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郡为秦州西南大郡,沃野千里,因为此地多产稻米,所产稻米多用来补给军队,供应皇商,素有天下粮仓,秦地小江南之称。
晏龙雨一行人入了汉元郡地界之后,便不再走官道了,继续一路南下,他们并不打算进那汉元郡城瞧上一瞧。
申时,云淡风轻,夕阳残照,远处山崖间不时传来几声猿啼,空谷传响,属引凄异。
两架马车在山间铺有断断续续青石板、仅可供一车通行的小道上缓缓停下,车上众人陆续走了下来。
一路走来,他们一行人在这低矮的山林间没有看到一间客栈,一户人家,看来今晚众人只能在这山间就地取火了。
仆人老贺分别解下了两辆马车上马的套锁,将六匹壮马绑在了附近的溪水旁,又给六匹马找来了几堆肥草。
燕归在附近捡回了一大捆木柴,正准备生火。
坐不住的晏龙雨带着独孤浩荡和莫非进山里找野味去了。
两架马车旁,便只剩下负手而立看向远山的老儒生秦若阳和无所事事斜靠在树上嘴里吊着一根枯草的花凤举两人了。
秦若阳首先开腔,感慨道:“这北地日日艳阳高照,南边天空却布满了阴云。再往南去,风雨怕是要来了!”
知道身旁老儒生言外之意的花凤举,悄悄吐出了嘴里的枯草,答非所问一般,说道:“是呀!今年的中原,北旱南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怕是南北都要死不少的人了。”
无论南下还是北上,都不免是要死人的。
秦若阳继续看向远山,眯眼一笑,不再说什么了,任由山风吹打在自己饱经风雨的脸庞上。
入了秋以后,日头便一天比一天落的早了。
天色渐暗。
燕归在马车旁点起了篝火,火堆边烤着几只晏龙雨三人刚从山上捉回来的山鸡。
秦若阳简单吃了几口干粮,便进车厢里睡下了,其实入秋后老儒生的腿脚便时常锥心的痛,尤其是在夜里,但他并没有告诉过孩子们。
仆人老贺盘腿坐地,守在秦若阳的车厢外。
晏龙雨拉着独孤浩荡、燕归一起,坐在火堆旁一棵粗壮的树下,聚精会神,听着身边的莫非给他们讲那“国色天香图”上的一个个美人,花凤举就潇洒地躺在四人头顶的树上,抱着他那柄碧落长剑,睁着眼睛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通过在马车上的相处,晏龙雨已经熟悉了眼前这个叫莫非的少年,莫非虽然出身于锦衣玉食的蜀州锦官城,但他并不像平日里晏龙雨在扶龙郡中看到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说话刻薄、刁钻,莫非比独孤浩荡活泼,比燕归自信,又比那许知卿少了些书卷气,谦谦公子的风度,很合晏龙雨的脾气。
正所谓,食色性也,几个少年谈起美人来,那是心驰神往、热火朝天。
莫非不再拘谨,兴致勃勃道:“要说这国色天香图,下卷十五个人虽然也美,但其实不算什么,这上卷的九位才是真国色,有如今的毓秀公主忱云珞、文色双绝的楚州小乡君白凝、京城中传闻神似故去姚皇后的李欢君、迷倒数位江南名士的西子湖畔柳红施、闽州的闽王妃、北地的剑舞美人赵语燕、灵拂宫的广袖仙子楚殷宣、南海桐凰岛的朱雀殿主苏阿桃、还有咱们锦官城里擅画美人扇的那个温美人………”
听着莫非的介绍,喜怒不形于色的独孤浩荡倒是还能镇定些,而一旁的晏龙雨和燕归二人却早已经脸颊泛红,浮想联翩了。
就在几人头顶树梢上的花凤举,听着少年们不时传来的憨笑声,无语且无奈,只是在听到“楚殷宣”这个名字的时候,花凤举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想着和小姑娘们争奇斗艳。”
一个多时辰后,还不知道女子是什么滋味的几位翩翩少年郎,终于不再聒噪了。
花凤举从树上轻巧跃下,随手扔给了晏龙雨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之后,又纵身重新跃上了树梢。
晏龙雨打开盒子,看到了一枚四四方方的精巧紫色玉牌,玉上还刻着四个字——“醒龙汲雨”,晏龙雨抬头问道:“凤叔,这是什么东西呀?”
花凤举在树梢上慵懒道:“你娘给你留的玉牌,这些年我一直替你拿着,怕你小子弄丢了以后娶不上媳妇,现在还给你了,拿好了!”
晏龙雨皱起了眉头,将玉牌连同檀木盒子收进了自己那个随身口袋,只是晏龙雨不知道他娘留给他的这块玉和能不能娶上媳妇之间有什么联系。
夜里,山林间寂静无声。
篝火还在烧着,照亮了火堆旁熟睡的几位俊朗少年的稚嫩脸庞。
花凤举依旧躺在数梢上,睁眼看天,没有睡去。
而晏龙雨,又做梦了。
晏龙雨仿佛置身于湖心的一坐亭子里,他走到亭边环顾四周,雾霭朦胧,隐约看到了亭外水面上的荷叶。
他又抬头,看到了水面上倒悬着数柄闪着金色气韵的飞剑,这些飞剑围成了一个圈,环绕着自己身处的这座湖心亭。
晏龙雨思绪万千,急闪而过,最后脑海里只想起了一句话“我是千古剑帝许晏尘!”。
一道中正浩然的声音突然从晏龙雨身后传来,“没错,我便是千古剑帝,许晏尘。”
晏龙雨迅速转过身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亭子的中心多了一个盘腿坐地,脸颊身陷,双目紧闭,白衣披发,犹如干尸的中年人。
晏龙雨先是一惊,许久后,看那人没有反应,他便壮着胆子看向那个枯槁中年人问道:“这是哪里?”
枯槁中年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如一个死人一般,但确有声音从他那里传出,“梦里,西子湖畔。”
西子湖畔、飞剑、枯槁中年人,晏龙雨似乎想到了一个人,“你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西子湖畔活死人!”
那道中正浩然之声再次从枯槁中年人身畔响起,“我是如今的活死人南忧,也是八百年前的千古剑帝许晏尘。”
“奉启山白衣天人之托,入梦为你传授剑术。”
一瞬间,立在亭中的晏龙雨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启山竹屋里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如梦初醒一般,喃喃道:“原来那不是梦。”
“鄙人八百年前曾携百万剑,于玉山之上斩尽天下妖邪,自吾三十六式,与天罡三十六星相对,故此起名‘天罡剑诀’,鄙人今日便将它传授于你,能记住几式,便看你造化了。”
说完,亭心的枯槁剑客依旧如死人一般,没有动静。
梦境中的少年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一丝丝尴尬,对着枯槁剑客不知死活地问道:“您倒是开始教呀?前辈,哦不对,祖宗,您是不是盘腿时间太长了,起不来呀,要不要我扶您站起来呀?”
“看外面!”
晏龙雨闻言转头,却看到那亭子外、水面上的一圈悬在空中泛着金色气韵的飞剑缓缓幻化成了一道道虚无的金色执剑人影。
整整三十六道金色人影,环绕亭子一圈,一人一式,悬空演示着那千古剑帝的“天罡剑诀”。
少年来不及犹豫,快步上前,扶着湖心亭的围栏,聚精会神,脚步不停,边走边看,一招一式看过去,围着亭子转了一圈。
三十六道金色人影,悬浮在水面之上,同时收剑,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成了三十六柄飞剑。
看完一圈过后,晏龙雨回味一般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又缓缓睁眼,一脸苦涩得对着亭心的枯槁剑客憨笑道:“祖宗,咱能不能再来一遍,我忘了。”
“去吧!”
…………
山间,篝火旁。
在睡梦中的晏龙雨中突然猛地睁开了眼,迅速从草堆里坐直了身子,不由分说,抬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少年癫狂般吼道:“这不是梦了!我要做梦!我要学剑!我要报仇……”
火堆旁熟睡的众人被晏龙雨的吼叫声惊醒,纷纷站起身诧异地看向正一步步走去火堆的晏龙雨。
没有入睡的花凤举闻声,连忙从树梢上跳了下来,再也不顾风度,他从没看到过自己的侄儿这样过,平时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破天荒般流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双目失神的晏龙雨弯下腰,在火堆之中缓缓抽出了一根带着火星的长条木棍。
燕归想要上前拦住晏龙雨,却被发觉到什么的独孤浩荡伸手挡下了。
下一刻,花凤举、独孤浩荡、燕归、莫非、以及刚被仆人老贺搀扶出车厢的秦若阳全部都震惊了。
因为,晏龙雨正在以木棍为剑,舞出剑招!
夜色中,少年白衣胜雪,在晏龙雨的手中,带火星的木棍犹如一条火龙,挥舞生风,剑招凛冽,或如游龙翱翔宇内、或如灵蛇卷身贴尾、或如飞瀑倾泄直下、或如莲花绽露芳华……
花凤举看着眼前像是中邪一般的侄儿,使出了他行走江湖从未见过的一串流畅剑招,面色凝重,口中细细数来总共有十二式。
最后一招使出后,晏龙雨手中木棍落地,少年筋疲力尽,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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