
走过半条马路了也没听见后面有人喊他,或是追上来的脚步声,他抬手往自己胸口捶了一拳,脚下转了个方向,又疾步走回来。
西西风里拖着行李箱,正慢慢的挪着。
顾仪范叹口气,走上前去抢箱子,西西倒是也没和他争,站原地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会儿,声音很低但严肃的说:“你别这样,弄得大家都很尴尬的呀。”
顾仪范闷头拖着箱子,又使了劲儿拽着西西一条胳膊往前拉着走,自嘲的冷笑道:“我抽疯!”
西西固执的站住脚,“顾仪范,那是我男朋友,你早就知道......”
“我是知道,”顾仪范眼神一直瞄在衣摆上的某一点,“我知道你就是想要找个人替你男朋友在这边帮你扛行李,帮你修电脑,放学晚了给你当保镖,出去玩儿的时候壮胆用!”
西西嗫嚅着,“那我也,我也帮你整理过笔记呀,帮你修照片,缝过衣服......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亲手给你烤的蛋糕,”她声音忽高忽低,顿了顿,“当然了,还是你为我做的多,上次龙卷风学校都停课了,你打电话听说我胃疼,还冒着风跑上山给我送药......你还......”
一忆往昔,就会给顾仪范一种在上财务课的错觉,一条一条的罗列,资产损益条理明晰,透着那么股等价交换的意味。
他叹口气,但终究心是软了,“你也别这么说,送药那回,后来还是你帮我把球鞋给刷了呢,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妈,也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刷鞋。”
“所以,”西西不解的看着他,“我一直以为咱俩心里都是明白的,不会这么......”
顾仪范一开始确实是明白的,可人不是树杈子,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爷们儿,爱聊骚确实从来也不是什么好鸟,可相处的多了,那些温存的暖意也总有几下好死不死的撞中了心坎,就会妄想些不该有的东西。
“西西,今天既然说到这里了,咱们就敞开说吧,”顾仪范难得正经的清了清嗓子,“我......是真的觉得你挺好的......”
“诶你别说了呀!”西西有点儿惊慌的看着他,“我和我男朋友从幼儿园就认识了,父母都是朋友,我们俩感情是很好的,真的,不骗你!”
“很好?你,我,他,就这么个很好?”顾仪范实在忍不住又开了嘲讽,“你们真的爱对方吗?”
“我们......合适对方。”西西咬了下嘴唇,“在一起时自然就好好在一起,可异地这么久,彼此有些友谊也很正常,不会影响我们之间什么的,我们都拎得很清楚的。”
“你们这是什么高级的现代企业契约精神,所以合着拎不清的就我一人儿是吧!”顾仪范弯下腰,两手拄着膝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闷头笑了好一阵都停不下来。
西西摇摇头,也不想再说话了,默默拖着箱子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顾仪范小跑着追上来,眼角眉梢都再看不出什么异样,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抬手在西西额头上轻浮的弹了一下,“看什么看,傻样儿吧,我生理期也不是第一回了,你怎么还当真呢,快走,送你回去,哎呀冻死大爷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顾仪范拿钥匙开锁,发现里面反锁了打不开,只能按门铃喊蒋易来开门。
过了老半天,门开了,门缝一闪,露出一张惨白无神的脸,见了鬼似的苍白。
顾仪范自己心情跟日了狗似的,没想到和蒋易这状态一比,都快赶上红光满面了,“我操”了一声,扯住蒋易的袖子低头往上仰着去看他的脸,“你这是咋了?”
“病了。”蒋易费力的发出嘶哑的一声。
顾仪范顺手摸摸他的额头,确实比正常体温高一些,“低烧?多久了?诶呀,我忘了药让我带走了。”他边说边把包扔在地板上,在里面乱翻一气,拎出个药包来,从铝箔纸里抠出两粒塞进蒋易嘴里。
蒋易嗓子这情况,俩人也交谈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仪范勉强把他安置到床上躺好,自己也闷声不语的回自己卧室去了,灯都懒得开。
房子里重回了静默。
蒋易尽量把自己团在被子里,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来,和鹿云的信息页面上只有他十几条单方面的询问,一直没有回复。
他看着屏幕从亮到黑,怔忡了很久,迷迷糊糊的又好像要睡着,可身体刚倦软下去,就猝然觉得后腰一凉,像被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抵住。
细细密密的冷汗从头到脚渗出来一层。
暗黑的房间里,余光的尽头,仿佛一直有一双冰冷阴湿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蒋易霍然坐起身,朝窗台边看过去,窗帘半拉的窗台外侧,一只野猫弓着身子,正团成一团危险的轮廓。
蒋易躺回去,拉扯着被子蒙住了头顶。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提示音。
蒋易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按开屏幕,信息却是来自黄鹂的。
黄鹂问蒋易:听说学校有人组织中文的课程辅导,你知不知道怎么联系?
蒋易犹豫了一下,回复:我给你问问。
出事到现在,他一直没敢联系葛筝,倒不是因为两人在电影院里出格的行为,而完全是因为鹿云出事带给他的心里冲击。
黄鹂这事倒是给了他一个自我暗示的合理的借口。
药效起来一些,头脑没有那么晕了。
他试着给葛筝拨了个电话,没人接听。
想了想,又给胡良发信息。
胡良听说是补习班的事,也给葛筝打了个电话,然后回复蒋易,说没打通,看蒋易催的急,还调侃说:他那么大人了,还能出什么事不成,放心,你们学或不学,补习班就在那里,学费不增不减,回头他看见信息了会和你联系的。
这话实在精准集中了蒋易紧绷的神经。
鹿云不是本地的学生,又是圣诞期间,所以他的事情还没能在本地圈子里传播。
可即便知道了,这种唯心的推测,大概除了蒋易自己,也不会有人会发挥出什么天马行空的联想,估计最多相互煞有介事的警告一句别惹当地青少年。
但经过这件事,蒋易已经认定Zoe 就是个疯子......
她会不会也会对葛筝做出什么?
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三个人之间的纠缠,蒋易虚弱的爬起来,边穿衣服边问胡良要了葛筝家的地址,不亲自去确认一下他实在不放心。
葛筝住的地方并不远,在中心街的另一侧,对面就是怀村儿最大的地方银行。
银行门口的监控器精准的记录下了蒋易此次的造访。
他走近那栋公寓楼的时候,步伐很急切,却在大门口稍有踟蹰,然后仰头向上,似乎是在找寻葛筝所住房间的窗户——窗口拉着窗帘,但隐约看得到灯光,于是蒋易深呼一口气走了进去。
54秒之后,监控中蒋易慌乱的从楼门口跑出来,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手扒着一旁的垃圾桶,全身颤抖剧烈喘息,随后晕倒在了地上。
几分钟之后,一个准备回家的同楼男学生在门口发现了他,一边上前探看,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蒋易这时才醒过来,却拉着他的手急切的说着什么。
八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抵达,很快,Zoe 被从楼门口抬出来,连同蒋易一起,都被送上了救护车。
“所以,能详细的描述一下,你进入三楼的公寓房间后,都发生了什么吗?”警察看着桌子对面的蒋易问。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