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不可名状

    
    青野心底不由得产生了强烈的荒谬之感。
    在篝火的火光中，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立花丽此刻的表情。
    这位日俄混血的少女，此刻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双眼，盯着青野的脸庞。
    像是和青野一样，无比真切的看到了对方的存在。
    可是，不管是从逻辑还是从现实角度上来说，这都是绝无可能的！
    姑且认为青野看到的，是过去的景象，是立花丽离开石头城前的画面。
    可是身处过去的人，又如何能见到身在相对于她是未来的青野呢？
    眼下，却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立花丽的反应。
    “青野君，好久不见。”
    立花丽突然笑了起来，那些懊恼和苦闷，像是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只因为她见到了她的心上人。
    “好久不见。”
    青野如此回应道。
    ——假如他这都默不作声的话，对于立花丽而言，未免太过残酷了。
    他也并非是那样心脏坚硬如铁的男人。
    可以确定的是，立花丽确切的听到了青野的回应。
    连抱着她的吉原麻世，都似乎听到了些许异常的响动。
    “咦？什么......声音？”
    立花丽想要开口，再说些别的话语。
    但是在青野的目光中，她和吉原麻世的影像，已然开始迅速虚化，乃至于破散碎裂。
    连带着那些即将说出口的话语一起，散落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恐怕在那时的立花丽看来，青野本人的图像，也是这样消失的吧？
    等到画面全部消失，青野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
    例如，这团篝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又为什么具备这种堪称“玩弄时间”的能力？
    青野冥思苦想，却是不能想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他沉思片刻，主动伸手去触碰那团燃烧着的火焰。
    由于这一特质的存在，青野能承受极高极高的温度——甚至能达成“在岩浆里洗澡”这种成就。
    这样看似温暖却微弱的篝火，讲道理是无法对青野造成任何伤害，应该几乎连感觉都没有。
    而事实却是，火焰的确没造成伤害。
    但是那种温热的温度，以及“被灼烧”的感受，却实际的传递到了青野的大脑。
    与其说是“传递”，倒更像是直接在青野脑海里“诞生”出来一样。
    青野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这肉眼可见、亲手可以触摸、以至于感受到“灼烧感”的篝火，真的一定就是现实意义上的篝火吗？
    难道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它从没有存在过，仅仅是构架在青野感知里的事物？
    毕竟人类对宇宙的认知，本来就是不完全的。
    是各项不完全的感官，嗅觉、听觉、视觉......以及信息素们，凭借这些东西在大脑中勾勒出一个宇宙的形象，难道会是全面的吗？
    ‘不......不对......’
    ‘我不能这么想......’
    青野立刻察觉到，他的思绪又开始向着难以言说的方向发生微妙的偏转，即否定现实中的一切，变成虚无缥缈的类似于唯心主义的观点。
    只是比起唯心主义，这种“虚无”显得更加彻底，像是达到了某种精神上的异化。
    之前青野产生“完形崩溃”时，也有过相似的念头。
    此时眼下的一切，再度向着“更真实宇宙”的方向转变。
    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青野强行终止了那些胡思乱想，像是强行把一台运作中的机器按下了关机键，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眼下的篝火上面。
    暂且不提明明温度不高却给他“灼烧感”这一点，青野意外的从篝火里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暖流。”
    即便这种说法十分古怪——火焰不本来就是温暖的吗？体会到“暖流”岂不是理所应当的？
    但这“暖流”大概不只是作用在肉体上的，而是像是温热的水流一般，洗涤着青野的灵魂以及肉身。
    真要形容的话，和当初石山晶子用超凡能力净化他灵魂时的感触相差无几。
    仿佛有一些青野都没有察觉到的杂质和污秽之物，被这暖流清洗，并且带出了身体之外。
    这时，面板上突然跳出了这样几行文字。
    等到青野重新睁开双眼时，眼神一片清明，精神更是为之一振。
    只是同时，青野更是猛地一阵错愕。
    “面板……”
    因为不断在异变迷雾中深入的过程当中，青野许久没有接收到来自面板上的提示。
    ‘不，真的是没有接收到吗？’
    青野自我否定，并且怀疑着。
    仔细在面板上扫视。
    果然，在上面有数条青野从来没有发现的提示。
    这样的提示，出现了数次！
    还有一些击杀怪物后的提示。
    再看看他现在的理智，竟然只剩下，别忘了，这还是在净化之后的数字。
    证明他刚刚的理智，已然跌落至极其危险的地步。
    可问题在于，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青野对此一无所知，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这才是足以令青野惊讶的事情。
    并不是面板没有发出提醒，而是青野的思维下意识的忽略了面板的存在。
    差不多相当于看见了一张色图，你的大脑潜意识却在说“这不是色图”，以至于将它忽略，视若无物。
    其实这一点青野早该有所察觉，但是日野幸的失踪，以及变身成人的墨染，使得青野心思纷乱，才会一时疏忽，让这种情况不断加剧。
    “这个地方，果然极度危险啊……”
    青野看向那些被排除在屏障以外的异变迷雾，心中再度提起了极高的警惕。
    即便有着墨染的黑雾作为隔离，却依旧没法阻止它们的影响。
    若是实实在在的敌人，青野未必会多么畏惧，反而是这类潜移默化使人中招的存在，必须要高度重视！
    将警惕心拉满，青野把低下头，看向篝火地面上的那些古老印记。
    “这些，就是……旧印？”
    从立花丽和吉原麻世的交谈中，青野也听到了关于印记的特殊作用，再结合这火焰能无视异变黑雾的特质，身体里流淌而过的暖流。
    青野可以断定，这就是面板中所说的“旧印”。
    暂且不去考虑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它的存在本身，恐怕就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能够一定程度上阻止不可名状的侵入，保持精神和灵魂上的纯净。
    不管是对迷失之地，还是对表世界的普通人而言，这可都是救命的东西！
    还没等青野尝试在地上绘制旧印的图形，身旁的火焰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青野的面板上则是闪过新的提示。
    面板上的文字，似乎都显得更加激动、兴奋——明明只是文字而已，却能从上面读出这样的情绪，这本身也是一件怪事。
    还罕见的做出了一段简短的描述。
    青野先是一头雾水，随后细细一思考，却是背脊生寒。
    “你所处的世界”——这个词语本身就是带着某种偏见的，以及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话说回来，青野所处的世界，难道真的就只是分为表世界、里世界、迷失之地，这样三个层次吗？
    没有一个人类活着到达了里世界，更无从谈起见过那里的风景和画面。
    只是依照人们长久以来的观察和认知，做出最合理的解释而已。
    里世界，真的如人们所想，会是一个封闭的像是表世界一样的世界吗？
    有没有可能，那些古老超凡者们口中所说的“里世界”，仅仅只是整个里世界的冰山一角呢？
    倘若在从前，青野或许不会想得那么久远。
    可是将眼下这所谓的“调查员的馈赠”，还有这“所在世界”这些词语联系在一起，无疑向青野说明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再往深处去想，青野一直以来认为的“穿越”本身，还有自从穿越就陪伴在他身边的“面板”，是不是存在着更深的隐秘？
    众多的想法在大脑里只出现了短短几秒，青野就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不管真相多么令人震惊、亦或是多么的超出常理，那都和青野眼下的处境没有太大的关系。
    摆脱眼下的困境，阻止那即将到来的末日，才是青野应该做的事情。
    青野感到眉心一阵滚烫而炙热的物质涌动，像是在那里出现了三团无形的火焰。
    “火焰”散发着特殊的能量，不同于实质的火焰，也不同于灵魂力量。
    更像是一种......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力量？
    心中的异样之感更加强烈。
    再看向身前的篝火，即便它还在燃烧，但是其中像是少了某种重要的灵气。
    更是给青野一种可能会熄灭的感觉。
    青野仔细看看面板上的，在那之后还有一些注释。
    意外的是，在关于的两项特质方面，却是比面板上的其他技能、特质，又或者是超凡技能上，多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评价。
    可以看出的是，这些调查员选用的编号方法并不一致，说不定也只是随便找个字母和数字，来指代自己的身份而已。
    但起码说明，那些所谓的“调查员”，应当是真实存在的！
    这带来了新的疑问。
    但此时的青野，也顾不上那么多，他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会见到立花丽，又为什么会突然失去重力——可那两个愿望又是怎么计算的呢？
    是不是算在这次数里面？
    这依旧是不那么重要的事情，青野也不会因为刚才的尝试而后悔。
    “我想阻止......”
    青野开口，想要说出“阻止末日降临”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在灵感中产生了一种极度的危险感。
    那种感觉就相当于他浑身就要炸裂开来，每一寸血肉都要断裂的那种危险程度。
    ‘会死！’
    即便直觉里的感觉如此危险，青野却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了笑容。
    这证明着，所谓的“心想事成”，并不是他的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
    ‘我想消除迷失之......’
    针扎般的痛感传来。
    青野又再三做了几次尝试，每次都是那危险的炸裂感即将降临时才改变念头。
    显然，越是难以实现的愿望，给青野带来的危险感就越强烈。
    做了这么多尝试的青野，可谓是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试探。
    在确定没法做到让“世界和平”，不能“穿越时空”，也没法使“死者复生”后，青野的心情终于有些紧张，干涩的舔了舔嘴唇。
    开始吐出第一个音节。
    “我希望......活着的日野幸......”
    在说出这些字眼时，青野自己都有些不安。
    他的这个愿望，实际上是有些取巧的，把两个愿望“见到日野幸”和“救活日野幸”合二为一。
    即便那种结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青野也愿意一试。
    “来到......”
    说到这里时，青野逐渐感受到了迫近而来的压力，额头青筋鼓起，若即若离的危险在靠近。
    “我的......”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青野再度察觉到了那种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感觉。
    他本想一口气念出来，但是冥冥中有股力量使他更改了念头。
    说出的话语变成了——“让我找到活着的日野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