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雨

第一卷 少年初长成 第0019章 秋风起时,鸿雁南归

    
    穿上了花凤举特意为自己准备的一身崭新的白底宽袖云纹袍服,简单梳洗之后,晏龙雨伸着懒腰走出了屋门。
    秦若阳、独孤浩荡早已站在了院外,仆人老贺也牵来了早就准备好的一辆崭新马车,停在了老槐树下,马是最近刚从山下挑来的三匹枣红壮马。
    秦若阳一身墨衫,白发半束,耄耋之年仍身形高挺,背上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竹箱,尽显大儒风彩。他看到穿着雪白新衣施施然走出的翩翩少年,饶有兴致,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世人常说的最美不过少年郎,不正是如此。
    独孤浩荡依旧是他那一身华贵的大袖黑衣,握着那柄符合身份的君子剑,冷着脸站在秦先生身后。
    看到了先生望向自己,一夜“乘云驾雾”的晏龙雨赶忙快步跑出了院子,恭敬地向秦先生行了礼后,便径直走到了独孤浩荡身边,故意摊开了双手,挑着眉头给独孤浩荡展示着这身新行头。天生孤傲的独孤看着眼前人炫耀的丑恶嘴脸,缓缓将头撇向了另一边眼不见为净。
    收拾好一切的花凤举提着一个大包裹走出了屋门,给屋门上锁后又在院子里的酒缸中灌了满满一壶自己酿的米酒,最终缓缓拉上了篱笆院门。院门和侧屋的门并没有上锁,或许花凤举是希望这山上以后要是来了行人或是樵夫,可以进来歇歇脚。
    秦若阳转身看着两个正在悄悄“眉来眼去”的少年,说道:“出了扶龙郡,过汉元郡、兴安郡便出秦州了,我和你们贺爷爷便在这兴安郡与你们分别,而你们要南下夔州,再过剑州,才能入蜀州进那繁花似锦的锦官城。孩子们,这一路行去,道阻且长呀!”
    晏龙雨在先生面前故意憨笑道:“秦先生安心下江南便是了,我一定会看好独孤浩荡的,定不让他给先生惹事生非。听到没有,独孤,不许给先生惹祸。”
    独孤浩荡冷哼一声,似乎在说,谁最爱惹事你晏龙雨心里没点数?
    看着倒打一耙的晏龙雨,秦若阳破天荒开完笑道:“看来我这一路上还是要把戒尺带上,免得你晏龙雨太过思念这戒尺的滋味。”
    “先生,大可不必!”晏龙雨倒吸了一口凉气,自从他来到启山,秦先生的戒尺到如今都换了七八个了。往事不堪回首呀!晏龙雨连忙殷勤地和喊着独孤浩荡一起,扶着秦先生坐上了槐树下的马车,生怕他当真去取戒尺去了。
    淳丰十五年,一阵秋风起。
    晏龙雨和花凤举最后一次在启山下的那方土坟边祭拜过后,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滚龙江边颠簸的土路上,顺着江水朝下游驶去。
    他们就这么离开了这生活了近十五年的地方。为他们送行的是身后渐行渐远的启山之中,那上山砍柴的樵夫用秦谱唱起的山歌:“江湖路远,何时相逢,山中一别后,此去再无声……”
    出了启山,沿着滚龙江东行十五里,有一座朱漆木桥横跨大江,自此桥北上可至儒州州城晋阳,南下可至秦州州城长安。而两岸车马想要来往,这座秋日里格外荒凉的朱漆大桥便是必经之处。
    此刻,有一对年轻夫妻和两个身份悬殊的少年一起站在江边,望向大桥的另一头。
    秋风沁凉,头戴一柄做工粗糙的银钗的年轻女子搓了搓手,替身旁的夫君提了提衣领,满意地笑了笑。女子相貌平平,可看在他那读书的夫君眼里,便是美若天仙。
    夫妻二人卿卿我我,一边的两个少年也只能有意躲开视线,尴尬至极,羡慕而不得呀!
    这对年轻夫妻正是桃符先生许知卿和他“捡”来的娘子柳湘兰,而他们身边的两个少年也不是别人,正是背着一个破烂包袱,腰间别着精致短剑的燕归和那日“浮沉醉”酒楼里西蜀老人顾北玄的义子之一,莫非。
    这四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今日却为了等同一群人,凑在了一起。
    时辰尚早,这宽敞的大桥上几乎没什么的行人。四人没等多久,便看到了要等的那辆马车,许知卿一眼便认出了那驾车的刀疤脸老车夫。
    马车过桥后缓缓停在了四人身旁,晏龙雨和独孤浩荡扶着秦先生下了车,花凤举也从马车车厢顶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众人相互打过了招呼。
    白面书生模样,腰间别挂着轻巧算盘的莫非向他们解释道:“那日扶龙郡一别,义父放心不下凤绝大人和晏兄弟,便又让我折返了回来陪你们一起去蜀州,我这些日子便一直住在扶龙郡中,昨天收到了凤绝大人传来的消息,说你们今日赴蜀,我便带着燕公子一起来这里等你们了。哦,燕公子说这位许先生也是来等你们的,所以我们便一起来了。”
    第一次被人叫做公子的燕归呲着牙腼腆一笑。晏龙雨观察到燕归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换上了新布鞋,甚至连头发都是洗过的,但其实换与没换都是一个寒酸样,没来由鼻尖一酸。
    许知卿连忙补充道:“昨夜收到先生与在下告别的信,夜不能寐,今日弟子带着拙荆特来送先生和诸位一程。没想到在郡城外见到了燕兄弟和莫公子。所以便一起来了。”
    听到夫君介绍自己,又看到众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一直拉着许知卿手的柳湘兰俏脸一红,扭捏地挪着步子躲在了自己夫君的背后,引得众人一齐大笑了起来。
    晏龙雨打趣道:“没想到这桃符先生家的娘子,真就是天真心境。许先生可是有福了。”
    独孤浩荡依旧冷着脸,似乎是想要开玩笑,却有一丝尴尬,“许先生家的娘子,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连着被两位俊朗少年夸奖,许知卿背后的柳湘兰已经满脸通红,没脸再见人了。
    秦若阳看着眼前他亲手促成的一对美好姻缘,也是难得一笑。
    细心的晏龙雨上前搂住了在众人面前插不上话的燕归的肩膀,他知道燕归一在长辈面前便不敢说话,便替他说道:“我就知道燕归你一定会来的,不愧是我晏龙雨的好兄弟。”
    对细微之处特别敏感的燕归心里涌上了一股暖意,他知道晏龙雨是在帮自己介绍,随即尴尬一笑,“小主去哪里,燕归我便跟到哪里。”
    …………
    在桥边驻了足半个时辰,晏龙雨再三和许知卿确认了那陶姓女子的近况,终于到了离别之际。
    莫非把花凤举和晏龙雨请上了自己带来的马车,独孤浩荡也扶着秦若阳上了之前的那辆马车。燕归和仆人老贺分别驾车,两架马车一前一后,一路朝南而去。
    临别时,许知卿将娘子养的六只信鸽分别送给了晏龙雨和秦若阳,若是有事,也可以给他来信。
    秋风萧瑟,混浊江水滚滚东流,一行大雁从许知卿头顶飞过,他抬头看了看,感慨道:“入秋了,北雁南归喽!不知这雁(晏),是南归,还是难归呀!”
    柳湘兰依旧红着脸,重新拉起了自家夫君的手,穷酸书生俏娘子,就这么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朝着扶龙郡的方向走去:
    “该给你买些布做一身新衣服了,刚才在你背后,又看到你衣服上一个小破洞。”
    “还能穿,省下的钱留着给娘子卖胭脂首饰。”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夫君呀!”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贤惠的娘子呀!”
    ………
    我许知卿要什么封侯拜相的破烂功名,能牵着她的手牵一辈子,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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